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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郭氏房里出来,沈全就招呼沈瑞去了跨院。沈瑞眼见沈全依旧笑得贼兮兮的,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道:“三哥琢磨什么呢?”
沈全比了比身量,族兄弟两个虽相差五岁,可是沈瑞高挑,看着比沈全还要高一寸。
“瑞哥儿褪去稚气,声音也变了,看着倒是有了风流公子的模样……”沈全笑道:“沧大伯为人端方,润三叔又是鲜少出门交际的,等你从考场出来,三哥带你去见世面”
这下意外的是沈瑞了。
“三哥此话当真?”沈瑞道。
“我何时哄过你?”沈全笑嘻嘻道。
“我十七日下午才出来,三哥二十二日成亲,这中间不过几日功夫,三哥是想要带我去见世面,还是想要成千前自己最后放纵一把?”沈瑞好奇道。
沈全一时语塞,眼神漂移道:“不过是吃酒听曲儿,瑞哥儿作甚想得恁多
眼见他没底气的模样,沈瑞越发好奇。
沈全性子虽有些活络,可却不是热血冲动的性子。之前他对这门亲事,不能说日思夜盼,可也常常露出期待来,如今临了临了,怎么又露出几分无措与抗拒出来?
想到这里,沈瑞收了嬉笑,正色道:“可是吕家人有什么不妥?”
沈全皱眉道:“吕翰林要外放了”
沈瑞讶然道:“是高升?这有什么好愁的,翰林转外任不是很寻常么?历练几年就高升回京了……”
明代翰林官清贵,无事鲜少有罢黜的。
吕翰林是弘治十二年进士,在翰林院里待了五年,也该到了外放谋资历的时候。
沈全苦笑道:“我是三子,这门亲事还是高攀了……”
沈全打小帮着郭氏操持内外,比同龄人想的多的多。换做其他人,未来大舅哥升官,只有欢喜的,只有沈全想着自己大嫂、二嫂出身都不高,怕新人进门,家人妯娌之间相处不融洽,心生忧虑。
沈瑞真是无语:“这算不算成亲前恐惧症?这门亲事既是大嫂帮你相看、瑛大哥帮你订的,不管是吕家,还是未来三嫂的人品都是得了二位认可,三哥白担心甚么?难道大嫂子、二嫂子是那等小气人?”
沈全神色依旧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方小声道:“我既盼着她向我娘那样能于,又怕像我爹那样被管头管脑,失了自在,心中还真是惶恐”
沈瑞真想要捶桌,望向沈全的目光就有些怪异。
沈全被盯得直发毛,低头看了看自己,带了疑惑道:“瑞哥儿瞧什么呢?可是有什么不对?”
沈瑞摇头道:“我素来以为三哥成熟稳重,没想到三哥至今还没断奶”
“哈?”沈全一时没听明白。
沈瑞轻哼道:“三哥是娶媳妇,又不是找妈,怕个甚了?当面教子、背后教妻,想要什么样的内人,自己慢慢调教就是。左右翰林家里出来的小娘子,三从四德这条是跑不掉的……”
沈全听了,不由眼睛一亮,道:“是啊,女子出嫁‘以夫为天,,自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想要她在家务上精明能于,对待父母兄嫂孝顺恭敬,就算她原本不是,过门后好生教导就是……”
沈瑞客串了一把“知心弟弟”,才从五房出来。
月底之前,沈瑞又去了一趟沈理家、一趟杨家、一趟府学,其他时间就闭门不出,继续备考。
今年天气略有诡异,夏日来得早,五、六月的炎热也胜于往年,不过到了七月底,几场雨下来,天气立时转为阴冷,秋天来了。
屋子里的冰盆早就撤下去,沈瑞身上也换上夹衣。
夏日炎热虽褪去,大家却享受不到秋高气爽。
眼见着秋雨一场接一场,柳芽与春燕脸上都带了忧色。
“柳芽姐姐,这雨要是一直下怎办?二哥再有几日就要下场了?”春燕坐在廊下,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道。
柳芽双手合十,嘴里嘀咕道:“佛祖保佑,早日放晴,莫要让二哥顶了雨下场……”
虽说两女不过是婢子,可跟在沈瑞身边,最关心的自然是乡试之事,连听带探问的,对于乡试流程也大致知晓。一场就是三日,人都拘在考场号房里,身上只能穿单衣。
就是天气晴朗,等到夜间都难熬,更不要说是阴雨天气。
春燕有样学样,也双手合十道:“求佛祖保佑,早早放晴……”说着,压低了音量道:“太太也担心着,打发人去往某某寺里送了供奉……”
“明儿就初六,就剩下三日了……”柳芽带了惶惶道。
