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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河香阶是张掖郡内有名的市集,依山坡而建,拾阶而上,商铺以买卖西境诸国的特色香料和服饰居多,因而整条街常年弥漫着香气。在香阶的尽头,就是张掖郡的乐府所在,管理着当地舞乐演唱的教习,负责收集和创作民间歌谣、文人诗赋,排成精美的舞乐,以备祭祀和宴会时演奏。
谭怀柯与沛儿相携去了云河香阶,两人都没见过这里的世面,看看这家铺子,闻闻那家香丸,逛得不亦乐乎。等她们走到乐府的时候,申屠灼和池樊宇已经在排演最后一曲了。应当是提前打过招呼,她们被乐人引进去,坐在角落里观看。
见她们满脸新奇,乐人和善介绍:“这会儿排的是一曲郊庙歌辞,下个月郡守祭祀要用的,辞藻比较晦涩些,不怎么有趣。两位若是早来半炷香,就能听到申屠公子写的那曲相和歌辞了,那调子可真动听,我们也爱演奏,就是可惜歌辞还未写完。”
沛儿问:“曲子和歌辞都是二公子写的吗?”
乐人景仰地说:“是啊,申屠公子精通音律,能文会武,当真是才华横溢。若不是有他帮衬着,单靠池乐官可排不出这么多舞乐。”
谭怀柯看了看那边忙活着的两人,问道:“池乐官是……”
乐人说:“池乐官就是咱们郡守的大侄子,也是申屠公子的至交好友。”
这一曲演奏完,申屠灼和池樊宇走了过来。
池樊宇比申屠灼还要像个纨绔,一身锦衣华服,说话也带着轻佻:“哟,这位就是阿嫂吧,真是位大美人啊!”
申屠灼用胳膊杵了他一下:“别瞎攀亲戚,你叫什么阿嫂!”
池樊宇不以为意:“咱俩什么关系,你阿嫂就是我阿嫂。阿嫂啊,你看我们这出排演,觉得如何?”
谭怀柯腼腆地笑了笑,诚恳地说:“我看不太懂,只是觉得很好听,又是琴又是鼓的,跳舞的人也多,很是热闹。”
“可不就是看个热闹嘛!”池樊宇说,“阿嫂懂我,我也觉得祭祀上的演奏就是要热热闹闹的,那些神啊鬼啊才能听得见。我跟你说阿嫂,我……”
“行了,忙你的去!”申屠灼受不了地支开他,“不是还有三个乐师没有教习好吗?你自己去盯着,这事我可不管,回头出了岔子,等着吃你叔父的排头吧。”
“好你个申屠灼,见色……见嫂忘义!”
池樊宇的确事务繁多,闹了这么一出之后就匆匆走了。申屠灼口干舌燥,坐下来豪饮了两盏茶,总算能歇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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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二人有事要谈,那名乐人识趣离开,沛儿也去外间等候。
不得不说,此处是个闲谈的好地方。
陈设大方雅致,隔间清幽但并不封闭,只用屏风或纱帘遮挡,不会显得太过私密而惹人非议。隐约可以听见鼓乐之声,不吵闹,却也能恰到好处地遮掩言语,只要不是刻意附耳偷听,便不会探知到屋内人在说什么。
申屠灼先开口:“说吧,你的真名叫什么?”
谭怀柯反问:“告诉你,你就能查到我的来历了吗?之后你想怎么做呢?”
“这你不用管。”申屠灼手指抚着茶盏边沿,唇边含着笑问她,“怎么,你的来历很见不得人吗?”
“倒也不是。”谭怀柯坦然道,“那在这之前,你先解答我的疑问吧。”
“你问。”
“新令尚未出台,想必其中细则都无法确切知晓,外界的传言亦不可信,所以我要问的是,为何要出台擢选皇商的新令?”
