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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落小说 > 当年不肯嫁东风 > 87 夺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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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文茵不在,禁足半个月,她的跟班自然是以卢婉扬为首,卢婉扬听了她这句话,神色微动。但她身边的杨巧珍哪里忍得住,怕她听了叶清澜的劝,一看楼下已经分出胜负,立刻靠在栏杆上,高声笑道:“沈小姐真是厉害!堂堂女眷,竟然可以和镇北军的将军打得难分彼此,真是我们女中豪杰!”

    如果说楼上是有一半人没认出沈碧微的话,那楼下马球宴的人,是除了崔景煜、裴照和元修,几乎无人知道沈碧微的来历。杨巧珍这高声一喊,顿时一片哗然。

    都知道沈碧微傲慢,特立独行,是勇国公爷最宠爱的外孙女,所以惯坏了。但谁也没想到,竟能如此惊世骇俗,满京城的世家女子都只敢在观景楼上看马球赛,连话也不敢说,最多只敢参与赌花,借王家丫鬟之口,喊出对哪支队伍的支持。

    谁能想到,她竟然换上男装,直接出现在了马球赛的场上。这还算了,竟然还出手和男子打架,闹得满京皆知。

    沈碧微倒不慌不忙,仍然冷冷站在场中,看着楼上,似乎对这结果并不意外。甚至看见叶凌波在栏杆边满心担忧看着自己时,还有心情朝她笑一笑。

    饶是叶凌波聪明绝顶,这时候也想不到挽救的方法。虽然沈碧微地位超脱,但这样的事传扬出去,对她的名声也是有百害无一利。别说霍英祯,就是寻常世家,也要因此对她改观的。

    她只得求助地看向韩月绮,见韩月绮也是紧皱眉头,似乎想不到解救的办法,总不能说是她这个嫂子允许的……

    楼上是一片紧张,楼下自然更加,几个老大人哪里见过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子,都在张口结舌“这这这……”,作为主人的平郡王爷也手足无措,本能地看向睿亲王。

    睿亲王笑了。

    虽是晴天,他在室外待了这么久,狐肷暖炉围着,也仍然是一开口就先咳了起来,但他咳嗽,众人也只能等他咳完发话。

    “是本王欠缺考虑了。”他笑着朝众人多:“看元修他们队要输,实在着急,就去楼上搬救兵了,知道勇国公爷的真传只在沈小姐身上,所以请她出山,帮我们打一阵。只顾着为京中王孙争气,忘记了沈小姐的身份了。楼上是哪位夫人,实在说得好,沈小姐确实是女中豪杰,来人,将皇伯父赐我的玉麒麟牵来,这是今年北戎进贡的马王,正配沈小姐。沈小姐这身功夫,若是能上阵杀敌,少不得封侯拜相。”

    元修自然也赶过来描补,道:“都是我轻狂,打不过他们,就求沈姐姐下场,明日娘娘知道,又要罚我了。”

    两人一人一句,实在是权势压人,硬生生把沈碧微的男扮女装扭成了木兰从军,是真正的女中豪杰。众位大人哪还敢有异议,立刻个个称颂道:“是是是,这才是勇国公爷的传承呢!”“我朝女子,要是都有沈小姐这样的豪气,何愁北戎不灭!”“这真是堪比木兰了,可惜老臣才疏学浅,不然写一长赋,歌之颂之,才配得上沈小姐的才能呢……”“沈大人真是好福气,一儿一女,真是文武双全,不像我家,犬子犬女,全无大用,实在是让人羡慕……”

    众人吹捧中,把原本面黑如铁的沈大人吹得换了脸色,连连谦虚道:“哪里,都是我家泰山教得好……”

    一场祸事几句话就消弭于无形,沈碧微只是冷冷站着,像是看惯了这京中攀高踩低的戏码。赵衍泽看见她这样,虽然好笑,也只能叹息一声。

    他自幼多病,鲜少狩猎,只有一次,跟着皇伯父去狩猎,坐在他的马上,海龙皮紫貂里子的披风,暖和得很。陪同狩猎的是勇国公,指给他看,只见山岭上站着一只麋鹿,那是赵衍泽第一次见到活着的麋鹿,通体棕色,全然不似御园中的梅花鹿漂亮,也没有长角,似乎还很年轻。站在林中的雾霭里,阳光洒满全身,那双眼睛一转一转,像褐色的宝石,是这样鲜活灵动。

    林中的风向一变,它立刻发现了他们,耳朵一闪,立刻跑到了灌木丛中,消失不见了。

    回去之后,赵衍泽在病中常想起这只鹿,它现在在哪里呢?是在林中吃着带露珠的青草,还是在溪流边饮水,抑或是在躲避狼群的追逐呢?

