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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奶娘”宁亦安蓦地听闻奶娘说了这么一句,当下大急,也不知怎地,耳根竟觉得烧得很,扭头急匆匆的就拖着她回去了。
可这一夜的心,再也不能宁静。
若是当年真有些什么……
韶华正好的女不是没有过渴望的,渴望着有一天,能有一位英俊多情的公肯相信她的清白,带她离开这里。
可年复一年,庵堂外的竹黄了又青,青了又黄,始终没有这样的人物出现过。于是,她开始准备认命了。毕竟都这个年纪了,再想找适合的男,就更不易了。
庵堂也不是不好,除了生活清苦一些,也尚能忍受。只是寂寞呵真的是好寂寞夜半醒来,连说句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可是,他出现了。他已经受过惩罚了。他对自己还是觉得歉疚的。他能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认出自己。
女将被拉上蒙住了头,遮住了漆黑夜里烧得通红的脸,但心,却跳得更快了……
炕边随侍睡在外头的奶娘悄悄回头瞧了一眼,在心里叹息一声,嘴角却勾起心疼的淡淡笑意。
在这冷冷清清的鬼地方呆了快五年了她都一把年纪了,没所谓,只是替小姐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她是粗人,没过多少书,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她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小姐是她从小奶大的,主仆之间情份当然非同寻常。她不忍心,真的不忍心见到自己精心呵护养大的,如花似玉的娇小姐就这么在庵堂里熬得年华老去,红颜变白发。那残忍,残忍了
奶娘心里模模糊糊生出个念头,小姐既然是为了那个男弄成这样,那个男是不是就该为她的小姐担责任呢?瞧着那男容貌气都是好的,从前又是那样身份,和小姐也算般配了。而且瞧小姐这意思,分明就是动了心。
唉都沦落到如此地步,再讲什么是非恩怨都没意思了,能找个看得上眼的人好好过日才最要紧
晏家的坟地,就在京郊,是皇上指定的地方。伴着皇陵,地位尊崇。
下葬落土,每一项都有皇家派来掌管礼节的官员指导,一丝不苟的完成着。晏博不用操心这边,毕竟是有规矩有方圆的。晏博斋再如何的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些事上偷工减料,他还要在朝堂之上混下去,就不能让人以此抓到把柄。
反正没资格插手,晏博便跪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看着父母的棺木落下,掩埋,送进陪葬,放下断龙石后全然消失不见。
祝嬷嬷的棺材也运来了,只是相形之下显得寒酸得可怜,虽是陪葬,但因是下人,葬在更远的地方。只浅浅的点了一口穴,就由晏府的家丁帮着胡乱安葬了事。
晏博知道他尽不了力,他只是看着,用墨黑幽深的眼睛看着这一幕一幕,把它们全都刻在脑海里,提醒自己永永远远都不要忘记。
天越来越阴沉了,铅灰铅灰的象渐渐被浓墨一层一层浸染的纸,说不出的苍凉与凝重。
蓦地,脸上一凉,有细小的雪花落了下来,预示着又一个冰天雪夜的到来。
安葬的速时显加快了些,那也就意味着某些善后的礼仪就省略了些。但没有人提出置疑,虽然死者的哀荣需要照顾,但却没有活人愿意抵御寒冷来慢条斯理的受罪。
这就是所谓的孝道晏博带着讥讽的眼光扫过周遭,可以做无数表面风光的事情来给人看,可也能为了一场即将到来而未到来的风雪而马虎行事。这其中的界限就看有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利益了
到天完全黑下来之前,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安葬。晏博斋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肩头顿时轻松了。终于把这两座压在他头上多年的大山搬开了,从今而后,他们再不能左右羁绊自己的脚步,也彻底堵死了晏博回家的
站起身来,冷冷的瞟了那个弟弟一眼,他想了想,叫来了邱胜。
嘱咐了几句之后,管家笑得很是虚伪的来到晏博的面前,“二公,您看这已经落葬了,您就回去吧这雪眼看着就大了,我们老爷看了可着实不忍心呢逝者已逝,请节哀吧”
晏博抬起眼,面无表情的看了那个从前对自己关怀备至,现在却是连话也不多说半句的大哥一眼,站起了身,“好”
这下轮到晏博斋愕然了,他还以为这个弟弟肯定会在这里跪上一晚,那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做某些事情。而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他连借口都想好了,父母逝后,悲痛欲绝,在他们坟前自刎谢罪。