春燕听了,也带了焦色,抬头咬牙切齿道:“这贼老天,五、六月旱了两个月,这会儿倒是将一季的雨水都补齐了……”
正院,上房。
徐氏坐在榻上,神色恍惚。
在她眼前,周、吴两位妈妈,红云与红霞两个心腹婢子都在。两婢都是双目含泪,两个妈妈面色也难看。
“去账上支五百两银子,加上昨日新得的那株老参,去给陈大夫送去。”徐氏长叹了一口气,道。
吴妈妈应声去了,周妈妈犹豫了一下道:“太太,老爷既是犯了宿疾,这样硬挺着可怎么好?是不是当劝劝老爷,在衙门里告假……”
徐氏听了,身子一僵,望向周妈妈与两婢,满脸肃穆道:“老爷已经打定主意,要等二哥考完才肯休养……你们也仔细些,要是走漏了消息,引得二哥不能安心考试,就算我能饶了你们,老爷也不会饶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道:“老奴(婢子)不敢”
“不敢就好”徐氏带了疲惫道,闭上了眼睛。
周妈妈犹豫了一下,对着红云与红霞两个摆摆手。
两婢犹豫了一下,见徐氏没有反应,蹑手蹑脚地退下。
“夫人,这事……这事……实耽搁不得啊……二哥还小,家里还得老爷撑着……”周妈妈打小服侍徐氏,又陪嫁到沈家,主仆大半辈子,素来忠心,倒是没有什么不敢说的。
徐氏睁开眼睛,道:“我难道是不知轻重缓急的?只是老爷自打去年冬天病了一场,这大半年都是勉力支撑,一口气挺到现下,不过是为了不影响瑞哥儿应试……早在端午节前,老爷就开始用人参延寿丸了……”说到最后,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
周妈妈脸色骇白,身子忍不住跟着哆嗦起来。
不管徐氏怎么精明能于,毕竟是内宅妇人,尚书府的支柱依旧是沈沧。
周妈妈还记得三太爷之丧,堂堂九卿之家,那真跟天塌下来无异,不仅人走茶凉,且不少人虎视眈眈,等着落井下石。饶是徐家那边有姻亲在京,在丁忧服满后,两位还是只有一个勉强留京,大老爷被排挤出京,在外任上过了三年,才重新回到京城。
那是当年,大老爷、二老爷已经出仕,徐家还有得力姻亲在京,沈家才逃过一劫,没有沉寂下去;如今沈瑞不过是生员,徐氏的几个姐姐、姐夫不是寿高故去,就是告老还乡,如今沈家能依仗的姻亲只剩下两杨家与何家。可姻亲毕竟是姻亲,真正要立起来,还是要看自家二少爷。
虽说依旧是满腹惶恐,可周妈妈也明白了老爷、太太为何做如此选择,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不再啰嗦了……
刑部衙门,内堂。
贺东盛站在中厅,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东屋。虽说尚书在中堂听政,不过平素办公地却在东屋。
贺东盛的耳朵动了动,听到熟悉的咳声,眼神不由暗了暗。
沈沧入主刑部已经满三年,刑部上下官吏为了前程,自然也盯满了沈沧三年。只是旁人看的是沈沧的喜好,生怕有什么冲撞主官的地方;贺东盛却是盯着沈沧屁股下的位置,观察的也就多一些。
沈沧身体不好,依旧是了病弱的地步,要不然这几年秋冬,不会年年犯宿疾。
第一年的时候,听到沈沧的咳声,贺东盛如奉纶音,心里恨不得替沈沧数日子了。他是既盼着沈沧一病而终,又担心自己资历浅,即便主官出缺也轮不到自己。
等到第二年,听到沈沧的咳声,贺东盛心里少不得骂几声“老而不死是为贼”,却忘了他自己比沈沧也年轻不了多少岁。不过盼着沈沧病亡的念头倒是浅了,因为对六部衙门熟悉后,就会发现像沈沧这样肯将差事交到下边,也肯将功劳分下来的主官,委实难得。既是碰上了,也是自己的好运气。
等到今年,再听沈沧咳声,贺东盛那点阴暗的小心思又出来了,且底气也足了不少。不为别的,就因他如今正与李阁老府上议亲,两家马上就要成为姻亲。只要沈沧腾出地方,自己资历虽略有不足,可因是本部侍郎,且这几年政绩不俗,只要李阁老力挺,还是大有希望在。
沈沧人长得清瘦,面上总是带了三分病态。文官这样模样的,不是一个两个,不过活到七老八十的也大有人在看。衙门上下看习惯,也知晓沈沧年年节气变换时要咳个十天半月,倒是没人当回事;只有贺东盛,因心怀鬼胎,观察的多了,就发现沈沧最近几个月的异样与越来越晦暗的面色。
这样想着,贺东盛险些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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