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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然的言辞如犹在耳,程慕宁不由哑然,交汇的视线蔓延出一阵诡谲的静谧。直到纪芳浮夸的嗓音响起:“殿帅怎么亲自迎驾了,奴才走了两个月,不知宫里和京中可一切都好?”
“纪公公真是忧国忧民,难怪圣上倚重。”裴邵说着话,视线却不曾从马车上移开半分,“差事办得也漂亮,一去一回,半日也没耽搁。”
纪芳在旁不敢居功,忙摆手说:“这都多亏公主配合,就是这一路跋山涉水,苦了公主,呃——”他顿了顿,顺着裴邵的视线看过去,眉梢一挑,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往后退了几步,低声提醒道:“公主 、公主!”
随着纪芳的视线,众人齐齐看向马车上的人。
程慕宁当即回过神,她麻木地睨了纪芳一眼,随即面不改色地下了马车,语气温和道:“没想到今日竟劳烦殿帅接驾,许久未见,还没来得及恭贺殿帅高升呢。”
纵使居于苦寒之地三年,这位长公主仍旧仪态端庄,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十分自然得体,那嘴角恰到好处的弧度,瞧不出半分当年冷情决绝的模样。
裴邵盯着她,亦淡淡勾了唇:“长公主言重了,都是御前当差,哪有什么高不高升的,倒是公主如今身负重任风光归来,才是可喜可贺的大事。”
程峥在这个关头召程慕宁回京,其中缘由众人心照不宣,裴邵那身负重任四个字里的嘲弄亦是不言而喻,程慕宁知道,如今在他眼里,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的故技重施。
但她无可辩驳,因为的确如此,至少当年她接近他时确实居心叵测,而如今,也并非全无企图。
顶着裴邵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程慕宁声调愈发和气,“眼下殿帅才是圣上跟前的得力干将,往后还要仰仗殿帅多多关照才是。”
她话里三分试探七分示好,然而裴邵并不买账,他鼻尖逸出一声冷笑,“公主言重了。天子脚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普天之下谁能有公主的本事,哪里还用的着旁人关照。”说罢,他侧身让了半步,居高临下道:“公主,请吧。”
程慕宁动了动唇,裴邵面上看不出愠色,但话里话外的苛刻显而易见,她深知他心中余怒未消,眼下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于是犹豫一瞬,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径直入轿。
裴邵也翻身上马,两人形同陌路。
独留一旁不明所以的纪芳傻了眼。
这是怎么个情况,说好的小别胜新婚,这两人怎么反而如此生分了?莫不是三年……太久了?
……
禁军在前开路,公主仪仗徐徐穿过街肆。
无论朝局如何动荡,天子脚下都还是一片繁荣昌盛,这个时辰,街上人头攒动,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的喧嚣声跃然入耳,程慕宁在车驾中静坐片刻,抬手掀开轿帘,直待九衢三市印入眼帘,才有了重回故土的真实感。
三年于一座都城来说并不会有太大变化,程慕宁随意扫了两眼,便觉无趣,看向了骑马在侧的裴邵,裴邵似是察觉到什么,转头看过来。
短暂的对视,他又冷淡地撇开了眼。
周遭酒楼的窗畔挤满了人头,程慕宁余光一扫便认出好几张眼熟的面孔,都是些看热闹的王孙贵族,当年她离宫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场景。
程慕宁轻哂一声,放下了车帷。
半个时辰后,沿街的建筑逐渐高大庄严,直到抵达那面高耸入云的城墙,车驾才慢了下来。城墙上有五道巍峨宫门,眼下大开着,负责接驾的宫人早已等在门外,为首的是个老太监,他步履蹒跚,由人扶着走来,刚到跟前就跪了个响,“公主,老奴给公主问安了,此别三年,不知贵躬安否?”
程慕宁弯腰扶他,“本宫很好,郑公公年岁大了,何故行此大礼,快起来。”
郑昌是先帝身边的大太监,自先帝驾崩后,自然而然就伺候起了小皇帝,虽然是程峥的人,但作为看着他们姐弟长大的老人,郑昌对程慕宁,总还有几分特殊的情分,程慕宁也知道,当年若不是他在御前明里暗里说和,程峥那个傻子叫人一挑拨,未必对她还能如此轻拿轻放,因此对他十分和气。
纪芳喊着干爹,把人扶了起来。
郑昌扶了扶帽檐,“公主先随老奴面圣吧,圣上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就等您呢。”说罢他又一躬身,“有劳殿帅了,典厩署刚送来几十匹配给禁军的马,正等殿帅过目挑拣呢。”
程慕宁转身,才发觉裴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头,烈日之下,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头顶。
只垂目瞥了她一眼,抬脚就走了。
程慕宁盯着他的背影,半响重新整顿了神情,微笑道:“郑公公,走吧。”
红墙绿瓦,宫禁森严,郑昌一路与程慕宁说了这几年宫里的变化,尤其是后宫,她走后程峥为了稳固朝局广结姻亲,如今宫里后妃就有二十余位,分别安置在东西两宫,当年先帝在时空置的宫殿如今倒是都住满了人。
行至盘玉宫时,程慕宁脚下倏然一顿。
郑昌顺着看过去,那是永昭公主的寝宫。
昔日长公主与圣上这对姐弟彻底决裂的导火索就是永昭公主和亲一事,以免触景再生出怨怼,郑昌有意催促道:“公主快走吧,圣上等着呢。”
程慕宁收回目光,继续往前。政事堂设于禁中,离后妃们所居之处相隔甚远,此时殿门紧闭,还没走近,就已经听到里头时高时低的说话声。
郑昌随之止步,“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公主还请稍等等。”
程慕宁若有所思,听里头传出了熟悉的声音,正是她那个好舅父许敬卿,“鄞王大军离京不过千里,再不出兵,难道真等他一路招兵买马,打进京来吗?”
