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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揭老底齐王府的正堂亮亮堂堂的,原本就是五间阔房,黎晏又最不喜欢黑漆漆的样子,每每一入了夜,天刚刚擦黑,这屋里便掌了灯,烛火通明,整个齐王府,像是丝毫不受夜色影响一般。
此时黎晏与秦昭二人一左一右的端坐于主位之上,二人面面相觑,又纷纷望向跪在这堂屋正中的王全。
赵隼是仍旧不放心的,他不知道这个“死而复生”又突然出现在京城齐王府的王全,究竟是为何而来,而他的夤夜跟踪,更是令赵隼心惊不已,是以即便此时进了齐王府中,他也仍旧做出了一副剑拔弩张的姿态,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黎晏本有心交代他两句,也叫他别这么着,再吓着王全,但转念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王全的突然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如果今夜不是秦昭认出了王全,这个人,这样子出现在他的王府门前,他都要存疑好半天,这人自称是王全,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王全为何来的没人知道,他有没有存了坏心思,此时更是说不清。
而赵隼这样剑拔弩张提防的模样,正好敲打也警醒了王全,叫他知道,他们这些人,并不是会轻易信了他的鬼话的。
王全呢?
他跪在正堂的正中,双手撑在地面上,额头上已然是红肿了一片,可他却浑然不觉,自打进了屋之后,又不知同黎晏和秦昭二人磕了几个头。
他好像已经麻木了。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痛楚,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以前总是听人家说,哀莫大于心死,时至今日,他才算是明白了。
他这一辈子,做过太多的糊涂事,现在想回头,其实已经来不及,至多算是他悬崖勒马,而他明白,这还是被魏业逼着,走到了这一步。
如果不是魏业心太狠,下手太黑,他不会咬出这些事情的——沾染过那么多条人命,他替魏业做了那么多亏心的事情,还有旺兴赌坊的事儿,他又连当朝首辅都给得罪了,他这样的人,死有余辜,在所有人的眼里,他都该以死谢罪。
所以即便是他坦白了过去的一切,也不可能得到宽恕和饶恕,既然如此,他何必要开口?为什么要主动把自己送上这条绝路?
只是魏业,欺人太甚!
王全猩红着一双眼,又叩首下去:“殿下,您救救奴才吧,不然奴才这条命,就要交代在魏业的手上了。”
黎晏心里很清楚,他所说天大的冤情,一定和魏家有关,和魏业有关,只是他是如何走到了这一步的,黎晏想不通。
如果说当日假死,是魏业的手笔,那魏业应该把他保护起来,而不是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才对。
故而黎晏眉头紧锁,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与不解:“今夜还很长,有什么话,你慢慢的说,不要说些虚头巴脑的,叫我听的云山雾绕。魏业要你的命?当日不是他安排了你的假死,叫你借死逃遁吗?他怎么会要你的命?”
王全慢慢的抬起头来,反手摸了摸鼻尖儿:“那是因为奴才知道他太多的秘密,那些秘密,是他一辈子都不敢叫人知道的,一旦给人知道了,他必死无疑,而魏家,恐怕也就此败了。当日他安排奴才假死,奴才的确心存感激,因为奴才知道,玉佩的事情一出,只怕官府就盯死了奴才,奴才从前干的很多事儿,只怕瞒不过,尤其是旺兴赌坊那一桩——得罪了当朝首辅,奴才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罪的。可是奴才也是从那时候起,就多留了个心眼子,就是怕魏业要杀人灭口,不然这次也不可能顺利脱身了。”
他一面说着,略一顿声,又哦了一嗓子,把那只手往身后一放,在自己左脚的脚踝上拍了两下:“殿下不是问奴才,这脚是怎么一回事吗?当日为了逃命脱身,扭伤了,可是奴才不敢歇着,更不敢停下来去看大夫,连夜就逃进了京城,又不敢露面,东躲西藏的,直等着殿下您回京。脚上的伤,就这么给耽搁了,说起来,这也许就是报应吧。”
他说了一大车的话,黎晏没开口,反倒是秦昭眉心一跳:“你知道他太多秘密?”