    他当然知道它也活不久,皇家的猎场里,一头鹿怎么能活得久呢?但他始终记得那一幕。它站在那里,只是天地之间一个普普通通的生灵,它站在这里,谁也没法把它怎么办。

    这世界不会放过她的,他知道,他一直知道。

    而他甚至活不到这世界清算她的那一天。

    但他还在这里,他就拥有无边权势,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人能把她怎么办,哪怕是她的父亲也不例外。

    “来人。”赵衍泽笑眯眯叫来王府内官,吩咐道:“将本王的赏赐,赏给赢下跑马宴的队伍,输的队伍也赏百金,楼上参与赌花的夫人,赌输的本王给了,赌赢的本王也加一份,沾沾夫人们的喜气。双宴同办,本就是喜事一件,大家不要拘束,该热闹起来才是,晚宴平郡王爷还准备了许多表演呢。”

    他先立威,这话却又说得平易近人,人人有赏,其实赏银都是小事,难的是睿亲王赏的,说起来实在尊贵,所以人人都开心,不仅席上大人都称颂起“王爷盛恩”,年轻的王孙也都一片欢腾。

    旨意到了楼上,夫人们更是一片开心。正应了叶凌波之前的话,花信宴本是大好事,这些夫人们一年到头,管家累死累活,也难得有段时间可以休息玩乐。小姐们更是深闺拘束,也只有这段时间可以游玩赏景,和姐妹来往,更是婚前难得的自由时光,青春岁月。不是卢文茵那种天生坏种,在家宅里斗瞎了心的,谁没事就要给别人找不痛快,要拉帮结派找这个斗那个呢?人人都开开心心赴宴不好么?就是有竞争,也是光明正大的,横竖京中小姐几十家,夫妻也要讲求缘分,难道斗死了一个小姐,其他小姐就不存在了么?还是要双方都对上眼的。

    所以今日卢文茵不在,纵使跑马宴王孙齐出,镇北军更是将领都在,本来是崔景煜和魏禹山的天下,偏偏来了个裴照,把魏禹山衬得跟青瓜蛋子一样,王孙没他游龙般功夫,将领又不及他风流俊美,一人就摘了两次花,大出风头。

    但并不见楼上为此明争暗斗,当然,凌波也知道,多半是因为喜欢他的多是小姐,夫人们还没下场呢。

    只是小姐们的喜欢,也够成声势的了。近来京中多看南戏,戏中有的是小姐私定终身,丫鬟从中做媒的。所以楼上的丫鬟们也多多少少学了点,再加上婆子媳妇也都爱看这样俊美风流的子弟,听见睿亲王的旨意说不要拘束,要热闹,哪还忍得住。顿时就有爱说笑的婆子道:“王爷说不要拘束,那咱们可要说了,听说以前跑马宴赢了的子弟都要打马游园,抛花上楼的,怎么今日没有呀?”

    婆子媳妇们顿时都起哄起来,丫鬟有胆大的,也夹杂在其中助威,夫人们虽不知道裴照的底细,但看相貌总是一等一的好子弟,何况又是镇北军的将军,差也差不到哪去,也朝王少夫人道:“是呀,打马游园是天黑了不方便,怎么抛花上楼也没有啊?”

    王予薇其实也是个洒脱爽朗的性格,和韩月绮常年说笑惯了的,况且刚出了沈碧微这事,也正需要一场大热闹盖过去,立刻也朝管家娘子笑道:“快去问问平郡王爷,这抛花上楼还算不算数呢,赢了的队怎么还不动呀。”

    有睿亲王旨意在先,话传到下面,平郡王爷也笑道:“是呀,这是京中风俗,崔侯爷,景侯爷,你们是赢的队,该成全夫人们这份雅兴才对。”

    魏禹山其实从裴照摘花的那一刻,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恨不得在元修面前狠狠得意一番,主要是楼上嚷破了沈碧微的身份,他也吓一跳,没想到当年她只敢跟着凌波和自己打两架,现在更加嚣张了。等睿亲王一番处置完,夫人们又传话下来,横竖他爹也不在,没人揍他,立刻带着罗勇尹鸿煊他们一帮人打马向前,笑道:“不就是打马游园吗?游园游不了,游场是可以的,咱们跑个马给夫人们看看。”

