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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首?“自什么首?”盛夏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却没有来得及抓住。
宋秘书面色复杂的看着她,嘴唇几次张阖,却也是在数次以后,这才慢慢的开了口,“昨天去医院,您跟裔总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盛夏的神情有些恍惚,说了什么?
“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一个孩子。”
“谁让他是……强奸犯的孩子。”
“……强奸犯的孩子,原来,这就是你杀死他的理由。”
“是。”
强奸犯?
盛夏为之一怔,不敢置信的瞳孔陡然一缩,默然抬起头,看向说话的宋秘书。
宋秘书涩然而无奈的对着她扯了扯嘴角,无声的肯定了她的猜想,“裔总在去警局以前,已经单独约见了集团半数以上的高层,关于股份转让换代总裁的事情,这些人也都已经知晓,只要你签了这个字……你就是裔氏集团的总裁,半数以上的高层都会为你马首是瞻,你的空降虽然会引起一阵争议,却掀不起大的风浪。”
可以说,裔夜为她的空降做好了前期全部的铺垫。
“裔氏集团总裁?”盛夏手指有些颤抖的掀了两页转让合同,最后已经有了裔夜的亲笔签字,“这算什么?补偿?”
她不屑的阖上了合同,“拿回去吧,这份合同我不会签,裔氏集团是块流香四溢的蛋糕,我就算是想要,也会自己亲自去拿,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她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过脑子,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只是知道,这份合同她不想签,也不愿意签。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份合同无异于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是对她来说,这跟一块烫手的山芋没有什么两样,还是一块会扰乱她全部心绪的烫手山芋。
宋秘书在拿到这份合同的时候,心中本就有几分不平,如今再看到盛夏不屑一顾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神情,心中不免就被激起了些许的情绪,“karen,不管你跟裔总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说到底,他最大的错误也不过就是冷眼旁观而已,你受的那些伤害,没有一件是他亲手导致……你当然有立场和理由怨他恨他,但他如今肯将自己十多年打下的江山拱手送给你,这已经是不小的诚意……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接受裔氏集团对你都是百益而无一害。”
宋秘书慢慢的镇定下了心神,“拥有了裔氏集团就等于是拥有了一切,如今集团的动荡也会随着裔总的入狱而消除,而你曾经面临过的处境再不会出现。”
盛媛雪将再也追赶不上你的脚步,盛家只有巴结的份儿。
这些,在宋秘书看来,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拒绝的诱惑。
大律师也这般认为,凭借他多年接受案件的经验来看,裔总确实是最大方的男人,果真是应了那句俗话,美人乡英雄冢,鲜少成功男人能逃过的劫数。
不过这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
牢狱之灾加上一个集团做代价,也算是华国能排上号的痴人。
然而盛夏却说:“不接手裔氏集团,我也还是金牌证券经纪人,想拥有同样能得到。”
她将合同重新放回到桌上,“这份合同,我不签。”
“裔氏集团,我也不要。”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她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宋秘书跟大律师对视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颓然。
裔氏集团这么一块大蛋糕,怎么到了她眼中就那么的不值一提。
盛夏从餐厅出来,坐在车内,很久很久都没有动弹,不是不想动,而是浑身突如其来的产生了一种无力,浑身就像是陡然间陷入了失重的状态。
裔氏集团总裁自首入狱的消息迅速的在四方城乃至整个华国商界传开,一时间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群众关心的是商界巨擘的桃色新闻,而企业家们关心的则是,群龙无首的裔氏集团将会被谁瓜分殆尽。
宋秘书在跟盛夏分开以后,径直去了警局,将跟盛夏的谈判结果说了出来。
两人谈了半个小时,随后宋秘书走出了警局。
……
“对不起。”薄南平推开门看到站在落地窗前喝着红酒的盛夏,眼神愧疚的从后面将她抱住,同时轻声说道。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盛夏的脊背陡然僵了一下,却也很快的恢复如常。
她淡漠的脱离开他的怀抱,绕至办公桌前,将手中的高脚杯放下,“这是,怎么了?”
