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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冥冥,日已落,唯余一抹残阳,红似血!夕月站在落日余晖之中,血红的光芒好像一根根染血的针,刺破她的肌肤,留下密密麻麻的伤口。
她并非不想抬头,而是浑身僵硬,让她无法抬起头来。
记忆中的那抹白依旧在眼前晃动,白衣如霜,清华绝世!
她的师父是谪仙一般的人物,高雅、风华,超脱世俗,她以往一直觉得,师父是燕殇也不能及的人物。
可此时,眼前这抹浓夜一般的黑,真的是她的师父吗?
耳边隐隐又响起梦中那句“滚出去!”以及梦中那个浑身双眸充血的人。
指甲重重的掐住掌心,疼痛才能让她维持一丝清明。
其实她在梦中时就猜测,师父便是那个传说中的魏国国师。
因为若是正常的房事,女子自然不可能成为那般模样,只有一个可能,那女子是他用来双修的鼎炉。
而在她回到北阳之后,师父将她的记忆封闭,让她忘了那一段过往,只留下一些无所谓的小事。
其实他真正想让她忘记的,并非燕殇,而是,他自己!
可这些到底只是她的猜测,当事实真正的摆在面前,她还是无法全然保持冷静。
他于她,是师如父。
哪怕他将她屏于九幽山外,告诉她他从此再不是她的师父。可在她的心中,始终相信有一天他会原谅她,会告诉她,他还是她的师父,她依然是他的徒儿。
今天,师父两个字终于从他口中说了出来,可夕月却没有了兴奋和喜悦,唯有怀疑、疼痛、不安,甚至仇恨!
耳边是战鼓声和喊杀声,北阳城外的血和城楼上父皇的尸身以及皇族众人的人头不断的在眼前浮动,那已经被她深埋在骨血中的国仇家恨再一次翻覆而起……
夕月紧紧的咬着牙根,缓缓的抬起了头,目光艰涩却又寒凉,一眨不眨的盯向了国师,对上那双依然深邃到荒凉无情的眼眸,却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
难道问他,你到底是魏国国师,还是我的师父……月陌天?
这问题,还需要问吗?
所以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最亲最敬的师父。
对于她的反应,月陌天丝毫也不意外,眸光平静的看着她,“你的梦还之术已经尽数解除,为师的身份自然再瞒不得你。天阙楼楼主是我,魏国国师亦是我。”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缓清和,听来,温润至极。
可夕月本就复杂难言的心头却骤然生出了极深极浓的怒意,好似她的那些不安和仇恨在他这里都不过几缕青烟,轻飘飘的,风吹既散。
他根本,从未将她放在过眼里,或者心里吧!
夕月定定的看着他,唇角紧紧的一抿忽然就想上前,却在刚动之时被燕殇揽紧了腰身。
另一只手轻握住她的,在她转眸看过去时朝她微微的摇了摇头,夕月咬了咬唇,还是生生的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
燕殇是靠的夕月最近的人,自然知道从这国师一出现时她就异常的反应。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这国师竟然自称是她的师父,而夕月的异常,也证实了此事。
所以说,他曾经的猜测并没有错,魏国国师便是月陌天!
而月空之前说不是,若非是在骗他,那就是连月空也不知道。
玉岭依然站在燕殇和夕月两人身后不远处,靠着竹台,眸中带着些莫名的趣味,在月陌天和夕月两人之间打转,就似在看一台戏。
月陌天看着燕殇和夕月的动作,眸色虽不曾有丝毫浮动,可心中却已是浮起了一层波澜。
夕月的性子他很了解,她最是冲动,想要做的事,谁也不能阻止。
就好比当初他阻止她前往无垠之漠,将她带回九幽山也阻止不了她一般。
若非自己说出同她断绝师徒关系的话来,她恐怕也不会暂时止了那番心思。
而此时,燕殇不过一个眼神,她便能将所有的情绪压制回去,不得不说,燕殇对她的影响,已经超乎了他之前的想象。
四个人心思各异,一时沉默,最终还是月陌天打破了沉寂,看着夕月,缓缓开口,“为师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现在,你最想知道的,应该是朝华的下落。”
夕月瞬间咬紧了牙根,好不容易恢复的冷静,因为他的一句话便瓦解,一颗心说不出是沉还是痛。
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不管是魏云翰,还是月空,甚至……他。
在他们看来,一个朝华,便能牵制住她,让她没有招架之力,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深吸口气,她终于开了口,一字一字的问,“他在哪里?”
“若想知道,便同我来。”月陌天眸色不变,拂袖转身。
看着他的背影,夕月眼底涌出几抹苦涩难堪,不管何时,他总是这般云淡风轻。
以前的她觉得他是世外谪仙,可在如今的她看来,这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只是,他的伪装太过完美无缺,将世人都欺骗了而已。
月陌天似乎已经吃定了夕月会跟上他,可燕殇却有些迟疑,在月陌天转身之后终于开了口,“夕夕,真的想去?”
