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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打虎(中篇小说)一
1948年8月19日上午,一架印着青天白日徽章的军用飞机向上海方向飞去。身穿戎装,佩带中将领章的蒋经国端坐在飞机座椅上,神情严肃。此次去上海,责任重大啊。当前军事形势很为不利,国军连吃败仗,损兵折将,而经济形势也是一片混乱,奸商横行,物价飞长,货币连连贬值,甚至一日三降。真乃多事之秋啊!岂只是多事,国脉已岌岌可危了啊!
飞机突然颠簸起来,是遇到了强气流。卫士连忙抓住蒋经国的胳膊,稳住他的身子。蒋经国摇头,让卫士松手,自己抓住座位的边沿。在苏联时他经常参加劳动和体育锻炼,胳膊结实有力,身体也强健,这颠簸不算什么。
飞机平稳了,蒋经国放松胳膊,大脑又开始转动起来。父亲这次委任自己为上海经济管制督导员,是想让自己稳定住上海这个金融、商贸中心的经济形势,借以带动全国。但谈何容易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的经济状况,说病入膏肓似乎太悲观了些,但谓之病疴沉重并不为过。否则父亲也不能派自己亲自出马。可自己能够完成好任务么?竭尽全力,行人事,听天命吧。
飞机又颠簸起来,蒋经国看看窗外,窗外乌云翻滚……
二
上海国际饭店的大厅里,坐满了上海各界的头面人物。他们都身着正装——男人是笔挺的戎装、西服、中山装,长袍马褂,女人是旗袍、或西式套裙。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态郑重。
数十名记者手持相机来回穿梭忙着照相。
蒋经国站在大厅前面对着麦克风慷慨陈词,他换穿了一套笔挺的毛吡叽黑中山装,背头梳得一丝不乱,看着精干利落。清亮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本人这次来上海是奉国府和委座之命,整顿上海的经济秩序,克服当前的混乱现象。要努力控制住物价,稳定货币,肃清各种经济违法行为。对违法者要坚决打击,严惩不贷,重点是打‘老虎’。本人深知此次任务艰巨,责任重大,故希望在座的各位上海军政要员,商界巨子给予鼎力支持……”
接着蒋经国又介绍了督导员办公处的主要人员,整顿经济的大体步骤。
与会人士皆屏气凝神倾听着,唯恐落下一个字。
会后蒋经国要宴请各位来宾,先休息20分钟。来宾们有的去方便,有的在门廊里交谈。上海帮会首领黄金荣对身旁的另一位首领杜月笙小声说:“‘太子’这次亲临沪上,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你我可要小心,不要丢了老面子哟。”
杜月笙小声说:“听说这小蒋办事一丝不苟,务求成效,是个干才。不过,他再认真,也得给我们些面子吧?他老子也是帮会的弟兄呢,与我们也是多年老交情。”
“也不一定。我听说这小蒋做起事来可是六亲不认。”
“他再六亲不认,也不能不听他老子的吧。”
上海警察局长俞叔平悄声对副手说:“告诉弟兄们,这次可是跟‘太子’办事,一定要加倍谨慎,否则不只是掉乌纱,脑袋掉了也是可能的。”
副手点头:“是,是,我知道。”他又扫了一眼商界巨头,低声说:“可上海经济界这些阔佬,哪个不是手眼通天,我们能处理得了么?”
局长说:“这就不用管了,‘太子’说抓谁,我们就抓谁。他有上方宝剑,奉旨亲征,我们只管听令就是了,出了事有大头顶着。”
副手点头:“是,是。”
站在角落里的杜月笙之子、大证券商杜维屏带着神秘地微笑对表弟、颐中烟草公司经理黄以聪说:“他有千条律令,我有一定之规,我是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啊。”
“大哥看来是胸有成竹了。”黄以聪用钦佩的目光望着杜维屏。
杜维屏又狡黠地笑笑。
“我们可是有毛病的,真要遇到麻烦,就看大哥的了。”黄以聪说。
杜维屏眨眨眼:“我们先要给小蒋面子,可做些小让步,要是他非要拿我们开刀祭旗,那时我们再行动。”
“是,我们总不能束手待?姥健!
宴会开始了,蒋经国换了付面孔,满面笑容地与各位来宾寒暄着,又逐桌向来宾殷勤敬酒。这时气氛才逐渐轻松起来。人们开始吃喝说笑。
三
在上海警察局大院里,集合着一支整齐的队伍。为了完成好这次任务,蒋经国从其它地区调来他亲手组建的勘乱建国总队。这支军队装备精良、人员精干。
在勘建总队的旁边,是一支警察队伍,虽然一个个也挺着胸膛,但装备和精神要比勘建总队差着一层了。
勘建总队队长王升陪着蒋经国走到队伍前面,王升一声口令:“立正!”
两支队伍都齐刷刷立正。
王升又说:“下面请督导员训话。”
蒋经国瞪大豹眼扫视了队伍一遍,立起卧蚕眉威严地训话:“今天是我们第一次执行搜查任务。士兵和警察要团结一致,各尽其责,彻底执行紧急搜查方案。凡违背法令及触犯财经紧急措施条文者,商家吊销执照,老板抓送刑庭法办,货物没收。我给你们制定了十六个字的口号:‘大公无私,除暴安良。只打老虎,不拍苍蝇。’”说到这他看了王升一眼。
王升马上举起拳头领着队伍呼喊口号:“大公无私,除暴安良。只打老虎,不拍苍蝇!”
队伍呼喊声很响,也很整齐,蒋经国满意点点头。他一挥手。王升立刻喊道:“出发!”
