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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响,谢波烦躁的怒喝一声道:“出去!”对方却置若罔闻,将门重新掩上,迈步走了进来。
谢波突然察觉到不对,这脚步声不属于家中任何一人,他猛然坐起,警惕的望向来者,全身真气一触即发。
只见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穿湖蓝色的儒袍,相貌英俊的一塌糊涂,正是昨日将他击败的陆云。
谢波眉头紧皱,依然不放松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陆云也很意外,他看着鼻青脸肿的谢波,轻咦一声道:“你又跟人打了一场?”昨日比试,陆云统共只打了谢波一拳,而且是绝对不会造成皮肉伤的大中至拳。
“我自己摔的。”谢波没好气的哼一下。
“不对,这是拳脚造成的伤痕,但我昨天离开的时候,你应该已经恢复真气了。”陆云盯着谢波的脸,认真地分析起来道:“除非是地阶宗师,才能破除你的护体真气,把你打成这样。”说着他愈发不解道:“但地阶宗师自重身份,怎么可能对你出手呢?”
“你就这么想知道真相?”谢波气极反笑,点头道:“好吧我告诉你,是谢添命我收起真气,然后和他那帮狐朋狗友把我打成这样的!”说完他一指门口,逐客道:“现在我的笑话也看完了,你可以离开了吧!”
陆云目光清澈的看着谢波,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哼!公平比武,你有什么好道歉的?”谢波把头一偏,闷声说道。
“其实,谢大哥的实力远在我之上,不过是心怀善念,不愿做谢添的帮凶,才会出现破绽,被我一击而中的。”陆云坦诚道。
“输了就是输了,难道我在战场上被人杀死,还要找借口不成?”谢波冷笑一句,但神情终究是缓和了下来。
“不应该这样的,”陆云缓缓摇头,目光炯炯地说道:“这世道,人不该助纣为虐才有出路,遵从自己的善心应该有好报才对。”
“哈哈哈!”谢波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大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里满满都是悲愤无奈。“这世道本就如此,我们这些卑微之人,只有丢掉良心,充当走狗才有出路。”顿一顿,他一字一句道:“走狗,就不该有良心!”
“那就是这个世道错了,”陆云轻叹一声,目光却愈加坚定道:“我们就来让这世道变一变!”
“……”谢波闻言,先是一阵热血沸腾,旋即却只剩下冰凉的冷笑道:“还真是年少轻狂,居然能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说着他哑然失笑道:“世道怎么可能会变?”
“老人常说人心不古,想必古时的世道便与今日不同,”陆云却认真道:“可见世道是可以改变的。”
“呃……”谢波一阵哑口无言,只觉陆云说的好有道理,自己居然无法反驳。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可以一句话就让自己根深蒂固的观念动摇起来,好半晌才闷声说道:“就算世道能变,也得几代人,上百年的时间,至少咱们是看不到了。”
“如果我们这一代人能下决心去改变,下一代人说不定就可以活在一个新的世道中。如果我们认命的话,下一代人就只能再重复我们今日的遭遇。”陆云缓缓说道:“滴水尚且穿石,积土可以成山,只要努力去做,就会离目标近一点。”
“……”谢波眉头紧皱,他像头一次见一样,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谢波分明看到了‘理想’两个字。但片刻后,谢波还是冷了下来,他颓然摇了摇头道:“改变不了的。那些门阀嫡系,占有了所有的资源、功法,我们这些旁系子弟,永远也斗不过他们的。”
“我不这么看。”陆云却断然道。
“你当然可以不信邪,因为你已经脱颖而出。”谢波看着陆云,语带讥讽道:“可你这样的幸运儿,多少年才能出一个?”
“我幸运吗?”陆云自嘲的一笑,他摇摇头,用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沧桑道:“我可以说是最不幸的,今天我能拥有的一切,没有一样是别人赐予我的,都是我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所有成功的人都会这么认为,”谢波却不以为然道:“可你想过没有,你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为你有个好父亲!”说着他苍凉的一笑道:“难道我不够努力,不够拼命吗?可就是因为我父亲没读过几天书,也没练过多少武,所以不管我多刻苦读书,都没法得到正确的指点,写不出你那样惊人的文章!不管我多用功练武,都得不到完整的功法,永远都无法成为宗师!”