薄南平看着她沉静似水的眸子,沉声道;“裔夜……自首入狱了。”
以强奸案自首,薄南平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盛夏。
那晚,在他跟着林芷离开以后……
盛夏收回的手臂怔了一下,慵慵懒懒的掀了掀唇角,“哦,是吗?那很好啊,薄氏不费吹灰之力就铲除了一个心腹大患,等他从里面走出来,薄氏已经站稳脚跟,足够跟裔氏集团分庭抗礼……”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顿,继续道,“又或者……那时,已经不再有裔氏集团。”
她知道,薄南平已经跟陈中道秘密签署了协议,而裔夜在这个时候入狱,无意识给了他们一个天赐良机。
“你……不希望我这么做?”薄南平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不遗漏一丝一毫。
盛夏抚了抚眉头,脑袋有些昏沉,“我没有什么希望跟不希望,你是否想要吞并裔氏集团我都不会阻止。”
从薄氏出来,盛夏开着车,鬼使神差的就绕到了警局门口,逗留了一个多小时候,终究是没有进去。
电影《芳华绝代》也到了最后的时刻,今天便是拍摄芳华跳楼的那一幕。
张赫事先给她打电话,询问她是否要来观看,被盛夏低声拒绝。
那样的场景,经历过一次,便已经是这辈子都抹不去的伤痕,又怎么有勇气再去亲身体验第二次,“等……电影首映吧。”
等到首映那一天,她回国要做的事情,也该告一段落。
三天,并不长,但四方城的商圈却好像在经历一场大规模的重新洗牌。
先是裔氏集团董事会试图将裔克山捧上总裁的位置,跟公司内部的高层掀起了一场唇枪舌战;随后便有消息传出薄氏集团与明辉集团达成战略伙伴关系,资源共享,试图将裔氏集团取而代之……
与此同时,盛媛雪正式嫁入岳家的消息倒是没掀起什么大的水花。
不久后,薄氏集团内部传出执行总裁薄南平与金牌证券经纪人karen发生意见上的分歧,决裂就在眼前。
四方城九月的商圈似乎格外的热闹,不少人试图在此时拉拢karen效力,却发现自己压根在四方城内找不到人。
而被众人猜测是不是已经重新回到美国的karen,此时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僻静的小县城。
“夏夏,这里就是你说的老家吗?”穿着嫩黄色小套装的小宝同学,颈后的帽子上还带着两只小耳朵,抬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好奇和纯粹。
盛夏牵着他的手,推开了沉重的铁门,铁门因为年久失修发出破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小家伙捂了捂耳朵,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
盛夏看着他的动作,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里面很多年没有人住过,可能会有小动物和杂草哦,怕不怕?”
小家伙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挡在了她的跟前,“小宝可以保护夏夏。”
盛夏看的乐不可支,心情里的烦郁好像也随之消减,当铁门被全部推开,小院子里的一部分杂草长得竟然比人还要高,即使矮小的也有半人高,看的小家伙张大了嘴巴,继而拧了拧小眉毛,“路被挡住了。”
盛夏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也绝对没有想到,小院里竟然连一条可以走的道路都没有,也不禁有些咋舌。
“只能先找人把杂草除了,明天再来吧。”好在她事先已经订好了酒店。
小宝童靴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再回头看上一眼,对小少爷来说,小院子里的场景处处透着惊奇。
时间还早,盛夏便带着小家伙四处转了转,当年的邻居不少人已经搬走,就算没有搬走的也年事已高,所以盛夏并没有碰上什么熟人,一大一小走着走着便走到当年给盛夏在记忆中留下过温暖记忆的小广场。
当年的小广场早已经不复存在,换上了新的器械,场地也扩大了数倍,小孩子们在里面嬉戏打闹,老人则三五成群的聊聊天,跳跳广场舞……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模样。
盛夏找到了当年自己偷偷抹眼泪的地方,当年的木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石凳。
记忆中幼年时,每次她挨打以后,都喜欢偷偷的跑到这去,不开心的时候也喜欢来这里。
有一天,她疼的受不了了,就躲在木椅后面偷偷的抹眼泪,一个病弱咳嗽的少年走了过来,他问她为什么哭。
小盛夏被他忽然的声音惊到了,拿袖子抹了眼泪,站起身,抬着倔强的小脸,反驳:“我才没有哭!”