队伍乘着卡车、摩托车出发了。蒋经国乘坐在一辆吉普车上亲自督战,王升陪坐在他身旁。在车子行驶中,王升看到不少临街建筑物的墙上都张贴着经济管制督导处的布告。这布告他也参与起草了,所以内容记得很清楚:“一、上海所有商品物价不准超过本年8月19日全国实行金圆券时的价格线。二、在上海所有道口、码头、车站设立关卡,禁止一切库存货物外流。三、所有商家不得囤积居奇,不得抬高物价,违者必究。四、设立密告箱,奖励市民检举经济不法分子。五、经济督导处负责人每周三天接见市民,听取反映与意见。……”
王升扫了蒋经国一眼,只见他目视前方,面容严峻。自己跟随这位‘太子’多年,深知他办事确实雷厉风行,严肃认真,对部下要求严格,整肃赣南风气时是这样,这次到上海又是这样,对这位‘太子爷’自己心里是佩服的。太子对自己也很器重,引为心腹,提拔重用,这次来上海又将自己提拔为少将总队长。人们都说王升是“*”的军师,若是别人获得这称号可能受宠若惊,不胜荣幸之至,可王升心头却有些别扭。国民党兴起是为了推翻帝制,可自己现在却成了“*”。不过,若不是‘太子’身份,蒋经国有些事也不能办得痛快,跟随他也不能升迁这么快。
王升正胡思乱想着,吉普车嘎地一声停住了。王升连忙跟随蒋经国下车。
“局座”,蒋经国来上海前担任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中将局长,所以王升称他局座。“您就在室内指挥吧,我带队伍去搜查。”
“不,一起去。”蒋经国说着往前走。
“天热,仓库里不通风,更热,您还是在室内指挥吧,室内有电扇。”
蒋经国面露不悦:“我什么时候怕过苦!我们身先士卒,弟兄们才能更加用力!”
王升连忙说:“是,局座。”跟随蒋经国向前走。
蒋经国又吩咐:“你告诉搜查人员,一定要仔细,特别要注意有没有地道和暗仓。”
王升回答:“是,我马上传达命令。”
这家公司是家大贸易公司,有十几个仓库。稽查人员逐个仓库检查。蒋经国也跟着检查了几个仓库,仓库内非常闷热,他热得大汗淋漓,不断用手帕擦汗,可手帕早已湿透了。王升忙让一个士兵给蒋经国打来盆凉水洗脸,蒋经国却摇头拒绝:“队员们汗流得比我还多,快检查,不要照顾我。”队员们看到蒋经国这样身先士卒,检查得更卖力,不敢稍有松懈。
几个小时后,所有仓库都搜查完了,没有发现违禁货物。蒋经国皱着眉头对王升说:“情况不对,我得到准确密报,这家公司囤有大批违禁货物。再仔细搜查,特别是要注意有没有地道和暗仓。”
再次仔细搜查,果然发现在一个仓库里有地下暗仓,囤有大批违禁货物。王升兴奋地向蒋经国报告,蒋经国却皱着眉头问:“这间仓库是谁领着搜查的?”
王升说:“是警察局的王处长。”
蒋经国严厉地说:“你把他扣起来审查,看他是不是暗中与奸商勾结。如果不是,也要办他个渎职罪!”
王升立正回答:“是。”又擦了擦头上的汗。
四
蒋经国在办公室内审阅各个搜查队的搜查情况汇报,问题确实很严重,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一位职员走进来报告:“局座,证券商杜维屏求见。”
蒋经国此时本不想接见来访者,但这位杜维屏却不好不见。他是青红帮首领、上海大佬杜月笙之子。父亲与杜月笙是拜把兄弟,有些事也得买杜月笙的账。自己这次来上海,父亲还嘱咐要拜会杜月笙和另一首领黄金荣,代他问好。在拜会杜月笙时,他见到过杜维屏,他亲切地称呼自己大哥,热情得很。
杜维屏一走进来就满面笑容亲热地叫大哥。
蒋经国面无笑容,淡淡地说:“在办公地点就不要叫我大哥了。”
杜维屏有些尴尬,但仍陪着笑脸,“好,好,那小弟就随办公人员叫您局座吧。”
蒋经国仍淡淡地说:“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么?”
“啊,家父让我来看望大哥,啊,局座,看生活起居有什么不方便的,让小弟帮助解决。局座来上海公干,我们应尽地主之谊,照顾好大哥,啊,局座。”
蒋经国面色和缓了些:“你告诉世伯,我生活起居都好,没什么问题。代我谢谢世伯。”
“局座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啊。小弟本来要到住处拜访,这样比较合适,可听说局座就住在办公室里,就只好来这里了。”
“嗯,我就住在这里间。”蒋经国指了指里间。
里间看着一条门缝,杜维屏向里张望了一下,“哎呀大哥,这里间也太狭小了,太憋闷了。我们家在霞飞路有座别墅,很宽敞幽静,大哥还是去那里住吧,方便休息呀。”
“不用,我一个人,有这小里间尽够住了,办公也方便。”蒋经国淡淡地拒绝。
“那,大哥……”
蒋经国咳嗽一声。
杜维屏连忙改口:“局座,您在上海做事,要有些应酬花销,家父让我带来些美金,供局座零花。”
说着杜维屏从皮包中掏出一沓美金。
蒋经国忙摆手:“我不需要,你收起来。”
“钱也不多,我们父子一点心意,大哥还是笑纳吧。”
“我真的不需要,你还是收起来,心意我领了。”
“这,大哥,局座,钱已拿出来了,让我收回去,我这脸面……”杜维屏面显尴尬之色。
“心意我领了,钱还是带回去。我们有纪律。我定的纪律怎么好自己违犯。”蒋经国说着接过杜维屏手中的美金,将它放回到他的皮包中。
“局座真是以身作则,清正廉洁,小弟佩服,佩服!”
“你还有什么事么?”蒋经国说着扫了桌上的公文一眼。
“啊,局座公务繁忙,小弟这就告辞了。”杜维屏说着站了起来。他看了蒋经国一眼又说:“大哥,小弟开了家证券公司,小本生意,也奉公守法,看在世谊和家父对委座忠心耿耿的份上,能不能就不检查了?”
“这不行,我发布了命令,凡上海的商家都要检查,不得徇私。我当然不能带头违犯。”蒋经国看了一眼杜维屏又说:“你说你奉公守法,那还怕什么,查一查更能避嫌么。”
“这,大哥通融一下好么?跟检查人员打个招呼。”杜维屏恳求。
“不行,如果给你打招呼,别人怎么办?检查还能正常进行么?”
“大哥,局座……”
“不要说了,我还有公务。”蒋经国打断。
“那,小弟告辞。”杜维屏向门外走去。
“站住,”蒋经国又叫住他,“你的皮包忘记拿了。”
杜维屏红着脸拿起皮包走了出去。
五
几天的紧急搜查,查出几十家违法公司,一大批违法货物。蒋经国气恨得直咬牙根,“当前形势如此危急,这些不法商人却只知乘机发财,唯利是图,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奋笔疾书,签署命令:“违禁货物一律没收!违法商人一律逮捕!”由于用力,派克金笔竟把纸面戳破了!