“没有这样的父亲,你成为这样的父亲就是了。”陆云淡淡说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谢波被触动了伤疤,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压不住嗓门吼道:“我已经说过了,没有完整的功法,我就永远成不了宗师!”
“完整的功法?”陆云眉头微皱,显然功法已经成为这谢波的心魔。他轻声说道:“别人不给你,难道你就不能自己想办法吗?”
“我去偷去抢吗?”谢波怒道:“如果被阀中知道,会立即废掉我的武功,把我逐出谢家的!”说着,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坐倒在榻上道:“我现在这样,跟被逐出谢家有什么区别?”
“五德五行功,一定要靠谢阀才能得到吗?”陆云却轻声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谢波哼一声道:“谢阀的独门功法,别处怎么可能学到?”
“那我请问,创立这门功法的先辈,是跟谁学的呢?”陆云又问一句。
“这……”谢波迟疑一下,小声答道:“师法自然吧。”
“你为什么不能做同样的事情,自己把这门功法补全呢?”陆云轻声问道。
“我?”谢波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一样,失笑道:“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怎么能跟惊才绝艳的先祖相比?”
“好吧,就算你不如先祖,可现在你已经有了四德四行的功法,五德相辅相成,五行相生相克,凭着现有的功法摸索出最后的一德一行,要比你先祖凭空创立这门功法,要简单太多了吧?”陆云微微一笑。
“五德相辅相成,五行相生相克?”谢波眼前一亮,他苦练五德五行功多年,对这句话的理解自然远超常人,但从没想过,也没那个胆量自己去揣摩余下的一部分功法。
“我有一些不成熟的看法,谢大哥不妨参详一下。”陆云便微笑说道:“五行相生者,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所以谢大哥已经掌握的四行之中,必有相生的奥秘蕴含其中。反之,五行相克的奥秘,也已经在谢大哥的掌握之中了。”
“嗯……”谢波缓缓点头,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起来。他修炼五德五行功十几年,尤其是近些年里,因为缺少完整功法,他只能反复锤炼掌握的四德四行,每当将信德土行功修炼到极致,义德金行功便会呼之欲出,根本用不着自己思索功法,完全凭本能,即可挥洒的淋漓尽致。
。
等义德金行功练完,智德水行功便又呼之欲出,如此循环下去,直到练完仁德木行功,他的心口之中便似烈火熊熊,恨不能立即挥洒一番。每到此时,他都会记起阀中长辈的告诫——
‘千万不能在没有功法的情况下乱来,否则定会走火入魔,筋脉尽断而死!’
谢波一直将自己心口的烈火灼烧之感,看作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从不敢越雷池半步。但让陆云这一提醒,他心中兀然蹦起一个念头,莫非这团心火乃是木行功练到极致所生,而非什么走火入魔的前兆?!
正满心疑窦之际,他又听陆云缓缓说道:“木生火者,木性温暖,火伏其中,钻灼而出,故木生火。就像春天过后是夏天,这是个自然生发的过程,并非凭空出现,也不是谁强加给它的。”
“从经脉上说,肝属木,又为藏血之脏,内寄相火为肝的生发之气,心主生血而司君火。君火以明,相火以位。君火为君,位上而明,相火以位,其位在下,其职为相,辅助心火。君火者,手少阴心经丁火也,足少阴肾经癸水也,相火者,手少阳三焦经相火,足少阳胆经甲木相火也。”
陆云也不藏私,对谢波侃侃而谈一番,说着看他一眼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这最后一门功法的关窍,就在以相火引起君火上。而具体修炼时,就落在手足少阳少阴经上。”顿一顿,陆云又不假思索的报出了其他四门功法的修炼关窍和具体的经脉。
谢波听得目瞪口呆,义德火行功他没练过,不敢确定陆云所说的关窍经脉是否正确。但其他四德四行功,他可是练了半辈子的,自然知道陆云一点都没说错!
谢波像见鬼一样瞪着陆云,简直要认为他是精通五德五行功的本阀长辈了。过了好一会儿,谢波才合上大张的嘴巴,直勾勾盯着陆云道:“你练过五德五行功?”
