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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赶紧去守着陛下!”朱勇着,拔腿就走。“哥哥留步。”王贤却伸手扯住他,断然道:“你现在应该控制住一处宫门,陛下那边就别操心了!”
“这……”朱勇的心咯噔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他是位极人臣的堂堂国公,又掌管宫禁多年,若发起狠来,不是没有夺下某处宫门控制权的能力。只是没有旨意,擅夺宫门,可是谋逆重罪,要抄九族的啊!
“哥哥放心,”王贤自然知道朱勇的担心,他沉声道:“事有从权。如今陛下昏迷不醒,你是镇国重将,当为中流砥柱震慑宵小。陛下醒来,你只需第一时间请罪,陛下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对你赞赏有加!”顿一顿,他又提醒道:“哥哥别忘了去岁秋狝之事!”
朱勇听的心头一震,是啊,这次的事件,和一年前何其相似。当时陛下遇伏,生死未卜,赵王异动,危急万分。是阳武侯薛禄和安远侯柳升当机立断,同样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调集本部兵马勤王,才控制住局面,使皇帝转危为安。而当时自己正如现在这般过于担心后果,竟做起了缩头乌龟,若非王贤包庇,恐怕早就失去圣眷,沦为敝履弃之。
万万没想到,时隔一年,同样的情形再次出现,自己还是要做出那个艰难的决定。
这时已经入冬,北京寒风凛冽,天阴沉云低垂,冷得刺骨。朱勇却出了一身白毛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他的喉头不断颤抖,一双眼目光闪烁的游移半晌,最终聚焦在王贤身上。他看到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多岁的家伙,脸上却只有坚定,没有一丝怯意。不禁自嘲一笑,终是点头道:“兄弟,我听你的。”
王贤使劲和他握了握手,沉声道:“相信我,没错的。”朱勇再次点头,这一次,要坚定沉着太多了。
两人便在角门处分道扬镳,朱勇走出一段,对迎上来的手下高声道:“去西华门!”
王贤则快步返回奉天殿前,走到仍跪在那里的太子太孙身边,不顾那些太监侍卫异样的眼神,低声对朱瞻基道:“殿下,您得立即进殿!”
朱瞻基抬头看着王贤,目光交错,太孙殿下便瞬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那些无法言明、却又要命至极的信息。没有丝毫犹豫,朱瞻基便撑着双腿站起来,活动下刺痛的膝盖,稍显趔趄的走向殿门。
等他走到偏殿门口时,步履已经恢复如常,身形稳健的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偏殿中,赵王正抱着手臂,目光阴冷的打量着昏迷中的父皇。正如王贤所料,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篡权上位的天赐良机,也已经着人暗中准备。但这件事实在太大太大,一旦迈出这一步,将天翻地覆、日月倒转,再无回头之路。所以他得好好想清楚,往后的每一步该怎么走……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的二哥每临大事必当机立断,先做再说。他就做不到二哥这份果断,总要想清退路,至不济也要想清应对各种状况的法子,才会去做决断。
这是性格使然,谁也没办法。
就在赵王终于拿定主意,目光愈加肃杀到化成利刃,直刺他的父皇时,身后响起小太监的低呼声:“太孙殿下。”
赵王心咯噔一声,猝然回头,就见朱瞻基黑着脸,目光不善的立在自己身后。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怎地,赵王的心砰砰直跳,好在一张脸本就白如冠玉,倒也显不出煞白的脸色。
“你进来干什么?!”赵王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朝太孙低喝道:
朱瞻基冷冷瞥他一眼,目光便移到皇帝身上,他看着自己的爷爷神色痛苦的躺在那里,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亮色,一直延伸到深刻的法令纹上。太孙便掏出手帕,跪在皇帝床前,想为他拭去那一丝不体面的龙涎。
赵王却伸手挡住了太孙,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让开!”朱瞻基的力气比赵王大太多,下手又用了一些武当的太极力道,一推之下,竟把赵王推了个趔趄。
赵王退了两步,撞在一座鎏金灯架上,灯架摔倒,琉璃灯罩碎了一地。赵王这才勉强站住,怒气满面道:“你要造反吗?!”
朱瞻基小心的给朱棣擦去唇边的口水,才头也不回的冷声道:“赵王殿下,慎言。”
赵王愣一下,知道对方在提醒自己的身份,但这时候哪能示弱,恨声道:“你不是在外头请罪吗?进来干什么?”