王升看着这手令却有些犹豫,他小心翼翼地问:“局座,这名单上的人物全都抓捕么?”
“我写得很明白,一律逮捕!怎么?”蒋经国对王升的迟疑很不满,以为他要给谁求情。
“局座,这杜维屏可是杜月笙之子,荣鸿元是杜月笙的女婿,黄连发是黄金荣的表侄。”
“那又怎么样?”蒋经国冷冷地问。
“这,抓捕他们会不会……”王升还是吐吐吞吞。
“有我顶着,不要怕!”蒋经国果断地说。
“杜月笙,黄金荣可是上海的大佬,历届上海官府对他们都尽力维护,委座对他们也很客气。”王升又委婉地说。足智多谋、处事沉稳的他预感到,如果连这两个盘踞上海多年的巨头都掀动,恐怕要凶多吉少。
“不触动他们,别人怎么办?还能查下去么?”蒋经国语气严厉。
“我们能不能再想个稳妥地办法,或是,向委座请示一下。”
“父亲派我来,是让我尽快解决问题,形势紧迫啊。乱世需用重典,执行命令吧,出了麻烦我负责!”蒋经国坚决地拍了一下桌子。
王升不能再犹豫了,他立正回答:“是,马上执行。”
蒋经国冷着面孔又说:“林王公司的老板王春哲问题严重,态度恶劣,逮捕后立即枪?溃?再有в龋
“是!”王升又一个立正。
“警备司令部第六稽查大队大队长戚再玉,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经济科科长张亚民,与奸商勾结,营私舞弊,也一并枪?溃
“是!”王升心想,太子爷真是要狠下杀手了!
六
9月3日,逮捕了64名违法商人,都属重量级人物,包括杜月笙和黄金荣的亲属。
9月4日,王春哲、戚再玉、张亚民被枪?懒恕
大上海震动了,一些商人连忙交出违法货物和资金,一些商人赶紧卖出囤积的货物。投机捣把行为销声匿迹了,物价平稳了。
蒋经国打开《申报》,看到上面有这样一段报道:“短短数日,蒋经国先生在上海成了妇孺皆知的传奇人物,凭着他坚定的决心,果断地行动,沉重打击了上海滩上的经济恶霸、金融流氓,使奸商匿迹,小民归心。百姓称呼蒋经国先生为蒋青天。”
蒋经国脸上露出了微笑,他拿起茶杯喝水,茶杯却是空的。
一位年青女子走了进来,手捧一杯香茶,莺声婉转:“局座请喝茶。”
蒋经国抬头一看,不由愣住了,这女子太像章亚若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情人。
“局座请喝茶。”俏女子微笑着又说。
“啊,好。你是……”
“我是新招聘的工作人员,叫张若娟,上司让我负责管理文件档案,并兼任秘书工作。”她嫣然一笑又说:“刚来要试用一周,还请局座多关照。”
蒋经国微点了一下头:“嗯。你是上海人?”
“是,复旦大学毕业。”
“你好好干吧,尽快熟悉情况。”
“是,局座,还请您多指教、训示。”
张若娟离开后,蒋经国陷入沉思,他又想起了章亚若。她是自己在赣南时的秘书,也是刚毕业的学生,年轻、俊俏、精明能干,对自己忠心耿耿,体贴入微。自己回国后东奔西走,家小没有带在身边,三十几岁,正值壮年,也是闹饥荒呀,遇到亚若就动情了。亚若真是情深似海,情热如火啊……。后来她给自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就猝死了。有人说是产后风,有人说是被毒死的,不明不白呀。而自已又不在她身边。亚若,亲爱的亚若,至爱的亚若,我,我对不起你啊!蒋经国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如果有来世,亚若,我一定好好报答你,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张若娟的形象又显现在面前,她怎么那样像章亚若,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亚若,是你倩女还魂与我人世再会么?如果真是这样,我蒋经国该是多么幸运、幸福!
蒋经国坐不住了,他走到阳台上,遥望赣南方向,嘴里轻声呼唤:“亚若,亚若……”
片刻后,他似乎看到亚若如飞天披着彩带,乘着轻风向他飞来。飞到眼前,又幻化成张若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望着杳杳冥空,蒋经国口中吟出这两句诗,泪水又涌了出来。
七
蒋经国日夜奔忙,张若娟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她给他端茶送咖啡,给他洗衣,从家里做他喜欢的小菜拿来给他吃,每天把他的卧室和办公室收拾得一尘不染。她还在他的办公桌上摆上盛开的鲜花。
蒋经国却不露声色,并不跟她多说什么,甚至感谢的话也没有几句。
这一天,蒋经国设宴招待来上海的财政部长王云五,王云五对蒋经国的经济治理大加赞赏。蒋经国嘴上谦虚,心里还是高兴的,就多喝了几杯。晚上十一点回到住处,他觉得有些头晕,便和衣躺在了床上。
这时张若娟端着一杯清茶走了进来。她轻声对蒋经国说:“局座,喝杯茶醒醒酒吧。这样会舒服些。”
蒋经国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好,温度正合适,喝下真是舒服。他问:“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
张若娟?葑煲恍Γ?┌椎娜?下冻隽礁鼍莆眩?熬肿???滥?ジ把缌耍?P哪?坪榷嗔嘶乩床皇娣??揖褪卦谡饫铩;拐嫒梦也伦帕耍?认抡獗?枋娣?┌桑俊
蒋经国微微点头:“嗯,很舒服。”接着又说:“很晚了,你快回家吧。”
张若娟又笑说:“局座,您有些头晕吧?”
“嗯,是有些头晕。”
“我给您按摩一下吧。”
“你会按摩?”
“是的,我保证给您按摩得非常舒服。”张若娟说着就拿过椅子,坐到床边。
“不用了。这么晚了,你快回家吧。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蒋经国说。
“局座头晕我怎么能放心。我让您放松,让您舒服。”张若娟说着就把两只纤纤素手伸到蒋经国头上。
她的按摩手法还真不错,又温柔又到位。蒋经国感到头部轻松不少。她身上的香水味正是章亚若常用的那种,熟悉而又好闻,他闭眼闻着心里陶醉,似乎章亚若就在身边。
张若娟的身体逐渐放低,她紧身线衫里高高鼓起的*就一下一下轻触蒋经国的身体。
按摩一阵后张若娟轻声问:“局座,舒服么?”