“看来你是真的对皇商一事感兴趣。”申屠灼耐心为她解释,“大宣从前连年征战,说好听点,是先帝武德充沛,说直白点,就是穷兵黩武,实在劳民伤财。
“当年恰逢涝灾,七十余万饥民到处流亡,为了充盈国库军需、救济灾民,朝廷便打起了商贾的主意,就是在那时颁布了算缗令和告缗令。”
“算缗令?告缗令?”谭怀柯常年跟父亲在关外经商,对此毫不了解。
申屠灼蘸着残茶在案几上写下这六个字,继续说:“这两个政令要求当时的小贩行商、借贷商和囤积商等等,不论有无市籍,都要据实呈报自己的所有资财,并据此缴纳高额税赋。若有瞒报或者漏缴,都会判以重罪,罚戍边一年,并没收所有家产。”
谭怀柯讶然:“竟如此严苛?”
申屠灼点点头:“这两条政令一直沿用到去岁,当今圣上深知如此盘剥商贾不是长久之计,早有拓宽商路、惠贾富国之意。然而朝廷也有担忧,若是完全放开,商人天然逐利,大肆敛财之后未必愿意如数缴纳税赋,反倒会引起更多的商贾钻空子,所以才传出了擢选凰商的新令,既能给予这些商贾些许便利,又能让朝廷监管到他们的巨额资财。”
这下谭怀柯彻悟了:“原来如此,这是很好的政令呀,河西四郡毗邻西境,只要经营得当,一定会有巨大的获利……”她端起茶盏敬他,“市井传言你是一事无成的纨绔,如今看来是多有贬损了。”
“哦?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吗?”
“至少又多了解一点了吧。”谭怀柯道,“方才的乐人也说,申屠公子才华横溢呢。”
申屠灼冷哼一声,耳朵有些泛红,抿了口茶做遮掩:“你的问题我解答完了,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了吗?”
谭怀柯颔首笑道:“放心,我从不赖账。”接着从她嘴里叽里咕噜冒出一串话,“阿布都伊尔萨斓尼。”
“……”申屠灼愣了愣,“什么毒什么泥?这是你的名字?”
“阿布都伊尔萨斓尼。”谭怀柯又说了一遍。
“你不是大宣人?等等,这么长的名字?你姓什么?是西境哪个部族的?”
“我已经告诉你我的真名了。”谭怀柯好整以暇地说,“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不是让我不用管吗?”
“我……你……”申屠灼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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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礼刚刚得知申屠家二公子去了乡下老宅,料想他们已经对谭怀柯的身份起了疑心,忙叫来自家娘子商议:“早说这法子不稳妥,申屠家要是追究起来如何是好?”
谭娘子却是不慌:“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还有什么好追究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吃了这个哑巴亏?”
“不吃又能怎么样?长子死了,婚也成了,要跟咱们家撕破脸闹得满城皆知吗?申屠府都自顾不暇了,哪有工夫追究这点小事。”
“说得也是……”
“就算他们心有不忿,大不了就把气撒在那个假货身上。反正人都嫁过去了,随他们怎么磋磨,与我们有什么干系?要真的弄死了,那更好,咱们还能上门讨个说法,兴许还能再要来一笔赔偿,先前那些亏空就能彻底填上了。”
“还是细君思虑周全。”谭礼乐呵呵地捋须。
“倒是你,皇商新令的事情打听得如何了?申屠家眼下可不是个好靠山了,咱们要另寻门道,这回可别再被人给骗了。”
“那是自然,细君放心,这回是郡守给我牵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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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个乐师终于教习好了,用于祭祀的郊庙歌辞也排演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得了闲,申屠灼兴冲冲地去了云河香阶的一家香料铺。
这家老板是他的熟人,见了他便迎上来,带着浓重的西境口音问:“公子想要什么香?熏衣还是送人嘞?”
申屠灼道:“今日不买香,有些话问你。”
老板不敢怠慢自家贵客,殷勤道:“公子请问吧。”
申屠灼拿出那个摇铃,问道:“这东西用乌须话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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