秦昭反问了一句,盯着王全看了很久:“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你是能跟在王川身边走动的人,并不是个十分不得脸的奴才,至少我几次到魏家赴宴,都见过你,如果是不得脸的,我必定不会认得你。可是后来……我瞧着齐王这样子,八成也不像是认识你的,可齐王常往来魏家,不认得你,那就是你再没有在主子面前露过脸儿,可你又说魏业要杀你灭口,为了保全秘密——”
他越是说下去,心里便越是隐隐明白了什么。
“王全,当年魏业杀了很多人,那些住进了魏家,给孙夫人安胎养胎的大夫,一个个,下场都凄惨的很,先后离奇的失踪,只是当初没有人怀疑过,只是以为,他们渐次搬离了京城而已——”
秦昭的音调,是沉闷着砸下去的,掷地有声,每一个字,落在王全面前的地砖上,青灰色石砖,仿佛被砸下去,凹出个深坑来。
王全惊诧不已,猛然抬起头来望过去,眼底全是不敢相信:“广阳王殿下,您怎么……您……这些事情……”
也是至此,黎晏才更加愿意去相信,那样灭绝人性的事情,真的都是魏业干的。
秦昭眯了眯眼:“你果然知道这些事情,你口中所说,魏业的秘密,指的,也是这些吧?”
王全忙不迭的点头,可是很快又连连摇头:“不只是这些——殿下,魏业干的缺德事,可不只是这些!”
他一面说着,拖着膝盖往前跪行了三两步,立时就叫赵隼横跨出去一步,拦住了他还想再上前去的动作。
王全身形一顿,便跪在那里不动了,只是转而看向黎晏,话自然也是冲着他说的:“殿下,这次齐州出了这样的事情,您不知道,好多事情,都是他一手策划的!玉佩丢失,根本就是他自己捣鬼,想借着这件事情,把广阳王殿下再跟魏家扯上关系,而奴才偷偷地听到过他和王川商量,此次之后,他便想要跟广阳王殿下摊牌二姑娘的身世,借此为他的生意,谋取便利。殿下您大概不知道,几个月前他去外头谈生意,说是在扬州收了几个新的窑口,出的瓷也都还不错,可其实根本就不算顺利,他最想谈下的几个窑口,一个都没谈成,所以他就借着郡主娘娘给二姑娘留下那枚玉佩,打了这样的主意!”
果然是这样的。
当日黎晏便怀疑过,一切根本就是魏业自己捣鬼,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内鬼,而添香和王全,本来就是听命于他的,这也就解释的通,为什么添香一个劲儿的只说是自己一时糊涂,却又能够那样准确的,拿走了元乐的那枚玉佩,她的背后,站着的主子,除了魏业,还会有谁?
至于添香为什么上了公堂,还是三缄其口,那就是魏业的本事了。
不过细想魏业的为人与做派,八成是拿了人家家人的性命做威胁,添香才什么都不敢说,当日同阿鸾坦白时,也是哭着说自己对不起阿鸾。
丫头大约真心觉得对不起阿鸾,可她身不由己,不得不听从魏业的吩咐。
那这么说起来的话……
黎晏啧的咂舌:“那教唆冯氏攀咬章夫人的事情,也是魏业干的了?”