“我请罪,是因为父亲惹恼了祖父,做儿子的不能不惶恐。”朱瞻基缓缓道:“我进来,是因为我是大明太孙,眼下国君有恙,我必须守在旁边,以免乱臣贼子心生妄念。”
朱瞻基就差指着鼻子骂赵王是乱臣贼子了。赵王一张脸胀的通红,咬牙切齿道:“我看你们父子才恨不得陛下再也没法醒来!”
也不知是赵王的声音太大,还是本身就不舒服,朱棣眉头蹙了一下,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朱瞻基这才冷冷回头,瞥一眼赵王道:“皇上需要安静,请赵王出去。”
“你!”赵王咬牙切齿,双目喷火的怒视着太孙,他知道自己再想行‘烛影斧声’之事已是不可能,但又必须留在这里,只好气鼓鼓立在一旁,冷冷看着朱瞻基跪在皇帝床边,投入的扮演孝子贤孙,真让赵王殿下一阵阵作呕……
话分两头,却说王贤把皇孙劝进殿中,朝太子点点头……太子也向他报以歉意的表情……王贤便快步离去,在奉天门口,看到除了原先的锦衣侍卫,还多了几个圆帽皂靴的东厂番子。
王贤招招手,几个番子赶紧过来,单膝跪下向王都督请安,毕恭毕敬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王贤笑眯眯看着他们,道:“你们厂公在哪?”未待回答,王贤便又说道:“把他请来,我请他吃酒。”
番子们虽然知道东厂和锦衣卫不对付,但谁敢招惹凶名赫赫的忠勇伯?那可是踩着纪纲的尸体上位的凶神啊。赶忙应声不迭,去寻赵赢去了。
东厂的衙门虽在宫外,但在宫内东华门却有正式的值房,这也是东厂比锦衣卫地位更高、更接近皇帝的明证。
此刻,戒备森严的值房内,被两个烧着贡炭的大火盆,映得四壁暖红一片。可挨着北墙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的老太监赵赢,心情却既不红也不暖,倒和外头一样阴冷阴冷。
圈椅两侧,立着东厂的一干提刑、掌事大太监,一个个都沉默着,没人吱声。
自从小太监带来赵王的口信,赵赢简单下了几道命令之后,众人便一直这样呆坐呆立着。
“老祖宗,”赵赢的干儿子,东厂掌班太监马德,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道:“干脆豁出去了,横竖这座宫,是咱们的天下,咱们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想要谁赢,谁就能赢!”
“是啊,老祖宗,您不是常羡慕汉朝唐朝的太监吗?”有人领头,众人也蠢蠢欲动起来,一个个面红耳赤道:“这事儿成了,咱们就不用羡慕他们了!”
“咱们比不了那些前辈,”却也有不少悲观的家伙,在那里泼起了冷水:“不说别的,咱们东厂里头,大半都是锦衣卫出身,这些人会不会跟咱们一心?老祖宗掌握的禁军里,又大都是成国公他们的旧部,这些人会不会跟咱们一心?这都不好说啊!”
“那还不简单?!”马德袖子一撸,杀气腾腾道:“王贤和朱勇都在宫里,把他们做了不就得了!”
“哪有那么简单……”反对派嗤之以鼻道:“你当人家是傻的来着,在那里伸着脖子等你去砍?!”
赵赢眯着眼,不动神色的听手下吵成一片,这时,厚厚的门帘突然掀开,一阵寒风吹进来,冻得马德一哆嗦,刚要朝进来的番子开骂,那番子已经跪在地上,脆生生道:“厂公,忠勇伯要请您喝酒。”
马德的话,登时硬生生咽回去,众人也全都安静下来,看着老祖宗。
“他搞什么名堂?”赵赢目光游移,划过那番子的脸。“宫门都关了,到哪里去吃酒?”
“奉天门值房……”番子赶忙回道。
“哈哈,怎么样?!”马德登时兴奋了,瞪着那反对他的人道:“有人就是要洗净了脖子等着挨宰。”
“老祖宗,小心有诈!”反对的人依然反对,但明显底气不足。因为奉天门是东厂的人掌握,王贤在那里请客,分明就是自投罗网。
“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马德那伙人明显占了上风,赵赢也站了起来,吩咐道:“去酒醋面局取一坛二十年的茅台。”说着老太监笑笑道:“咱们的地盘上,总不能让人家买酒吧。”
“得令!”马德兴奋的应一声,一溜烟出去操办。
便有太监为赵赢披上黑貂大氅,围上白狐皮围脖,戴上暖帽。待赵赢走出东厂值房,马德已经提着酒坛,恭候在那里了。
赵赢回头看看悬在值房门口的‘流芳百世’匾,笑道:“去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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