可晏博偏偏说了个好字,还对邱胜说,“现已天黑,城门早就关了,可否容我在你们下处的外面,无论是马厩或是屋檐下暂避一宿?明日一早,定当离开”
这……他居然还要跟他们厮混一晚?那要动起手来,恐怕就更不方便了。
邱胜忙去主身边回禀,晏博斋当着外人,神色不变,还其温和的说,“当然可以只是马厩草棚怎能住人?给他也安排一间客房吧好好照看着,可别出了岔。”
晏博斋扭头陪着那些司礼的官员离开了,心中暗自气闷,如此一来,就白白浪费一个绝好的时机看来现在这个弟弟,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他想要对付,还得多花点心思才是
邱胜皮笑肉不笑的打发了两个家丁去招呼晏博,因得了晏博斋的吩咐,却也不敢造次。
在这京郊,有一座庄观,乃是皇家所建,专门用于达官贵族的停灵。让他们或是入陵寝,或是迁回老家前都有个停放的去处。阴阳两宅修得宽敞无比,又有专人照看,是便利。
晏博斋当然是高床暖枕,自有好去处。晏博只要有个地方安歇即可,即使是将他安排在最偏远的地方,也毫不介意。
到得夜半更之际,听四下寂然,一条黑影悄悄的推窗跳将出来。
屋顶上已经覆着一层不薄的积雪,在夜色里白皑皑的反着光。
黑影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选择上房,然后几个纵跃,来到了上房门外,从后窗之中跳了进去。他身手快,而且这么冷的天,众人不是在睡梦之中,就是围着火炉火炕,就是原本应该打更巡夜的仆役们,也要偷个小懒的。是以那黑影竟一通行无阻,未遇任何阻碍。
温暖如春的房间里骤然带进来的一阵寒意,还是让那火炕上许久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人立即惊醒了,“谁?”
话音未落,一只冰凉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脖,压低了声音道,“别嚷是我”
晏博斋心头大骇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想努力显得更有气势一点,可咽喉被扣,声音仍是情不自禁的弱了下去,“你……你想干什么?”
黑夜里,别的看不清,只有一双眸仍是闪闪发亮的。
晏博紧盯着他的眼睛,“我只问你一句话,爹娘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晏博斋脸一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只问你,有,还是没有?”
“哼你凭什么来审问我?”镇定下来的晏博斋反而有恃无恐了,晏博如果想要杀他早就动手了这个弟弟,到底还是心慈手软的。想通此节,他反而咄咄逼人起来,“你都不是晏家的人了,有什么资格过问晏家的事?”
晏博摇了摇头,“你错了爹当年是把我赶出了家门,却没有把我从族谱之中除名我姓晏,就永远是晏家的人。”
此话在晏博斋的心头勾起一抹其不好的记忆,脸色更冷,“即便如此,那你也给贬为了庶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跟我说话?”
“我站在这儿说话不是因为我和你的身份,而是因为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就算你我都不愿意承认,这也还是事实”
“事实?那又如何?”晏博斋斜睨着弟弟,“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有真的把我当作你的大哥么?你不过是把我当作你身边的一条狗一个可以任意使唤的下人而已你……”
晏博突然松开了放在他脖上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晏博斋怒了,“你凭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晏博反将了他一军,“你最好声音小点,难道你想让人都来看看我们晏家兄弟是如何的反目成仇吗?我是没什么可在乎的,可你呢?”
晏博斋哑然了。
是的,他不能不在乎他现在位高权重,还得在朝廷之中树立他的光辉形象他不能在明面上做任何有悖德行的事情。兄弟阋墙当然也是其中的一条。尤其他现在居于上位,而晏博落在下风的时候。他更得保持自己的仪表风,起码在有外人的地方,必须保持住
晏博斋收敛了脾气,刚想说点什么,外头伺候的小厮却已经听到里头动静了,出言询问,“老爷,有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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