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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一双老牌回力鞋、梳一个汉奸中分头的王虎剩也知道在SD酒吧这种场合,要找一个年轻女孩进行一次最原始的交流不是不可能事件,但前提是他得换一身行头。风月场所的老手小梅早把话说死了,在上海不管任何酒吧,穿着灰色羊毛衫搭配西裤,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勾引到小姐以外的人物,只是陈二狗和王解放从没有看到王虎剩有换一个发型的意图,这个小爷固执地顶着落伍滑稽的中分头,搭配一张超出真实年龄起码十年的老态脸孔,像一个猥琐中年大叔在一群年轻女孩中丢人现眼,王虎剩似乎也不怕被人当做一个笑话,每天除了抽烟喝酒揩油就是翻阅几张随身携带的泛黄图纸,他与张胜利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后者最大的动力是每个星期光顾一次几条街外的粉红发廊,然后用她床头三四块一大包的廉价纸巾中抽出几张清理战场,王虎剩不会,他永远不会花七八十块钱去糟蹋别人和作贱自己,不是他那方面不行,他不是觉得路边发廊的娘们脏,王虎剩是真不缺钱,他口袋里的钱虽然少,但总能恰好满足他的衣食住行,再者他要是贪图那些个铜板,挖人祖坟的那几年早就发了,所以他哪怕有一天精虫上脑了,想要玩上海最贵的鸡,指不定也玩得起,不过他觉得第一次还是留给媳妇比较妥当,陈二狗看起来貌似比王虎剩正经淳朴得多,但王虎剩清楚,以后二狗这头牲口拱翻的水灵白菜肯定比他多一箩筐。世界那么大,弱水有三千,我王虎剩大将军只取一瓢饮。
不过可惜的是王虎剩在SD酒吧逛荡了两三个月,愣是没一个凑合点的娘们透过他的****外表发现他的纯洁本质,所以到了今天还是孑然一身游荡在舞池外围,穿一身保安制服,叼根烟,眼神一如既往的低俗猥亵。
王虎剩今天眼皮一直跳,这是许久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几次刨人祖坟也出现过这种状况,结果每次都出了不小的事情,不过刚才张胜利从阿梅饭馆跑来找陈二狗,说是有个老乡把黑豺带来了上海,本来正和一群来酒吧泡学生美眉的中年大叔套交情的陈二狗便屁颠屁颠跑出去,估摸着不会出什么大事情,如果真是酒吧闹出不可收拾的风波,这一次王虎剩打死都不会把陈二狗牵扯进来,上一次因为有陈富贵这尊猛龙过江的大菩萨及时出现才得以化险为夷,天晓得他们还有没有那样的****运,他给王解放看过相,这犊子命硬,一时半会死不了,其他人是死是活反正不放在心上,王虎剩趴在舞池栏杆上,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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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寨有守山犬,这是很久就流传下来的传统,每次母狗都会在其生命尽头产下一公一母两只后,从没有改变。守山犬不属于个别村民,但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之后便成了张家寨外来户陈家的专属猎狗,白熊和黑豺的母亲死于十四年前,那个年代的两头守山犬喜欢跟着陈二狗的爷爷,分别取名“青牛”“花虎”,到了陈二狗手里,白熊被村里辈分最大、活了八九十年的老家伙说成是张家寨最敢下嘴的狗,不管是东北虎还是野猪王,都敢撵都敢咬,只可惜死得早,整个村子都替张家寨头号疯狗陈二狗觉着唏嘘可惜。
把黑豺从东北黑龙江穷乡僻壤的旮旯,带到上海这座布满养尊处的优贵宾犬玩偶狗的国际都市,做出这事情的只是个孩子,似乎也只有脑子不太正常的孩子才能干出这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带着一条土狗从最北方千里迢迢来到南方,陈二狗第一眼看到孩子和黑豺,这一人一狗都蹲在阿梅饭馆门口,那孩子他当然认识,张家寨为数不多的异类,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做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拖油瓶,一个带把的男娃却长得很像个女孩,这在大城市兴许还是件好事,但在张家寨一帮粗糙爷们眼中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他能长这模样归功于那个被人贩子卖到黑龙江一个离张家寨算最近小城镇的娘,那可怜女人长得俊俏,张家寨都说不比陈二狗娘年轻的时候差,这样一个女人花了孩子他爹四千多块钱,那是一辈子的积蓄,对张家寨来说还是祖上积德才能攒下这么多钱,她是被男人双手麻绳捆结实一路拖拽回张家寨的,回到张家寨的时候她已经衣衫不整,村民都知道那肯定是憋了三十多年火气的张来旺路上就把她按倒了扒光了衣服,浑身舒坦了的张来旺脸上却没好看,村民也猜得出八成这水灵女人不是第一次跟男人做那事情,但他们都理解,这么漂亮的女人要是第一次给了张来旺,不现实,非让人嫉妒死,过了一天张来旺更不高