明明,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却嘴硬的反驳,她此刻就像是只受伤的小兽,固执的试图守护自己的领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脆弱。
少年,看了她数秒,然后在椅子上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做过来。
小盛夏试探性的靠近来了一点,犹犹豫豫的坐了下来。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一阵风吹了过来,少年虚弱的咳嗽了起来,而且似乎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盛夏响起自己的一个邻居爷爷,以前也总是这样咳嗽,结果没多久就不在了。
邻居们说,爷爷是得了肺癌,本来就是活不久的命。
小盛夏忽然有些担心这个哥哥会不会也活不久?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在他停止咳嗽的时候放到了他的手上,“你会死吗?”
少年狠狠一愣,随机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勾了下唇角,“不会。”
少年很瘦,是那种脱相的瘦,摸着她脑袋的时候,骨头隔得盛夏都有些疼,但是她没有喊疼。
同类的气味或许真的可以相互吸引,他们没有约着见面,却在一周内接连在小公园里遇到了三次。
最后一次见面,少年说自己要走了。
盛夏怔了下,下意识的握紧了他的手,紧紧地,“你说过,你不会死。”她显然是误会了少年的意思。
少年笑了笑,“我说的是离开这个县城,我该回家了。”
因为白屏枫动不动就喜欢打人骂人的行为,小朋友都不愿意跟她一起玩,人人都说她有个疯子妈妈,这是小盛夏第一次交到的朋友,她舍不得他走。
可她又明白,她的舍不得没有任何用,“你还会回来吗?”
少年没有说话,这里本来就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分别的时候,盛夏给了他一颗糖,眼眶有些红,眼泪却没有落下来,固执倔强的模样如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
少年走后,盛夏又变成了一个人,她还是会经常去到那个公园,但是却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少年。
后来每每想起,她都会觉得遗憾,那时……她忘记了问他的名字。
时间隔得太久,她早已经记不清楚少年的模样,但是曾经相依相偎的画面,却由于故地重游而一幕幕浮到了眼前。
她看着石凳有些出神,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
只是隐隐约约的想着,当年那个纤瘦的少年,如今怎么样了?
“karen?”宋秘书没有想到如今被四方城的大佬们遍寻不到的人,竟然会被自己就这么撞见。
盛夏听到的熟悉的声音,有些恍惚,转过头,“宋秘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这里,找一个人。”宋秘书如实回答。
盛夏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宋秘书见她并没有多聊的打算,也不再多问,便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忽然脑子一热问了一句:“你来这里是?”
“这里是我的家乡。”盛夏说道。
宋秘书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眉心顿时狠狠的跳动了下,“这里是你的家乡?大约十八年前,你有没有在受了委屈以后,来过这个小公园?”
十八年前……
“你怎么知道?”盛夏不答反问道。
宋秘书怔神了数秒,却忽的就笑了下,笑声里却只有阴差阳错的遗憾,“……当年,你是不是在这里遇到了过一个少年?一个瘦弱的,患有疾病的少年?”
这下轮到盛夏怔然,“……是你?”
宋秘书摇了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当年的事情,只有她和那个少年知道才对。
宋秘书深深地看着她,“不是我……是裔总。”
轰——
一瞬间盛夏有种意识倾塌的错觉,“裔夜?怎么会是……他。”
“你骗我的是不是?怎么可能是他!”盛夏的情绪有些激动。
这样的结果,宋秘书也没有想到,“……从裔总接管裔氏集团开始,每年都会让人来这里一趟,试图找到那个女孩儿,但是随着时间的拉长,裔总不再抱有希望,这件事情却成了惯例……也许,连裔总也忘记了自己曾经试图找过一个女孩儿。”
因为多年没有任何的消息,久而久之,来寻找的人也便不再将消息上报,多半是到宋秘书这里也就不了了之。
宋秘书今天会来,也是一个巧合,裔夜如今在牢中服刑,他不愿意继续看到董事会那群人的丑态,便借着每年都要来寻人的由头,想要来小县城散散心,谁知道却会凑巧遇到正好在今天回家乡的盛夏。
很多事情,在冥冥之中,就是那么的巧合。
寻了多年没有任何消息的人,却会在成为一团死局的时候相见。
该说这是命中注定,还是天意弄人?