蒋经国没有睁眼,只微启嘴唇说:“嗯,很好。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张若娟又说:“局座,我再给您按摩一下身体吧,这样您会更舒服。”说着她把手伸到蒋经国身上。
蒋经国仍没睁开眼睛,只用手挡住了她的手,“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张若娟放出娇滴滴的声音:“不,我愿意在这侍候局座,一定让局座舒服透顶。您单身在外这么些天,就不想舒服么?”说着她抱住蒋经国,用丰满的*蹭蒋经国的身体,手指还去解蒋经国的衬衫钮扣。
蒋经国这时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盯住张若娟厉声问:“是谁派你来拉拢我的?说!”
张若娟露出惊慌神色,但马上又镇静下来,委屈地说:“局座,您说什么啊?我只是想侍候好局座。我,我也喜欢局座。”
蒋经国冷冷地说:“你侍候得是不错,可是做得过头了,尤其在这种紧急时刻。今天更证实了我的感觉。”
张若娟委屈得流泪了,“我真是喜欢局座,我没有别的想法啊,只是喜欢……”
“哼,你还是说实话。我现在掌握着上海的警察和情报系统,要调查你的底细易如反掌。你说实话,我看在你是个年轻女子,又没做成什么坏事的份上,饶了你;如果你还嘴硬,就莫怪我不客气了。关你、杀你都是一句话的事!”
张若娟身体一哆嗦,她擦着泪颤声说:“我说实话,是杜月笙老板派我来的,他让我拉拢住局座,救出他儿子杜维屏和女婿荣鸿元。”
“你既然说了实话,我也说话算数,不追究你。你回家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张若娟眼泪又流了出来:“多谢局座,局座真是大人大量……”
蒋经国打断她的话:“不要说了,快走吧!”
张若娟走后,蒋经国又来到阳台上。晚风一吹,他的头脑清爽了一些。他在心里嘀咕:“亚若,你知道么?我是为了你才不追究那女人的,她长得太像你了。”他望着黑暗的夜空又想:我知道大逮捕后对方一定会有反应,今天这个阴谋识破了,还会有什么招法出现呢?有什么花招你们就使吧,我蒋经国拭目以待!
八
躲在幕后指挥的真神终于显身了。
一位职员向蒋经国报告:杜月笙求见。
蒋经国一听,立刻到大门外去迎接。见到杜月笙他满面笑容地说:“世伯您来了,快请进。”
杜月笙拱手说道:“杜某专程拜会蒋督导员。”
蒋经国一听忙说:“您老人家还是叫我世侄吧,叫我经国也行。”
“如今您是位高权重,整个上海滩在您手心里攥着呢,老朽怎敢放肆。”
蒋经国笑说:“世伯言重了,小侄不敢当。世伯请进里面叙谈。”说着他搀着杜月笙胳膊走进客厅。
待杜月笙坐定后,蒋经国又亲自奉上一杯茶:“世伯请用茶,小侄这里是清水衙门,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清茶一杯,还请世伯见谅呀。”
杜月笙淡淡一笑:“那是督导员廉洁,你这衙门现在就是要座金山也有啊。”
蒋经国笑说:“哪里,小侄只是奉命而来,替国家做点事而已。”
杜月笙又一笑:“督导员是在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啊,如今上海滩可是无人不识君啊,比当年北伐军到上海影响还要大啊。”
“哪里,世伯说玩笑话了,小侄当不起哟。”蒋经国又手指茶杯:“世伯请用茶。”
杜月笙拿起茶吸了一口,微微点头,“嗯,这茶还是不错的。”
蒋经国想起什么,到卷柜里拿出个精致的盒子,放到杜月笙面前:“一个外国朋友来看我,送我一盒雪茄。我不抽烟,就请世伯尝一尝吧。”
“噢?这我倒要尝一尝。”杜月笙从盒中拿出一只雪茄叨在嘴上。
蒋经国从桌上拿起火柴为杜月笙点烟。
杜月笙微躬身:“这怎么敢当?”
“小侄照顾世伯是应该的。”
杜月笙这才低头吸燃了雪茄。他抽下两口陶醉地说:“真是好烟啊,这是地道的哈瓦那雪茄,世界名品哟。”
蒋经国笑说:“世伯喜欢就好。这一盒雪茄,小侄就奉送世伯了。”
“这连吃带拿,老朽怎么好意思哟。”杜月笙笑着打哈哈。
“反正我也不抽烟,好东西还要送与识货人啊。就算小侄对世伯的一点儿敬意吧。”
“督导员对老朽这样热情关照,让老朽肠热哟。”杜月笙说着笑拍拍肚子。
“世伯还是叫我小侄吧。这样才亲切呀。”
“好,既然你一再这样说,老朽就放肆了。”杜月笙又抽了口雪茄,笑说:“贤侄啊,老朽知道你忙,不便打扰,可今日是实在有事要求贤侄呀。”
蒋经国明知杜月笙想说什么,但还是说:“世伯有什么事就请指教。”
杜月笙指指自己说:“贤侄你看,老朽已是年近古稀,过一天少一天的人了。人老了心头一点指望就在儿女身上了。犬子杜维屏、小婿荣鸿元做了些违禁的事,处罚他们是应该的。不过请贤侄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宽恕犬子和小婿一次。我们认罚,督导员罚多少我们都认,美元、黄金都行。只要把人放出来就行。”
蒋经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沉吟片刻后说:“世伯,我们有严格规定,不能徇私情。我还处理了几个因情徇私的公务人员。作为这次经济整顿的主要负责人,我怎么能率先违反规定呢?”
“这个,老朽让督导员为难了。不过,督导员也是有子女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不能看着儿子、女婿身陷牢狱不管啊!”
蒋经国沉默不语。
杜月笙又开口:“说句放肆和高攀的话,老朽与委座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在上海,在重庆,我跟着委座做了不少事,我们还是帮会里的拜把子兄弟,论起来贤侄与维屏也是兄弟啊。请贤侄看在这情谊的份上,给老朽一个面子吧。老朽虽然年迈,来日定当厚报。”说罢杜月笙拱手颔首。
蒋经国也微微躬身:“小侄知道世伯与家父的交情,也感谢世伯几十年来对蒋家的帮助。可是这件事,小侄实在是碍难从命啊。如果放了维屏,别人怎么办?如果被捕的都放了,那经济整顿还能进行下去么?”