“前方战事吃紧,国库的银子本就堪堪撑到上个年关,眼下若还要出兵,上哪儿筹粮备马?许相啊,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如今就是把我户部给卖了,也变不出这么多钱来!”
这是户部尚书张吉的声音,程慕宁依稀记得,他吊着嗓音哭穷时就是这个语调。
“特事特办。”许敬卿的声音幽幽传来,“各州各县,有粮借粮有马借马,大不了朝廷给打欠条,覆巢之下无完卵,朝廷都没了,他们焉能独善其身?至于将帅,裴邵执掌殿前军,京营十二卫半数都在他手里,他不去打,谁打?”
张吉轻嗤:“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容易,若是能轻易借到粮,户部何苦发愁?”
许敬卿道:“那是你张尚书的面子不够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地方各州就是在外的将,朝廷的调令未必肯如实照办,但若是裴氏出面呢?裴公久居地方,常与各州打交道,裴邵乃其次子,由他出面去借粮马,最为合适不过。”
这样推诿的话,令政事堂内外都默了一瞬。
只是问题又来了,谁能说动裴邵接这个烫手山芋?
程慕宁看了眼郑昌,明白过来了,这是程峥有意让她听见,要她给拿主意呢,毕竟她此次能顺利回来,也仰仗了和裴邵那段陈年旧情。
程慕宁沉默之际,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只听户部尚书一声惊叫,“圣上——!”
与此同时,内侍匆匆推门而出,满脸惊慌:“圣上昏厥了,快叫太医来!”
程慕宁愣了瞬,刚抬脚向前两步,想到什么,又堪堪停住。只见郑昌等人慌张入内,朝臣跟着退了出来,几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场面乱哄哄的,程慕宁远远朝他们颔了颔首,遂默默站到了树荫底下。斑驳的树影落在她眼底,看不出分毫情绪。
兵荒马乱过后,程慕宁见到程峥已经是傍晚了。
郑昌引她进寝宫,低声道:“圣上这病也有个把月了,太医说是思虑过甚,伤了心肺,前个儿就已经大病了一场,强撑着不肯歇息,要等公主回京呢,谁料还是……想来,是叫这粮马的事给急的,公主如今是圣上唯一可靠的人了,可千万宽慰圣上,龙体为重啊。”
帷幕之中,程峥已然醒着,他着一身明黄单衣靠在床头,一勺一勺喝着宫女喂过来的药,听到声响,挣扎着坐了起来,“阿姐……”
孪生姐弟,眉眼何其相似,但比起程慕宁的淡然若仙,程峥的五官更为深邃,然那深邃中却无半分锋利的气势,眸中流露的彷徨之色,反而让他看起来软绵绵的,毫无威势。
程慕宁正要跪拜,就被程峥着急拦住,“阿姐不必行礼!”
眼看他就要从榻上起来,程慕宁只好起身将他扶住,“圣上病着,就别乱动了,先把药喝了吧。”
程峥又咳嗽几声,眼都咳红了,他攥住程慕宁要收回的手,直言道:“三年不见,阿姐可是还恨朕?当年是朕意气用事,以己度人错怪了阿姐,如今局势亦是朕之过错,阿姐,你骂我吧。”
程峥手腕上有串沉香木珠串,在他白皙的腕上绕了两圈,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珠子碰撞的声音,程慕宁从前没有见过,不禁多瞥了一眼。她将手抽出来,替他调整了软枕,“圣上怎么还如此孩子气,你我乃世间最亲的姐弟,姐弟哪有隔夜的仇,又何来怨恨一说?倒是御前的人怎么当的差,竟让你把身子糟蹋成这样?”
她说着轻扫了四周一眼,宫人纷纷垂下头。
程慕宁的口吻一如从前对他关怀备至,一切仿佛都没有变过,程峥打量着她的神情,隐隐松了口气,话里带着点哽咽,“与他们无关,朕的病太医也束手无策,阿姐适才也听见了,朕实在没有办法,眼下只有阿姐能帮我……阿姐,我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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