“怎么可能。”陆云摇头道:“我要是练过就直接告诉你功法了,何须在此费心推敲。”
“那你还真是个天才……”谢波难以置信的感慨一声,小心问道:“可就算咱们推敲出来,又如何确定功法是否正确?”吃坏了东西尚且会死人,何况练错了功法。
“若是别的功法,确实会有这个危险。”陆云却洒然一笑道:“但唯独这五德五行功,完全不用担心。”说着他笑道:“你既然已掌握了四行之功,完全可以用金生水,水生木的功法来参照,又可以用火生土的原理,来印证自己的推想是否正确。至不济,还可以用五行相克的法子来反证。只要推出来的功法既符合相生,又附和相克,能出问题才叫见鬼!”
“对对。”谢波兴奋地使劲点头。“这道理一点都没错!”
陆云又对谢波讲了一通修炼的关窍,最后缓缓道:“有道是万变不离其宗,何况五德五行功本就是同一门功法。五行修炼必遵循相同的原理,谢大哥仔细揣测一下自己掌握的四门功法,应该不难推敲出余下一门心法的行功路线了。”
“嗯嗯,不难。”谢波下意识的点头说道,说完苦笑一声道:“其实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我练了这功法十几年,都没想明白的道理,没想到你只见我用过一次,就能想明白!”
这会儿谢波看向陆云的眼神,再不是一开始那种冷漠厌恶了,而是热辣辣、火燎燎,满满都是崇拜之情。这会儿陆云就是说煤是白的,雪是黑的,他也会深信不疑了……
“是有人故意误导你们,让你们先入为主的不敢多想,不敢尝试而已。”陆云轻声说了一句。
“不错!”谢波胸中积郁多年的愤懑,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道:“那些人为了垄断功法,不惜愚弄我们多年!明明就是一回事儿,却偏偏说的高深无比,让我们望而却步!”
谢波一时激动,嗓门儿又没控制住,他老娘这次终于忍不住了,从门缝里探头探脑进来,小声问道:“波儿,你没事儿吧?”
“娘,我没事儿!我很好!”谢波一朝块垒尽去,看着平日里絮叨烦人的老娘,也变得无比可爱起来。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谢波老娘心下一紧,暗道:‘莫非这孩子被刺激大了,得了失心疯?’她刚想出去请个大夫,这才看见屋里还有个人,登时吓了一跳道:“哎呀,这孩子哪来的?”
陆云登时尴尬非常,他来时见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便寻着谢波的气息径直进了西屋。却忘了不管人家里有没有人,都该先在外头叫个门儿。
“娘!”见陆云受窘,谢波感觉自己犯了多大错一样,赶紧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哦不,恩公,特意来开导我的!”
“呃……”谢波他娘点点头,看向陆云的眼神儿却愈发狐疑。她实在没法把这俊俏的小哥儿,跟什么恩公,什么开导联系起来。
“大娘。”陆云赶忙客气的向老太太问安,说着双手在身上摸索一番,又尴尬的垂下道:“来的仓促,也忘了备礼物,实在失礼。”
“哎哎,来就好,还带什么东西。”老太太下意识的客套着,看这少年礼貌俊俏的模样,她便不由自主好感倍生。
“娘,还愣着干啥,赶紧煮茶、烧饭,我要款待贵客!”谢波从榻上跳下来,一边把他娘往外推,一边回头对陆云道:“咱们接着聊,我还有好多不懂的地方要请教!”
陆云无奈的点点头,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谢波趁热打铁,便当即和陆云推敲起功法来。这时候,他已经把什么功法不能外传的族训完全抛到脑后,将自己所知的四德四行功和盘托出,又讲了许多这些年修炼的心得和困惑。陆云认真的听着。这门功法要比陆阀的天地正法更直指本源。陆云虽然不会修炼,但同样感到受益匪浅。
期间,谢波的父母借着端茶送水的机会,几次进来窥探。见儿子斗志昂扬、侃侃而谈,跟之前心若死灰的样子,已是判若两人。老两口这才知道儿子非但没疯,而且已经从阴影里走出来了……
老两口终于放下心来,赶紧张罗着杀鸡烧饭,竭力招待儿子的贵人。
两人关在房中,连午饭都是送进来吃的。他们仅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就将那被谢阀嫡系藏私的义德火行功,推敲了个底儿透。谢波久旱逢甘霖,忍不住便当场运功开来。
陆云在一旁紧张的为他护法,理论归理论,实际运功时出了岔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炷香时间过去,谢波缓缓睁开双眼,未曾开口,两行热泪先滚滚而下。
“成了吗?”陆云关切问道。
“没错,这就是义德火行功……”谢波重重点头,泪流满面的向陆云俯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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