    他自己跑了还不够,还挑衅元修,故意骑着马到他面前,一个勒马急停,自觉自己非常潇洒,楼上阿措看见,一定更喜欢他了。他到底才十八九岁,哪里知道女孩子的心思。

    元修毕竟在宫中行走,比他还是懂女眷些,见他这样,嫌弃道:“你别发疯了,夫人们哪是要看你耍宝,站一边去吧。”

    魏禹山只当他是恼羞成怒,自己是胜方,自然要更宽宏大量,所以笑嘻嘻道:“夫人们不想看我,难道想看你啊?你还没说呢,现在是镇北军厉害还是你们王孙子弟厉害?”

    他们两人在下面斗嘴,其实夫人们哪里管他们,只朝着崔景煜和裴照发话,王少夫人作为女主人,索性道:“什么打马不打马的,夫人们不管,主要是要抛花上楼,怎么还不见动呀?”

    夫人们见她带头,立刻都笑了,七嘴八舌都开了口,横竖她们是已婚的夫人,又在楼上,不算冒犯规矩。于是纷纷开口,朝崔景煜道“崔侯爷可是夺了头筹的,应当让他先抛呀”,有道“这抛花上楼可是规矩,逃不脱的”。

    还有王少夫人,大概韩月绮也给她透过一点风,知道要拿下崔景煜,所以只把话往崔景煜身上引,催促道:“崔侯爷,怎么还不见抛花呀。”

    崔景煜骑马站在楼下,平静看着楼上。

    满楼偎红倚翠里,唯独不见叶清澜。想也知道,这样的场合,她总是往后的,是世家小姐的做派,自己尊重。虽然跟着起哄也无伤大雅,但她总是不会。

    哪怕为他也不会。

    所以他也只是淡淡回道:“夫人取笑了,末将不敢冒犯小姐们。”

    其实他倒一直不是最受女眷欢迎的那一类,因为一直太冷,泾渭分明,不被夫人调笑,也不调笑小姐。大好的热烈气氛,他往这一站,就有点冷了下来。

    王少夫人见磨不动他,心中叹息,也只能转换目标,笑道:“崔侯爷是严肃些,但没事,咱们还有裴少将军呢!”

    这名字一叫出来,满楼顿时都沸腾了。本来众人就对裴照虎视眈眈,就算王少夫人把话题引向崔景煜,也有不少夫人小姐在悄悄打量楼下的裴照呢。虽然暮色渐渐下来,但他站在校场里,正好在楼下,周围暮色簇拥着他一身青衣,一手控缰的样子漫不经心,身形修长风流,青衣衬托出一张脸,如同庙中二郎神君,英挺俊美,眉眼又昳丽,唇角带勾,眼中带笑,实在好看得让人心惊。

    所以夫人们即使在权力场浸淫多年,这时候也难忍得住。王少夫人一吹响进攻的号角,顿时楼上都炸开锅了。个个都有话说。

    “是呀,裴将军今日夺魁,怎么还不抛花上楼呢?”“摘花时那么厉害,抛花时却慢了,这可不像话呀。”“裴将军,你抛花上楼,要是抛中谁,可就是看中了谁,不许反悔的!”

    这还是正经说话的,也有不正经的,是规矩没那么严苛的世家,夫人平素说笑习惯了的,三四十来岁的夫人,是最活泼的,因为孩子都大了,开些姻缘玩笑也都是长辈对晚辈的取笑,但偏偏人还没老,仍是花容月貌的尾巴,韶光易逝,花信宴难得,裴照这样如同少女时梦中少年的英俊将领更难得,所以个个都开起玩笑来。

    “是呀。裴少将军今日一人摘两朵花,可别跟戏中王少山一样双喜临门了,那可不兴这样花心的!”说话的是陈夫人,陈家本是新贵,规矩也小,也惯女儿,也有权力,陈梦柳一直依偎在陈夫人身上咬耳朵,陈夫人这句话显然也是为女儿说的。

    王少山是南戏《钏钗合》的主角,最后是娶了两家小姐,一日成婚。众夫人听了,顿时更笑成一堆。有说:“裴少将军看面相是极好的,一定专情,陈夫人可不用担心了。”有说:“我看不是夫人在问,是陈小姐在问吧?”也有自家小姐也看中的,本来还扮矜持,见陈夫人下场,也忍不住了,连忙道:“陈夫人怎么能这样说,裴少将军少年风流,也是难免的,就让他抛两朵上来嘛,横竖花信宴还长着呢……”