“这样说,是真的不行了?”
“小侄实在是没有办法,还请世伯原谅啊。”蒋经国说着拱手。
“实在不行,那就算了。”杜月笙不动声色地说。
“多谢世伯的谅解。”蒋经国说罢又拱手。
“贤侄做事真是认真、严格啊,名不虚传。”
“小侄公务在身,只能恪尽职守。”
“老朽也应该支持贤侄的工作,今天老朽带来一份经济不法分子的材料,请贤侄过目。”
“多谢世伯的支持。”蒋经国说着接过材料。看到材料的内容,他内心不由一震,但他不露声色。杜月笙检举的这一人非同小可,是孔令侃,他的父亲是孔祥熙,民国行政院院长,他的母亲是宋蔼玲,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的姐姐,他的舅舅是曾任外交部长、财政部长的宋子文,可以说,他的家庭是中国最显赫、最有权势的家庭之一。蒋经国看到材料揭发的情况,比杜维屏要严重得多。他抬头看看杜月笙,问:“这材料里的情况都属实吧?”
“完全属实,如有半点不真,你把我老朽也关起来。”
其实蒋经国也知道些孔令侃的情况。他开的“杨子公司”是家大公司,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号,从事的商贸项目很多,违法违禁的事也有传闻。不过要动他可是非同一般,所以蒋经国没有将杨子公司列入头几批检查名单,其他人当然更不敢动它。现在杜月笙将孔令侃端了出来,他是向我叫板啊。这条老狐狸,诡计多端啊!
“好,既然如此,我马上派人搜查杨子公司,如查出确有问题,定当严惩不贷!”
“督导员若能对杨子公司秉公处置,不使其逍遥法外,则非但老朽口服心服,上海民众也口服心服了。督导员亦不愧‘蒋青天’的称号。”杜月笙的话绵里藏针。
“请世伯放心,小侄会秉公处置此事的。”蒋经国态度坚决地说。
“那好,老朽就告辞了。回去后我恭候督导员胜利的消息,到时我一定给贤侄摆庆功酒。”
“小侄先谢谢世伯了,世伯请慢走。”蒋经国一边送杜月笙出门,一边心里想,这老狐狸,还在给我加纲呀,我一定不能败在你手里,让你看笑话。
九
晚上,蒋经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琢磨着杜月笙提出的挑战。天气闷热,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蒋经国感到眼前的形势也如这恶劣的天气。
如何处置孔令侃呢?
如果处置他,会触犯孔祥熙、宋子文、也会触犯蒋夫人宋美龄。在当今中国声名显赫的宋氏三姐妹,只有大姐宋蔼龄有亲生子女,所以宋美龄对外甥、外甥女特别宠爱,视同已出。如果拘捕她的宝贝外甥,她能坐视不管么?如果中国第一夫人动了怒,如何了结?这位第一夫人又是如此精明强干,要当父亲半个家呢。
如果不处置,杜月笙、黄金荣这些大佬怎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把这情况披露给外界,并让徒子徒孙们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整个上海乃至中国都会骤起风波。那时自己将威信扫地,经济整顿不但前功尽弃,更会土崩瓦解。那时自己如何向父亲交待?如何向民众交待?
“咣”,外面打起了闷雷,接着电光闪闪。人世啊,就如这天气,时或电闪雷鸣、风急雨骤,让人胸闷,喘不气来。可是,没有风雨,又哪能见到彩虹呢?不经风雨,又哪能享受到风和日丽的温馨呢?
暴雨骤降,敲打着窗玻璃“啪啪”直响,好像是子弹在射击。蒋经国穿着短裤走到阳台上,让密集的雨流冲刷身体。自己经常洗冷水澡,今天就让雨水淋个痛快吧。暴风雨冲刷着粗壮的身体,蒋经国感到心里舒畅些了,头脑也清亮些了。自己回国十几年,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啊,不都闯过来了?这次自己还要闯一闯,不能后退,再说,也没有退路,一退就会如大堤崩溃,一发不可收拾……
暴雨下个不停,蒋经国直淋到半夜才回房里睡觉。
十
几百名军警突然包围了杨子公司在上海的所有仓库,突击进行搜查。公司的办公大楼也被封锁,所有账目被查封。
孔令侃此时正在一家高级弹子房打台球,公司副总经理气喘吁吁赶来向他报告紧急情况。
孔令侃狠狠地把一个玻璃杯摔碎在水磨石地上,“这老兄还真对我动手了,哼,他搜查吧,查封吧,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总经理,我们要想想办法呀,货物都抄走了不好办呀?”
