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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过去了,良清几人却还与白术一道守在冰室外,相对无言。眼看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里头还是沒有走出一个人來,终于,这一黑,一白和一红三个身影之中,那个红色的影子不安静地动了几下。“……师兄,这进去是有多久了。”
良清先沒吭声,见红线上窜下跳,好几次险些都沒坐住,这才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话。
“坐下吧。不过才一个时辰,经脉大概才刚刚打通不久吧。”
“那既然有那个臭小子在那里顶着,为何不见师公出來?”
红线不依不饶,也不知道她是真正在担心,还是将一些话就这么说出來给白术听。良清一听到红线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第一反应便是往白术那儿看了看,见她沒反映,良清这才敢继续这个话題。仔细想來,实在有些帮凶的嫌疑。
“你以为呢,毅康虽然有可以救人的内力,可是这种化解戾气的活计还是第一次做的吧。沒有师公在一旁指导怎么行。多嘴,说那么多话做什么,好好坐在这里等着便是了。”
“……哦……”
良清后面几句训斥的话,摆明是做戏给一动不动的白术看。他一边说一边还对着红线使了下眼色,红线见状,扁了扁嘴,倒也真的不吭声了。好不容易有些热闹的场合,突然间又沉寂了下來。
红线坐在汉白玉石雕刻的栏杆上,无精打采滴耷拉着双腿,百无聊赖之下,便像栏杆后的万丈深渊瞧去。其实这凭栏后头本來是一个千尺大瀑布,极为壮观。可是自从那一夜以后,不止是无双会变了,司南谷变了,就连这极为好看的瀑布珠帘也干涸了。
只不过是一夜之间而已,红线有些发愣滴瞧着山谷底下的那团黑,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记忆深处的那一团可以变幻出彩虹的水汽,吹到脸上竟然是这么地疼。想了半天,才恍然记起,早就已经不存在什么水汽了,有的只有凌冽的谷底风。
良清见红线侧着头,目不转睛滴盯着那个诡异的山谷瞧。山谷里的裂缝就好像是一个又一个张开的大口,正等着红线自己跳入,然后就将她拆食入腹,吃干抹净。
良清抿了抿唇,突然上前一把将红线拉离了栏杆,让她老老实实站在了地上。红线吓了一跳,皱了皱眉头正要靠近,抬头见着良清一幅肃穆的神情,立马便噤声了。她虽说任性惯了,可是这人的脸色还是瞧得出來的。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她更是一清二楚。
正在这时,冰室门口那儿有了动静,只见毅康在无月的搀扶下,慢慢行了出來。良清觉得,在毅康的身影出现在洞口的那一霎那,坐在他身后的白术明显是有所震动的,可是那震动就好像是陶瓷上的裂纹一样,如果不仔细看,想要发现却又很难。
“师公!”
红线欢呼雀跃,蹦蹦跳跳地到了无月身边。无月含着笑,腾出一只手來摸了摸红线的头,却并沒有放松另一只手的臂力。眼下毅康为了能够稳定住无明的病情,竟然耗费了他大半的功力,想要慢慢恢复回來,怕是要用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了。
可是让无月怎么都沒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是沒有抱怨半句,甚至还希望无月能够为他守住这个秘密,不要让白术知道半点风声。
从毅康坚定不移的说出这个请求开始,无月便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女儿何其有情,只不过让无月怎么都沒想到的是,因为各种顾忌所在,他的女儿以及毅康,都沒说实话,甚至在说他的名字时,都用了个善意的谎言,半真半假。
“师公沒事,师公今日只是看着,又能有什么事情。只是苦了冯公子,确实是拖累他了。”
“……呃……”
红线与良清面面相觑,其实是因为一开始她根本就沒有意识到师公口中的冯公子是指的哪一位。好半天反应过來是在说毅康的时候,红线突然发现,自己早就已经哑口无言,失去了能说会道的能力。她瞧了瞧毅康,见他苍白如纸,又回头看了看坐在一边神情冷漠的白术。
是个人都瞧得出來,定然是白术让他撒这个谎的。而这个愣头青,肯定是什么都沒问,便爽快地照着做了。
“……前辈,在下不碍事的。休息两日便好。”
“沒事最好,过两日你就再蘀母亲运一次功吧。”
突然,白术开口说话了。还是抢了她父亲的白。无月一愣,似乎根本就沒想到女儿会如此无理取闹。他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夭儿,你……”
“……是,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还沒等无月给他解围,毅康赶忙点头答应了。那模样,就好像是生怕自己一个不答应,就会让白术消失不见了一样。
“哼。”
白术一挥袖,似乎并不领情,刁钻刻薄的话刚一说完,转身就走。毅康见状,也顾不得身子虚弱,赶忙便跟上了。留下无月和良清等三人,面面相觑。
“……你们,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无月开了口。良清和红线却不知道要不要答,想师公那么聪明,其实一看他们这格局就明白了吧。明知故问,只不过是为了更加确定而已。
“好吧,我知道了……”
见那两个人不吭声,无月便当时变相默认了,他也懒得再管这年轻人的事情,回声就又往洞穴里去了。
……
白术一前一后,走在无双会曾几何时的林荫小道上,而今这里是白茫茫的一片,到了夜晚还会下起雪。刚开始白术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可是听着他的脚步声越來越虚浮,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一转头,白术毫不留情地将毅康扫到了自己几步之遥,生生定在了那儿。
“你要跟我到几时?”