    夫人们笑闹成一团,小姐们也都脸红红,偷眼看楼下裴照,丫鬟们,婆子们,凑趣说笑,楼上一片热闹中。只有叶凌波一个人在角落里,脸色越来越黑。

    怪不得沈碧微骂他是狐狸,真是臭狐狸,拈花惹草。

    偏偏楼下裴照还不知死活,骑马站在暮色中,有点自嘲地笑道:“夫人们取笑了。我的花,自然是没人要的。”

    从来男子生得好看,最怕的是自己也知道自己好看,由此生出一股沾沾自喜,卖弄英俊的劲头来,那就称不上王孙,而是一股面首的脂粉气了。什么英气都没了。

    已经长成潘安的相貌,自然是谦逊更好,守着礼,眉目低垂,但又落落大方,安静站在楼下,身形修长风流,谁看了不动心。

    但谁能想到裴照能说出这话来。

    楼上楼下是隔了一段距离的,夫人们自然看不见他眼睛低垂的神色,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颓唐,但这话说得真让人心疼,又让人心软,尤其是说这话的人,刚刚还展露这样的身手,在马球宴上打败京中王孙,夺得魁首。

    别说夫人们,小姐们都动了容。陈梦柳性子最急,第一个忍不住,嚷道:“谁说裴将军的花没人要,我要!”

    本来陈夫人还怕她话过了分,又不知如何描补,只见卢婉扬也笑道:“英雄不问出处,裴少将军这样好身手,又是战场回来的功臣,何必不自信呢?”

    她这样一说,众人都猜裴照是因为身世自卑,本来也是,元修之前骂镇北军,就有点仗着王孙身份嫌弃镇北军的出身,骂的话她们楼上都听见了。怪不得裴少将军赢了马球赛,还怕自己的花没人要呢。

    顿时众人都对元修他们那一队怒目而视,有脾气急的小姐,顿时嚷道:“裴将军,快别信他们的话,圣上早说过,镇北军才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京中王孙都该向你们学才对呢!”

    “是啊,不过是仗着出身好,又不是自己的功绩,还敢骂起功臣来,真是反了他们了!”

    本来要是夫人们那样调笑裴将军,小姐们是不敢插话的,但要说到声张正义上来,那小姐们就有话说了。顿时个个义愤填膺,把元修他们队骂了个狗血淋头,有说:“你们还好意思说裴将军,自己成天在乐游原上跑马,把花甸子都踏得不成样子,到时候还影响我们赏花呢。”有附和道:“是呀是呀,那样练还赢不了,刚才我们都看见了,被裴将军玩得团团转呢!”“是呀,裴将军跑马也厉害,跑马宴也来吧?我们都喜欢看你跑马呢……”

    元修他们也是惨,输了马球赛还不算,还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偏偏骂他们的还是小姐,也不能还嘴,只能一个个气得握紧拳头,魏禹山这人最喜欢乘胜追击,听到跑马,又骑马到他们面前转一圈,笑嘻嘻嘲讽他们。

    裴照看看事情也差不多了,这才收了神通,抬头对着楼上笑起来。

    暮色四合,楼上却张灯,王府豪富,都是用最亮的羊角宫灯,明瓦宫灯,沿着楼阁悬挂数十盏,照得楼上楼下都亮如白昼。但裴照毕竟是站在暗中,所以仰面看楼上时,光彩都照在他脸上,桃花眼中带笑,唇角微勾,实在是玉石般的一张脸。

    都说花信宴看权势,但年少慕艾,谁不看容貌呢?千年前的女子就知道东食西宿,权势,财富,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唯独这青年俊彦风流模样,是会镌刻在心上的。

    “多谢夫人们抬爱。”

    但谁还管他说什么,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楼上骤然爆发一声喝彩,然后称赞声、玩笑声、起哄声都一齐涌过来,其实是夫人们先扔下席上的杏花枝,道“多谢裴将军帮我们赢了赌花”,也不过是找个借口而已。但一个人开了头,顿时众人都扔下花枝来,小姐们也混在其中,满楼花坠,如同下了一场杏花雨。正是书上掷果盈车的故事。

    裴照只笑着躲闪,用手挡头,并不见抛花球上去。还是魏禹山带着众人驰马过来,给夫人表演了一阵跑马,解了他的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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