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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胡乱聊着天,不久就到了地方。佃农问要不要捎带送她们去邻村,谭怀柯拒绝了。她和沛儿下了牛车,又走了不到一里路,果然在中午时分看到了申屠家的农田。
谭怀柯迫不及待地照着地契找寻自己的田地,上面写着百福村以东,红沙村以南,这个她能看懂,可小林家河沟以西,叁栏羊圈以北她就不清楚是什么位置了。看来急不得,还是要找当地的村里人问。
这会儿农户们都回去吃午饭了,也不好打扰人家,谭怀柯便带着沛儿先去申屠家的宅子安顿。这宅子不大,就在红沙村里,听家中仆役说里头住着一对中年夫妇,负责看家护院,还有帮着清点粮食收成,以便上交佃租。
院门没关,谭怀柯和沛儿径直走了进去。
夫妇二人正吃着饭,没料到主家会有人来,见了谭怀柯也不大认识,慌慌张张地起身,一时不知该怎么招呼:“这、这位娘子是……”
沛儿道:“这是申屠大娘子,来看看田地,顺道收佃租的。”
两人擦干净手脸,男的尚未反应过来:“大娘子?哪位大娘子?”
女的赶紧用胳膊杵了杵他,小声提醒道:“大娘子!大公子的那位新妇……”
男的臊了个大红脸,低头就去找干净的草垫蒲团,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哦哦!大娘子!大娘子快请坐!我姓钟,叫我老钟就行,这是贱内……不、不知道你要来,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做的饭也不够吃……”
钟娘子冲谭怀柯笑脸相迎:“大娘子见笑了,我这就再去做点饭菜来。”
“不用了钟娘子,你坐下,钟叔你也坐下,你们好好把饭吃完,不用管我们。”谭怀柯从行囊里掏出两大块烤馕,还有一小罐小菜,“我们自己带了干粮。”
“不成,这哪成,又干又没味儿的。”钟娘子按住她,“怎么能让主家吃这个,等等啊,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钟家夫妇热情宽厚,愣是给她们整出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来。
谭怀柯也没客气,和沛儿吃了个干干净净,难得能享用如此新鲜足量的烧肉和炖菜,忍不住直夸钟娘子好手艺。
比起精致而沉闷的申屠府,谭怀柯更喜欢这样天大地大有滋有味的生活,不用处处谨小慎微,不用时时看人脸色,甚至可以暂且放下那些力不能及的重担,踏踏实实地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尝试的事情。
到了这里,她仿佛能做回曾经的彩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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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家的地很大,大半个村子都是他们家的佃农,其中有两户照看着谭怀柯的田,一户姓林,那条划界的河沟就在他家旁边,一户姓葛,是钟娘子的表亲。
谭怀柯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五亩良田。
两亩种的粟,近三亩种的黍,还划了一块地种的薤。近来正是农忙时节,两亩粟刚刚收完;那些黍的穗子已经下垂,但种皮还未变黑,还要过两天才能收;薤长得快,前些天刚收完这一茬,正等着翻晒耕耙,还能接着再种一茬。
接下来,谭怀柯就一边等着收佃租,一边天天在田边晃荡着看人种地。
林家和葛家的佃农起初以为她是来监工的,见了她就有些畏缩,她问什么也不敢回答,生怕自己笨嘴拙舌得罪了主家。因为怕她抓到自己的错处,以此来提高租子,葛家想了个法子,让自家八岁的孩子拉着她们主仆二人到处玩耍。
那孩子名叫小棘子,是全村有名的调皮鬼,得了大人的指令,带着谭怀柯上树掏鸟蛋,下河捉泥鳅,漫山遍野的瞎跑。
小棘子也没想到,这个主家来的大娘子如此皮实又机敏。
他掏鸟蛋的时候大意了,差点从树上摔下来,是大娘子三两下爬上了树干,把他全须全尾地搂了下来。还有捉泥鳅,刚开始大娘子总是抓不着,泥鳅太滑了,握在手里就溜走,后来用树枝和粟秆坐了笼兜,一捞一个准。
到后来小棘子看谭怀柯的眼神直放光,恨不得缠着她带自己玩。
不过谭怀柯渐渐也发现了不对劲,疯玩了三四天,那些黍都快收完了,自己还有很多种地的学问没搞明白,当即收了心,又跑回地头上晃悠。
小棘子再来找她,她便牵着孩子的手来到葛家父母跟前,同他们摊开了说:“我不是来找麻烦的,也不是来涨租子的,我就是来学着种田的,可不要再把我支开了。”
葛家大人连连告罪,赧然道:“是我们小人之心了,从没有主家的人对种田这般感兴趣的……那什么,大娘子不要见怪,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我们吧。”
于是谭怀柯向他们请教:“为什么今年是小年?我看粮食长得都还不错啊。”
葛家人说:“今年这样不算很好了,去年的穗子都比今年要重些。大娘子别误会,不是我们没用心耕作,种田就是靠天又靠地,天气热了冷了、雨水多了少了都有影响,还有上一年若是长得好收成多,下一年的土地往往就不够肥,所以会有大小年。”
“嗯,那应该是去年损耗了太多……”谭怀柯问,“天上的事咱们管不了,土地不够肥的话,有什么办法改善吗?”
“有啊,那就浇粪肥嘛。”
“粪肥?”
听了他们的解释,谭怀柯明白了,她想起从前放牧的时候,牛羊的粪便就很滋养水草,应当是一样的道理。
不过佃农补充说:“浇粪肥也不是回回都有用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浇完小苗反而长得更细弱,弄不好还会全被烧死,收成就大大减少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敢胡乱浇粪肥的。”
“有时候管用,有时候适得其反?”谭怀柯想了想,对他们说,“那块种薤的地还空着吧?先别急着种,我来试试粪肥应该怎么浇。”
“啊,大娘子你来浇粪肥?那味道……”
“没关系,就让我试试吧,反正是我的地,种坏了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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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灼从敦煌郡办完差回来,风风火火地就往家里赶。
进门后,他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来偏院找人:“谭……阿嫂?阿嫂!”
一室空寂。
人呢?
申屠灼去问阿硕和阿晖:“大娘子怎么不在家?去哪儿了?”
阿硕回答:“听说去露得县了,女君不是送了她五亩地吗?正是收成的时候,大娘子应当是去盘算佃租了吧。”
“什么时候去的?”
“约莫十天前。”阿硕回忆道,“前天给家里送粮的佃农带来了口信,说大娘子要等那边的地收完了再回来。”
“去这么久?”申屠灼突然想到,“家里马车都被我用了,她如何去的?”
“这就不知道了。”阿硕猜测,“露得县挺远的,多半是去驿站租马车了吧。”
“大娘子精打细算,搭了佃农的牛车去的。”一直旁听的阿晖适时插话。
申屠灼颔首:“正好,我接她回来。”
说罢,他自己驾着一辆马车,又匆匆往露得县去了。
关于兄长的死,申屠灼借助此番敦煌之行查到了新的线索。所有的蛛丝马迹与不合情理,都在他的心中翻腾、交织、压抑……
万般愤懑不甘,竟只能与她一人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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