王全果然在他的注视中频频点头:“蕙仙的失踪,就是魏业的主意,人是奴才打晕了弄走的,但是之后魏业究竟把人弄到了哪里,奴才不得而知,恐怕只有魏业和王川知道。再之后,他给了冯氏好大一笔银子,又威胁冯氏,如果敢说出真相,她一家子都不得好死,这才有了冯氏在知府大人面前,对我们夫人的攀咬。”
他说到这里,又张口啐骂了两声:“魏业真不是个东西!孙夫人那样好的一个人,又是他的发妻,他把孙夫人给害死了,那即便是说,孙夫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他也不该这样下黑手,要了孙夫人的命!而章夫人呢?我们夫人这些年,持中馈也好,在外行走给他长脸也罢,样样都做的出挑,没有一样对不住他的,他却早就有了休妻的心,无非是觉得,章家如今没落了,再也帮不了他了,凭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还有魏家那样的家业,再想娶个出身高的填房,根本就不成问题,所以啊……”
王全面上闪过不屑:“二位殿下大概想不到,他真能把事情干的这么绝——当日他从扬州回家,带了个胡氏在身边儿,那就是存了心要恶心我们夫人的,且胡氏那会儿还有了身子,他本来的打算,是叫夫人发作起来,越发容不下胡氏,他正好以善妒的名头,休弃夫人,只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改变了心思,没有那会儿就下手罢了!”
这样的心思,的确是龌龊至极!
饶是黎晏素日里对章氏并没有什么好感,乍然听了王全这样的话,面上也不由的闪过鄙夷。
怎么会有人,心思肮脏到了这个地步呢?
孙夫人的事情是一桩,即便是王全这样,不晓得内情的,都觉得,魏业在此事上,未免太狠心了些,做的事儿,叫人说不响嘴。
而章氏便更加变本加厉。
在他最困难的日子里,是章氏一路陪着他走过来的。
那时候扬州章家还算顺风顺水,满门风光得意,也能帮衬得了魏业,即便是在京中没什么人脉,可至少银子上头,亏不了魏业的,他要做生意,章家也没少给他拉生意,最开始的那几年,有多少人,是看在章家老爷子的份儿上,才卖了魏业三分薄面的。
更不要说彼时章夫人在京中命妇之中游走,丝毫不跌份儿,哪怕是那些个命妇私下里说起章夫人未必有什么好听话,可明里大家都还过得去,章夫人更没有一时不慎得罪过她们。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陪着魏业共苦过来的女人,魏业却不愿意与她同甘。
王全见黎晏和秦昭两个半天都不说话,想了想,犹豫着,又叫了声殿下。
黎晏先回了神:“你说,我在听着。”
“还有……旺兴赌坊……”他干巴巴的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秦昭,却有些怯生生的。
秦昭便立时感觉到,这件事,也许是和他有关的。
而黎晏也是在那一个瞬间,便想起来了。
是了,关于旺兴赌坊的事情,他竟然差点儿就忘了——广阳王府的那把刀。
秦昭见黎晏也侧目望过来,喉咙一滚:“这里头,还有我的事儿?”
黎晏郑重其事的点了头,却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等着王全开口。
王全也果然明白事儿且十分的有眼色,很顺势的就把话接了过来:“最早找上旺兴赌坊,是奴才带着殿下您当年给魏业的那把刀,找上门去的。殿下的那把宝刀,夏贵年认得,许阁老,更认得,所以奴才才会顺利的吃了干股,年年都拿旺兴赌坊的红利银子,只是这件事情,魏业做的很小心,把一切都做成了是奴才偷了宝刀的模样,即便是到现在,也只是奴才红口白牙的一张嘴,要叫奴才拿出什么证据,证明此事是他授意,奴才还真是办不到……就连之后每年从赌坊得的分红,虽然是交给了魏业,但他都把这账做平了,奴才仍旧是没有证据。”
怪不得出了事,王全会答应死遁。
说到底他还是怕了,最要紧的,是怕许敬山对他不利,非要置他于死地。
他倒是可以攀咬出魏业来,但他没有证据,就是空口白话,说穿了那叫一面之词,而他跟着魏业这么多年,深知魏业的手段和本事,就怕到时候拉不下魏业,反倒弄得自己一身骚,与其如此,倒不如听了魏业的安排,借死遁出众人的视线,等到事情过去,一切风平浪静,便也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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