兴了,原来这个女人是个傻子,只知道对着人傻笑,但他没打算还回去讨个公道,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媳妇再傻,到了晚上躺在炕上就是张家寨最动人的女人,张来旺知道,每天晚上在趴在窗口偷听的牲口没有十头也有七八头,这让他很有成就感,在女人身体上耸动得格外卖力,那时候张来旺觉得要是能从她肚子里给他生个带把的娃,就是死也值了,结果生是生了,从接到张家寨到那女人生孩子,只用了八个月,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生完孩子第二天,那个只会傻笑的女人不笑了,走到额古纳河把自己淹死了,再漂亮的女人在水里浸泡久了的尸体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对没心没肺见不得别人好的张家寨来说,她的到来无非就是给张来旺戴了顶最大的绿帽子,她的离开则是让他们失去了大半夜去蹲墙角趴窗户偷听的乐趣,没人说为了她真哭天喊地撕心裂肺,连张来旺都没有,更何况别人,这个男人只是草草埋葬了这个名义上的媳妇,然后便成了继陈家老头之后的第二个酒鬼,再就没什么后来了,死了,无缘无故上吐下泻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四肢抽搐,那一天正好附近村里的土郎中出远门,很快就走了,他那个当时只有七八岁不是亲生的孩子就站在一旁盯着他,让外人觉得这孩子不是在看爹,是在看一只在滚热水桶里浸泡的死猪,所以张家寨不喜欢这孩子,跟不喜欢陈二狗一样,觉得都是外人,外人都是白羊狼,不靠谱,所以整个张家寨对于喜欢乱咬人擅长下黑拳打闷棍的陈二狗以及他屁股后面的孩子都怀有本能的敌意,称他们为一条大疯狗和一条小傻狗。
小傻狗的名字还是陈二狗帮忙取的,因为陈二狗是村子里最大的文化人,这种事情陈二狗不敢胡来,查了大半天新华字典,结合陈富贵的意见最后给了个“张三千”,当时醉醺醺的张来旺二话不说就定下来。不知道什么缘故,这孩子懂事后就喜欢黏着陈二狗,怎么打骂就是扯着陈二狗的袖子不松手,陈二狗跟富贵进山后,这小孩子就喜欢陪着他们娘站在门口一起等他们回来,不管陈二狗他娘如何挽留,这孩子却都不会在他们家吃饭,陈二狗很奇怪这孩子死了爹娘后是怎么把自己养活大的。
贱命,不容死死翘翘,这是陈二狗这些年的最大感慨,命不分贵贱?纯粹扯蛋的说法,那都是没吃过苦的家伙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站着,是躺着的悠闲家伙。
如果没记错,今年张三千已经是11岁,瘦骨嶙峋,被太阳晒得漆黑,只有一张很女性化的脸庞能瞧出他的清秀轮廓,蹲在阿梅饭馆外拖着腮帮,瞪大眼睛观察人来人往,这孩子既然能不被生活逼死活到今天,那他能带着黑豺来到上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黑豺见着陈二狗,摇着尾巴冲上去,陈二狗恨不得把这家伙捧在怀中,一脸灿烂笑容,蹲下来摸它的脑袋,张三千也跑过来,蹲在他们身边喊道:“三叔。”
张家寨都姓张,唯独陈家人不一样,所以没人愿意跟他们家攀亲戚,只有张三千会按照模糊的辈分喊陈二狗一声三叔,陈二狗斜眼看着面黄肌瘦的苦命孩子,心中酸涩,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怜悯,只是不冷不热道:“饿了没,把黑豺带出来,我请你吃一顿饭,先安排你落脚的地方,算作报答,以后谁不欠谁的。”
张三千点点头,深深望着陈二狗,满眼关切,似乎怕这个在张家寨横着走的三叔被大城市里人给欺负了。
虽然只是斜眼一瞥,但张三千那乱蓬蓬的头发,比涂满发胶的王虎剩那个头还要寒碜,一脸尘土,这样一个长得秀气声音也好听的孩子,跟乞丐有什么两样,如果是城里人,谁不当个宝对待着,陈二狗脸上依旧平静,揉了揉张三千的头,站起身,皱眉道:“先带你去剃个头,要不然外人还以为三叔亏待你。”
“三叔,我困,真走不动了。”
张三千怯生生道,一脸倦容,见到陈二狗的兴奋和雀跃如潮水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抵抗的睡意,南下上海这一路坎坷惊险,让从未走出过张家寨的他如同一张紧绷了半个月的弓,一松下来,一直顽强的意志力就彻底瓦解,他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二狗拉着他走到梧桐树下,坐下后让这孩子把头枕在他膝盖上,很快便沉沉熟睡,似乎跟这孩子结下深厚感情的黑豺守护在一旁,陈二狗低头凝视着那张消瘦稚嫩的脸庞,叹了口气,靠着梧桐树,想起富贵似乎提起过,爷爷算死了张来旺会有个挺有意思的娃,“虎豹之驹虽未成纹,已有食牛之气”,这是老人对这孩子十四岁之前的断言,至于之后,富贵说爷爷没有开口,老人家起初给了个张八百的名字留下来,后来等张来旺真有了孩子,陈二狗觉得“八百”太没气势,就换了个“三千”。
张三千。
已有食牛之气。
陈二狗撇了撇嘴,这话里头可有大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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