“……夭夭,我……”
毅康踌躇了半天,又要上前,白术面色一冷,背着双手有急急退了几步。
“那个名字,你不用再叫了。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白术把话说得很绝,绝得她自己听着心里都在隐隐作疼。更何况是听在毅康耳朵里。因为这几句话,毅康的脸色有点发白,一时间便瞠目结舌地站在那儿,再也沒有出声了。
白术见他已经无话可说,不禁一阵冷笑。
“沒话说了?沒话说了我走了。”
也许心里其实还是盼望他说出什么能够让她信服的话的,在转身的那一刻,白术竟然一点都沒有释然的感觉。
只有怨,还是怨。
“……为什么三年了你不去找我,我们好不容易见到了却是这种境况?”
“这么说,你是怪我么?”
白术脚步一顿,反问的语气带着些不可遏止的怒。
“不,我并沒有怪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弄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只是不知道无双会的人到底有沒有死干净?还是说,你想为自己辩解,你和那天晚上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沒有?”
白术一问再问,每问一句都会逼得毅康退上两步。咄咄逼人的模样好不令人不敢正视,在这字里行间,毅康意识到一些事情。他从來就沒考虑过会真正发生的事情。他的夭夭变了,不管是她的内力的模样和性质,还是她的性格,乃至她对她的爱,一切的一切都变了形状,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了。可恨的是,他根本就找不到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
看似好像是在那一夜朝廷血洗无双会,可是又好像是别的什么。
“……你跟我來一个地方。”
白术突然沉默了下來,一把上前抓住了毅康的手腕,扯着他快步向前。毅康身子本來就弱,为了跟上白术的步伐,他一路东倒西歪。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地方,竟然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木牌。
“你看到了么。”
“……这些是……”
毅康一愣,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无双会死于非命的弟子们的碑,是我一个一个挖的。你知道她是谁么?”
白术慢慢走过那些林立的墓碑的时候,表情显得很温柔,突然她站在一处坟前停住了,一手按在了石碑上。
“……辰惜,你还记得吧。”
毅康木讷地点了点头,并沒有吭声,他还清楚得记得。当初他与白夭夭对着干的时候,似乎是有一个叫做辰惜的女孩,清秀非常,温柔似水,在他们中间做着和事佬。
“你还记得,正红旗大统领和正蓝旗大统领的女儿,是怎么死的么?你还记得么。”
“……记忆犹新。”
他又怎么会不记得。以那种方式在人世间消失的妙龄少女,让他毕生难忘。他又怎么可能不记得。
“怎么?惋惜?哀叹?她们所受的苦不过是辰惜所受的二分之一,各自一半。有什么号惋惜的,有什么好哀叹的?嗯?”
说着,白术突然笑了,越笑,她心里的恨意便越浓。
“……怎么会……”
毅康无言以对,因为听的人都已经如此不堪重负,他不知道,亲眼见到这种景象的人,又会是个什么心情。毅康觉得很心疼,他想要去抱住白术,白术沒有躲,却并沒有像是往常一样迎合他的拥抱。
她对他是冷的,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或许是她累了,也或许是她还恨着。
“……我该怎么做……可以让你好过一点?我该怎么做才能够让你好过一点?”
白术的手忽然爬上了毅康的背脊,她轻轻抱住了他,嘴边却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
“杀了爱新觉罗弘翊,如果你能够杀了他,我一定好过一些。”
白术话音刚落,耳边皆是沉默,她是如此残忍。明明知道这是毅康无法回答的问題,她还是这般逼问。
“怎么?办不到么?我知道,你办不到。”
最后一句话,是白术在毅康耳边说的。尔后她轻轻推开了他,慢慢离开。
毅康站在墓地里,站在辰惜的墓前,一呆便是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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