夕月抿着唇,看着燕殇没有说话。
燕殇默了默,一叹,摸了摸她有些发白的脸,“罢了,事已至此,恐怕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了。那便去吧,看看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夕月闭了闭眼,“我也想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可是……”
她的犹豫和不安燕殇看在眼中,他握着她的手,安抚般的一笑,“有我和师父在,不会有事,别怕。”
夕月还不曾开口,玉岭已经轻哼一声,“这事关老头子什么事?”
夕月抿了抿唇,燕殇只看他一眼,牵着夕月就跟上了月陌天。
玉岭嘴角抽了抽,重重的一甩袖,“重色轻师的小子,哼!”
可不管他嘴里如何不满,到底还是同燕殇两人一起跟了上去。
几个人随着月陌天走到了那方水井处,看月陌天下了井,夕月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这井下当真是别有洞天。
玉岭啧啧的摇头,“丫头,你这师父怎么这么喜欢往地下钻,魏国皇陵,太明山地宫,还有这方水井,都少不了他的功劳吧,到一个地方打一个洞,哈……”
夕月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玉岭脸上的笑僵了僵,低咳一声别开了目光,下一刻却又觉得不对,他为什么怕这个小丫头?他……
不等他想明白,燕殇和夕月已经跟着月陌天下了水井。
玉岭咬了咬牙,继续跟上。
只是,让夕月几人不曾想到的是,几人方一下井,就感觉到一阵极强的內劲在井下的密道中四处流窜。
燕殇等人还好,可夕月却几乎是站不稳,若非燕殇揽着她怕是早就倒下了。
“受得住吗?”燕殇的手抚上她的后背,内力流进她的体内,他知道她内力被封受了内伤,只是现在没有时间替她疗伤解开封禁。
夕月只是摇了摇头,“我还好。”
目光看向密道最里面,內劲便是从那道被破开的门内传出来的。
眸光轻狭了狭,她神色忽然一变,有些紧张,“是月空!”
月陌天回头掠了她一眼,转身快速朝前去。
“去看看。”燕殇看着夕月眉间的沉凝之色,眯了眯眸,半抱着夕月同玉岭一起快速跟了上去。
越是靠近,那股內劲越强,夕月神色越发的沉,脸色也越发的白。
难怪,她入梦之时分明听到了月空的声音,可突然醒来却没见到他,而竹台四周的阵法也散了,还有她的内伤,这只能说明,月空是突然离开。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他发了怒?
她忽然有些担忧,速度也更快了些,燕殇一直握着夕月的手,他没有劝她不要再朝里,只是用自己的内力护着她。
房里的一切在夕月等人眼中看来都已经是平常,这些尸体比不上魏国皇陵中的血腥,也比不上太明山上所见到的残忍,而让他们心惊的,是在看到那间密室中的景象之时。
室内的莲花灯已经竟数熄灭,被莲花灯围着的玉床之上,月空一头银发狂舞,银白色的衣袍翩飞,周身的内力好像失控了一般朝外流泻,而他却丝毫不觉,只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夕月知道,他这是走火入魔了。
而月空怀中的必定是轩辕艾。
只是此时已经看不出她本来面貌,虽还是如同在太明山地宫中看到的一身白衣,可身体已经萎缩,几乎只剩下一身骨头和一层皮,之前看到的黑发成了雪白。
更甚者,夕月看得出,她的身体还在慢慢的萎缩,本来就是死了八百多年的人,很可能到了最后,尸骨都不能剩下。
月空紧紧的抱着她,低着的头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如何了,可夕月却能从他的气息中感受到那种万念俱灰的绝望。
在月空不远处还躺着两人,男子将女子紧紧的护在身下,女子便是赵梓萱。
两个人都已经失去了意识,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夕月的心头猛跳,她知道必定是赵梓萱在轩辕艾身上做了手脚,轩辕艾的尸身已经保不住了!
月空是因此而走火入魔!
紧咬了咬唇,她下意识就想上前,却脚下刚动,月空却猛的抬了头。
夕月的步子骤然止住,她僵僵的站着,看着月空,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中瞳孔已经完全扩张开来,占据了整个眼眸的三分之二,一双眼几乎已经完全透明,唇边的血色更让他显得癫狂嗜血。
他看着他们,又好像并未看他们,透明的瞳孔之中没有一丝的情绪,明明已经陷入癫狂,却又静的好像沉寂了千年的雪山,一向幽凉的声线在此时也是凉如冰川雪风,“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话落,他又重新看回怀中的轩辕艾,看着那张已经辨不出模样的容颜,手指从她的雪发间穿拂而过,唇角缓缓的勾了起来,“依依,我已经等了你八百多年,可你真的不愿醒来,不愿回去吗?”
“既如此,我便陪你一起死,让所有的人陪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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