“我在幼年时,遇到过一个女孩儿。”盛夏的脑海中蓦然又浮现出回国后曾经跟裔夜针锋相对时的画面,那时他说,“跟当年的盛媛雪,很像。”
“裔总倒真是多情的很,如果盛媛雪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之所以被维护,不过是做了把替身,想必神情一定很是精彩。”她当时好像是这么嘲弄的,“一个替身,裔总就能把自己的老婆视若无物,既然这么放不下,怎么不直接去把她找回来?”
“盛夏,那不过是年幼时的一段记忆。”他解释。
然而他不解释还好,多余的解释后,她的眼神更冷,然而笑出了声,但笑着笑着,眼角却开始氤氲了些许的雾气,她微微扬起头,将还没有来得及形成的水雾咽下。
裔夜伸出手臂想要去拽她的手,却被她像是触电一般的猛的躲开,“不要碰我!”
那时她以为,自己和盛媛雪,到头来都做了对方臆想中的假想敌。
“盛夏。”裔夜沉声喊她的名字。
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找回平日里的冷静。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淡漠清寡的笑容重新挂在了脸上,疏离的很,“感谢裔总今天替我解惑,如此我就祝福裔总早日找到自己的梦中情人。”
可到头来的真相是什么?
裔夜记忆深处的女孩儿是她,可却将多年的怜惜给了盛媛雪,而她又因为嫉妒盛媛雪因为太想要嫁给他,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被他所唾弃,她以为自己跟盛媛雪,错误的将对方做了假想敌,接过……原本她们就是敌人。
被她嘲弄过的“梦中情人”,到头来竟然是她自己?
这算什么?
玩笑吗?
跟宋秘书分开以后,盛夏显得有些神情恍惚,小宝似乎是感觉到了她心情不好,乖乖的被她牵着,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将小家伙哄睡着以后,盛夏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月色,慢慢的拿出了手机,在搜索栏输入了“裔夜”两个字,随之而来张贴出的就是他的判刑:两年。
不多不少,整整两年。
在判刑结束后,有记者询问裔氏集团律师团,“对于判裔夜被判刑两年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大律师只是漠然的说了一句;“两年,是裔总给自己定下的刑期,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他达成这一目的。”
记者被他的话给弄糊涂了,“自己定下的刑期?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刑期实际上可以减少?”
然而他的这一问题,大律师却没有再回答。
而网络上对于裔夜究竟侵犯的是何人的讨论,也掀起了一时的热潮,但是法院为了保护受害人的隐私,再加上裔夜对自身的罪行供认不讳,盛夏并没有被要求出席。
为自己定下的刑期?
两年……他们的婚姻存续也不过两年的时间。
裔夜,你这样做,是想要说明什么呢?
可,如今我们之间错过的何止是婚后的那两年?我们错过的时间太长太长……
次日,盛夏起的很早,去给白屏枫上了炷香,又回到曾经居住过的小院看了一眼,便踏上了回程的飞机。
而牢中的裔夜此时也已经从宋秘书的口中得知了一切,在牢中蓦然笑出了声。
原来……有些事情,早从幼年时,便已经注定。
傍晚,盛夏出现在了监狱。
明明只是数天未见,再相见却好像已经隔了很多很多年。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隔音玻璃,盛夏拿起了手边的电话放到耳边,之后,却什么都没说,只会静静的看着他,好像要从他的身上再看到多年前孱弱少年的模样。
裔夜由着她这么看着,时间就在两人的沉默中一分一秒的划过,直到狱警提醒,时间快到了。
“等我出去,我们重新开始。”终于,他还是说了。
然而盛夏却只是摇头,“……不用了。”
裔夜的呼吸为之一滞,“什么?”
“我说,我不等你。”
真正的重新开始,应该是……我们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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