“我这就给小姨妈发个电报,让她来管管。”
“之后您就到外边避一避吧,躲躲风头。我在这里顶着。”副总经理又说。
“我不走,我倒要看看这位‘太子爷’能拿我怎么样?”孔令侃“啪”地又摔断了一根球杆。
“这位‘太子爷’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不好惹啊,总经理,您还是避一避锋芒好。”
“我不走,就在这,倒要看看‘太子爷’的手段。”
刚说到这,数辆军车开到弹子房大门外,王升率领一批军警走进弹子房。
王升看着孔令侃客气地说:“孔总经理,军警在杨子公司搜查出大批违法货物,蒋督导员命令我让您留在上海家中,不能外出。”
“怎么,要拘捕我?”孔令侃横着眉毛说。
“不是拘捕,您可以回家,但不能再离开家。”王升柔中带钢地说。
“噢,这是要软禁喽?”孔令侃咬了咬牙。
“只是请您留在家里。如果孔总经理没有其它事,就请上车吧。”王升向窗外指了指。
“你这是命令我?”孔令侃立起眉毛。
“不是命令,是请求,敝人是在执行公务,还请总经理见谅。”
孔令侃稳坐在沙发上不动。副总经理俯在他耳边轻声说:“总经理,还是先回家吧,有事回家再商量。”
孔令侃这才慢慢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外,王升向一辆军用吉普指了指,孔令侃装作没看见,向自己的劳斯莱斯轿车走去。一位军警想上前阻拦,王升拦住他,小声说:“让他上自己的车吧,我们跟在后边,跟住了。”
孔令侃的轿车在前面行驶,数辆军车紧紧跟在后边,路旁的行人都驻足观看。
十一
晚上,中国第一夫人宋美龄在南京总统官邸宴会厅举行宴会。正值中年的她体态丰满,身着一袭高档的织锦旗袍,雍容华贵,仪态端庄。
她带着迷人的微笑,端着高脚玻璃酒杯向各位参加宴会的贵宾敬酒。敬完酒后她迈着从容、威严的步伐回到自己座位。这时她的机要秘书悄悄走到她身边,拿出一份紧急电报给她看。看完电报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站起来面带歉意对宾客说:“诸位贵宾,很抱歉,我有件紧急事务要处理,得先离开了。请各位继续用餐,一定要尽兴尽欢。”说完她微鞠一躬,走出了宴会厅。
众人都用疑问的目光盯视着第一夫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过他们猜测,事情一定很紧急、很重大,否则第一夫人不会这么匆忙离开这个也很重要的宴会。
宋美龄走出宴会厅对秘书说:“调车,我立即去上海。”
秘书小心翼翼地劝说:“夫人,这么晚了,外面很乱,天也黑,怕不安全。还是明天一早去吧。或者先拍个电报过去。”
宋美龄摆摆手,“不行,这件事越快处理越好,我必须立即过去。”
“是,夫人。”秘书马上安排车辆和卫兵。
黑夜中,一辆黑色林肯轿车驶出总统官邸,前面、后面夹护着中型军用吉普车,里面坐满了荷枪实弹的卫兵。
十二
上海孔令侃住宅的客厅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光线幽暗。宋美龄坐在灯前宽大的皮沙发上,姿态一如既往地优雅。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穿着一身黑中山装的蒋经国。他坐姿庄重,但略有些拘谨。
“经国,令侃是有些毛病。不过,他还年轻,犯些毛病也是难免的。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我们这样家庭。如果消息传开,外人会怎样说?啊,总统的亲属腐败了,总统家里闹内讧了。那将是什么样的影响?”
“可如果不处理孔令侃,影响也好不了。总统家护短,包庇亲属,带头置法制于不顾!”蒋经国心里想,可嘴上并没有说出来。他胆大,做事果断,可对这位继母却有些打怵。这位第一夫人不但仪态高贵、威严,而且长于外交,很能办事,几次于险境中搭救父亲。父亲和国民党政要对她都很敬重,让她三分。他思索再三,轻声说:“夫人,可这件事不处理也不好办,这事是杜月笙揭出来的,他和黄金荣等上海大佬都盯着这件事呢。”
宋美龄看看蒋经国想,“你虽然年近四十,可在有些事的处理上,还是显得稚嫩啊。杜月笙、黄金荣这样的上海大佬,是可以随便触动的么?他们可是在上海经营了几十年,势力遍及全国的帮会头子呀!连你父亲做事都让着他们三分呢。”她也知道不好随便指责蒋经国,他是蒋介石的唯一亲生儿子,长子,深受老头子器重,又是老头子的接班人,如果跟他关系搞僵了,今后对自己也是不利的。她看看蒋经国温和地说:“你还记得《红楼梦》中关于护官符那段描写么?”
蒋经国点点头,“记得。”他等着宋美龄往下说,可她却不再开口了。蒋经国知道她这是在点示他,他心里却不以为然,于是也不开口了。
宋美龄见蒋经国不再出声,知道他心里不服气,可她又不能不说,于是又开口了:“经国,这件事事关重大,我看你还是应该慎重处理。”
“那怎么处理好呢?请夫人指示。”蒋经国不动声色。
宋美龄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我看这件事还是压下来,你作为大哥严厉批评一下令侃就算了,不要正式处理,把问题张扬到外面去。”
“可他的问题外面人已经掌握了,如果不处理,也可能张扬出去,外人也会咬住不放。”
“对杜月笙、黄金荣的亲属也可从轻些处理么,我和你父亲再做些工作,他们也不会死咬着不放的。”
“我来到上海后就在大会上宣布过,这次来上海不会只打苍蝇不打老虎,而且主要是打老虎。从轻处理大佬的亲属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其余违法的人还怎么处理?下一步工作还怎么进行?”蒋经国有些激动了,但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压低声音。
“经国啊,有些事不必太认死理,要能柔和处理,圆滑处理,以退为进。你父亲在这方面就做得很好,你要学习啊。”
这一点蒋经国是了解的,父亲的几次下野就是实例。可他对父亲的圆滑并不完全赞成,觉得里面有些上海滩黑社会的味道。抗战时他对父亲处理韩复榘和汤恩伯的方式内心就很不满,地方军阀韩复榘退缩失地被枪毙了,而嫡系将领汤恩伯一溃千里却毫发未伤!他在苏联工厂当领导时养成了做事公正的性格,这样工人才服气。在赣南当专员时他也遵循这一原则做事,因而获得较好的治理效果和名声。
宋美龄见蒋经国不出声,又说:“经国,你看我的意见对么?”
蒋经国沉吟片刻说:“这件事真是难以处理啊。”
宋美龄从蒋经国话中听出难以从命的意思,觉得不能不进一步摊牌了,于是她说:“有一个情况我不能不说了,我每年要从扬子公司提取几十万美金。”
蒋经国听到这话如雷贯耳,吃惊地望着宋美龄。
宋美龄接着解释:“我的外交活动和公务活动很多,又不好多从国库提款,只好用这个办法了。所以你要体谅扬子公司,体谅孔令侃。”
蒋经国心里埋怨,你用什么方法不行呢,非用这种非法的手段,这又怎么说得清楚呢?又怎么向外界解释得通呢?可他不能责备这位继母和第一夫人,于是他继续沉默。
宋美龄等待片刻,见蒋经国仍不出声,只好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想想吧。”
蒋经国点点头,轻声说:“好,我仔细想一想。夫人连夜赶来,一路辛苦,好好休息一下吧。”
宋美龄微微点头。
第二天吃完早饭,宋美龄温和地问蒋经国:“怎么样,想好了么?”
蒋经国面显难色:“夫人,我想了一晚,可这事确实不好处理。”
宋美龄知道这位“太子”的倔强,心里虽然不快,但还是忍耐着:“那你再好好想想吧,我要回去了。”
蒋经国恭敬地送第一夫人上了汽车,又弯腰挥手告别。在外人看来,第一夫人和“太子”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一团和睦。
十三
上午,蒋经国坐在办公室里办公,王升急匆匆走进来。
“局座,孔令侃说在家里憋闷不住了,要出去散心。”王升报告。
“不行,不能出去!”蒋经国板着面孔说。
“同他说了,他不听,已经走出家门了。”
“那为什么不拦住他?”蒋经国立起了眉毛。
“卫兵拦了,可他硬往外走,卫兵不敢伤害他,只好跟在他后面。”
“啪”,蒋经国愤怒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太不象话!马上把他揪回来!告诉他,如果再胡闹,就把他关进监狱!”
“是。”王升回答得有些犹豫,而且站着没动。
蒋经国马上补充:“就说是我说的,马上行动。”
王升这才立正大声回答:“是,马上行动。”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王升走出办公室,蒋经国又一拍桌子,心里气恼:孔令侃,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权势倾天的亲属就可以为所欲为?哼,可惜你现在碰到了我蒋经国,我不吃你这一套!想在我面前耍光棍?没门!
蒋经国对孔祥熙家的少爷小姐们早就看不上眼,那二小姐孔令仪穿着男装,戴着墨镜,牵着狼狗到处乱闯,甚至闯入军事禁区,结婚还要派专机去美国采购物品,闹得满国风雨。少爷孔令侃依仗权势投机倒把,发横财,横行上海滩。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东西?有能耐自己去闯,依仗爹妈亲属的势力耍横算什么本事?
蒋经国正气恼着,电话铃响了,王升报告说已经将孔令侃拦回家中。
蒋经国心中冷笑,哼,你敢不听话?你要跟我较劲,我就真把你关进监狱。软禁你在家中,已经够照顾了,你还敢胡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升在电话另一头心想,偌大个中国,敢管并能管这孔家阔少的,怕只有蒋经国一人,内心里对这位顶头上司又增加了几分尊敬。
十四
中华民国总统、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正在前线指挥军事。国军连吃败仗,令他心烦意乱,夜不能眠。他披衣坐起,翻开《孙子兵法》。看了几页又心生感慨,看来*也精研《孙子兵法》呀,而且比自己运用得好。原以为他不过一介书生,会作诗填词而已,没想到对军事也这样精通,出神入化。自己纵横中国几十年,现在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搞不好还可能败于此人之手。“唉,‘既生瑜,何生亮?’”蒋介石一声长叹。
正在这时,卫士长拿着封电报走进报告:“委座,夫人发来急电。”
蒋介石看电报时皱了下眉头,但马上恢复平静,吩咐道:“安排飞机,我立即飞上海。”
卫士长看看窗外黑暗的夜空稍有犹豫,蒋介石催道:“快去!”
卫士长急速离去。
一架军用飞机划入夜空,为了避免遭到炮火袭击,关闭了飞机上所有灯光。
十四
蒋介石一身戎装端坐在沙发上。蒋经国坐在父亲的身边。他对父亲的仪容和威严很欣赏。父亲已经年近花甲,可依然保持着军人姿态,站如松,坐如钟。他还不抽烟,不喝茶,只喝白开水。
“经国,”蒋介石开口了,一口宁波官话。“我虽然在前线戎马倥偬,可你来上海后的情况我还是关心的,了解的。”
父亲很关心自己。自已从苏联归国后,父亲专门给自己列出了读书计划,让自己学习中国历史和政治,并让自己每日写三篇毛笔字。他虽然公务繁忙,但每周都要检查自己的功课,并亲自批阅。
“谢谢父亲的关心,还请父亲多指教。”蒋经国恭敬地说。
“嗯,这个,你干得不错,是有成效的。经过锻炼,你办事的能力越来越强了,很好。”蒋介石说着喝了口白开水。
“父亲过奖了。经国一些事处理得还不是很好。有些事情很复杂啊。”蒋经国知道父亲匆忙赶来上海的目的,他一定是听了夫人的一些话。
“嗯,上海滩,十里洋场,我在这里住了数年,知道这里的复杂。所以啊,在这里做事要格外慎重。”蒋介石发迹、获得中国最高领导权,都是在上海,他对上海感情很深,认识也很深。
“是。”蒋经国恭敬地点头。
“这个,我前线军务繁忙,多余的话就不说了,直接谈必要的话吧。”蒋介石看看儿子。
“是,父亲。”
“这个,令侃的事你要小心处理,不要把事情搞大,更不要张扬出去。”
“父亲,可孔令侃闹得也太不象话了,比别的奸商问题都严重。而且杜月笙、黄金荣他们已经掌握了他的违法情况,并要以此为突破口,破坏上海的经济整顿工作。”
“嗯,问题应该处理,可处理的方式可以选择,你应该选择最稳妥的一种方式。”
“父亲,如果孔令侃从轻处理,别人就会抓住把柄闹事,那我在上海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
蒋介石打断儿子的话:“这个嘛,我都知道。我来就是帮你出出主意,帮你做做工作。现在军情危急,我们家的后院绝不能再起火。”
蒋经国不再说话,静听父亲的意见和安排。他原来以为父亲会在他和夫人之间五五开,调和一下,没想到父亲基本站在夫人一边,他心里不服,也很难过。他虽然倔强,并在年轻时公开反对过父亲,可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同父亲唱对台戏,那样将自毁前程,也于事无补,而且目前的危急形势也不容许他们父子失和,那样蒋家将会更加风雨飘摇了。
蒋介石说了大半夜,蒋经国基本上是在点头。
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蒋介石的话开始收尾。他看着基本上服从的儿子,满意而又带着情感地说:“经国,你逐渐成熟了。这个,四十不惑,你应该不惑了,以后还有更重的工作交给你做。这个,上海滩的事情复杂,中国的事情复杂呀。处理问题要大胆、果断,但也要慎重,要圆熟,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驰’,弓弦拉得太紧了,也会折的,嗯……”
“是,父亲。”蒋经国点着头。但他心里对父亲所说的圆熟手法却不甚赞同,正因为过于圆熟了,中国的好些事才没有做好,才……唉,不想了,想也没用。
“好,就这样吧。我要休息一下。你就按照我们的商定去做吧。”
“是,父亲。”蒋经国站起,送父亲去卧室休息。
从卧室出来后,蒋经国对守候在楼梯口的王升说:“警卫没有问题吧?”
“是,局座,万无一失。”
“好,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是,局座。”王升答应着,眼睛向蒋介石卧室方向望了望。
蒋经国也向父亲卧室望了望,然后转过头,沉重地说:“父亲跟我谈了一夜,我,我只有先为家尽孝,然后再为国尽忠了。”
“局座……”王升同情地望着蒋经国,想安慰他又不知怎么说好。
“好了,你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一下。”蒋经国拍拍王升的肩膀。
“是,局座,您好好休息。”王升把蒋经国送到卧室门口,又去再次检查警卫情况。
十五
杜月笙在家里摆了桌酒席,庆贺心爱的儿子及女婿出狱归来。
杜月笙举起装满茅台酒的酒杯,对杜维屏和荣鸿元说:“来,儿子、女婿,我们碰一杯,庆贺你们回家,这些日子你们受苦了。”
杜维屏与父亲碰杯:“阿爸,谢谢你的营救。你老人家事先设计的这张底牌还真好使。你不愧是在上海滩经营多年的大佬,深谋远虑、足智多谋呀。”
荣鸿元也与丈人碰杯:“多谢老泰山营救,老泰山真是老当益壮。”
杜月笙喝了口酒,然后摆摆手:“我们不要太高兴。要知道,用气功对付强手,自己也会伤气呀。为了救你们出来,我使了万不得已的一招,得罪了当今中国最有权势的一批人物,蒋介石、宋美龄、蒋经国、孔祥熙、宋子文,都得罪了。以后我们在上海滩也不好混了。我想好了,我们移居香港,避一避风头。”
杜维屏点点头:“阿爸想得深、想得远。现在时局混乱,我们去香港也好。”
荣鸿元也点头赞同。
杜月笙叹了口气,“我在上海经营多年,盘根错节、根深叶茂,真是不愿意离开呀。”
杜维屏安慰父亲:“阿爸,我们在香港站住脚后再慢慢发展,以后还可以返回上海,重整河山。”
荣鸿元说:“是呀。”
杜月笙又叹了口气,“怕是不容易哟,看现在这形势,以后中国怕是要成为共产党的天下,蒋家还不知魂归何处呢。”
“老蒋老奸巨滑,怕是早就想好了退路了。”杜维屏说。
“嗯,”杜月笙点点头,“如果真的在大陆站不住脚,他可能去台湾,也可能去海外。”
“阿爸,我在狱中听说扬子公司被撤销了,物品也被查封,孔令侃也被赶出了上海滩,去了海外。”杜维屏又说。
“哼”杜月笙冷笑一声,“遮人耳目而已。现在时局混乱,孔令侃正想把公司移到海外呢,借此机会刚好如愿,还能让蒋经国下了台阶。封存的货物也没上缴国库,暗中已经让孔令侃转移它地或海外,他什么损失也没有。”
“我说呢,小蒋怎么下得了手。宋美龄、宋蔼玲、孔祥熙、宋子文,哪一关他也过不去啊,老蒋还有些惧内。”杜维屏又说。
杜月笙笑了笑,“小蒋年轻气盛,可还是斗不过老蒋呀,儿子还得听老子的。”
杜维屏笑说:“是呀,儿子得听老子的,我永远听你老爸的。”
“哈哈哈”杜月笙开怀大笑。
荣鸿元连忙接上说:“我也永远听老泰山的。”
杜月笙爽朗地笑着说:“好、好、好,就为你们这句话,我冒险捞你们出来也值了。”
父子三人又笑碰了一杯。
在这同一时间,蒋经国也在喝酒。他平时很少喝酒。可今天感到很郁闷,坐在办公室什么事也做不下去。早上,他习惯地打开报纸,看到这样一段文字:“记者近日在采访中听到这样的反映:违法的豪门子弟都悄悄地释放了,这次经济整顿说是‘不打苍蝇,只打老虎’,实际上还是只打苍蝇,不打老虎。”这几天他就心气不顺,看了这段话更觉得一股浊气在胸里上升,满胸膛里乱窜。他抑郁的目光扫到屋角的一箱酒,气闷又膨胀了数倍。这是孔令侃派人送来的一箱法国葡萄酒,说是为了感谢大哥的关照。蒋经国感到这装璜精美的葡萄酒里满含着嘲笑与讥讽。他拿起一瓶葡萄酒,想用力摔在地上,可又担心惊动其它屋里的工作人员,于是他用牙咬开酒瓶盖,狠狠灌了几大口。片刻后,他感到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胸中的闷气似乎也消散了些,于是他又举起酒瓶往嘴里灌,一瓶酒见底了。
头脑发热,腿脚发软,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蒋经国觉得很舒服,“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蒋经国又打开一瓶葡萄酒,对着嘴一口气喝光了。手和脚飘起来了,屋里的器物也飘起来了,钢笔在飘、稿纸在飘,啊,桌子也飘起来了。天旋地转,乾坤倒置,蒋经国踉踉跄跄扑到里间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啊,胸膛里火一样在燃烧!啊,肠胃里翻江倒海!晕眩中蒋经国用最后一丝知觉把头栽到床边的痰盂上,大口吐了起来,屋里霎时充满了酒气。昏迷中蒋经国眼前一亮,一个窈窕女人闪现出来,是章亚若。亚若,你来了,你会心疼我吧?你会轻视我吧?我在你面前的形象一向是庄重的,神圣的,可现在,我失态了,我露丑了,亚若,我让你失望了。章亚若轻抚蒋经国的额头,“经国,胜败乃兵家常事,人人都会遭遇失败,你虽然果敢神勇,可也不能永远获胜。不要气馁,不要……”“谢谢你,亚若,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蒋经国想握住亚若的手,可她却飘了起来,渐渐远去了……“亚若,亚若,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蒋经国呼喊,可亚若还是渐渐消失了。耳边又响起楚霸王兵败垓下时所唱的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济时骓不逝。骓不逝时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眼泪从眼角涌了出来,这一涌就一发不可收拾,片刻后蒋经国头下的枕巾湿了一大片……
十六
1948年11月6日下午,蒋经国坐在桌前,写下这次来上海的最后一篇日记:
昨日正式发表消息辞督导员职,心中实有无限感慨,几欲流泪。傍晚望看黄浦江的晚景,觉得格外的凄惨。回国后我以“有志者事竟成”为座右铭,依此激励自己做人行事,可这次上海铩羽而归,使我认识到,有些事不是个人努力就能办成的。时势能造英雄,也能毁英雄……
写到这里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窗外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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