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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四年,正是江浙海神庙落成的年头。说来也奇怪,自这个庙宇建成之后,江浙海盐一带钱塘江水患确实是小了许多。必要的时候,当地的官员只需要让沿海居民往内地搬迁几里地便可。损失还是有,却没有康熙年间遇见的那么大了。旁人都说这真正是神明庇佑,说得人多了,就连雍正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雍正五年,是五谷丰登的一年。各方捷报频传而来,让雍正喜笑颜开。正巧又碰上了上元节,皇帝突发奇想,就准了内城里的皇家子弟在那一天出皇城门参加各种民间活动,重在与民同乐。更是大赦三天,举国上下一片欢庆之色。
毅康与毅恩,灯草与妲娜这几个知己好友就在这一天结伴而行,一起去了城东头的月老庙。之所以来这里,都是因为毅恩向两个小姑娘说了允鎏与玉宁的故事,据说毅恩的阿玛与额娘当初并不投机的时候,两个人的名牌就在这月老庙上机缘巧合地缠在了一起,怎么都分不开。刚开始灯草还不信毅恩的话,可是一经她自己的阿玛——玉风——证实之后,自然也就深信不疑了。
“走,走,你们快点!”
灯草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居然健步如飞,比后面这两个少年还要走得快。毅康一皱眉,不解地望着一旁的妲娜问道。
“灯草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也不见有什么事情让她这么积极的。”
妲娜用手绢一角轻轻捂嘴笑道。
“今天灯草妹妹可是牟足了劲来求段好姻缘的。至于那人是谁,暂时还不能和你说。这是姐妹之间的秘密。”
二人正在说着话,就听到毅恩在耳边叫开了。
“灯草,灯草你去哪里啊!别乱跑,小心走散了!灯草!”
毅康回头去看,正好见到自己的弟弟往人群里钻。他忽然想到了母亲的叮嘱,赶忙便也跟了过去。没有走多远,就见着了毅恩与灯草的身影,似乎还在和一个人说着话。
莫非这么巧,出了内城还能够碰到熟人不成?
毅康一边奇怪着,一边慢慢往他们二人的方向靠拢。走到不远处,这才发现灯草似乎并不是与那人聊天,反而是不住地打量着一个女子瞧,小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想着什么。
“你是谁?”
灯草忽然小脸一扬,对那女子就是这么一句问话。颇有些格格的味道。毅康眉头一皱,只觉得这语气分明就不是要和人和平相处,而是来找碴吵架的。
被灯草质问的少女穿着的是灵凤绣庄的衣裙,白底上绣着几只红竹,清新而又不失艳丽。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也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只见她瞪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似乎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小丫头很是不可理喻。
“笑话,你问我是谁,我就该老老实实答了?就不告诉你,怎么着吧。让开,本小姐还要做正事呢。”
哦?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毅康听者这俏皮而又不甘示弱的回话,忍不住便笑出了声。毅恩回头一看,见是大哥来了,似乎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赶忙就将毅康拉到了一边。
“完了完了,再不拦着,灯草就要闯祸了!大哥,救命啊!”
毅恩祈求的腔调,几乎是快要哭出来一样。毅康瞧着自己的弟弟用着极似母亲的面容摆出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当然明白为什么毅恩见到灯草要与人不快反映会这么大,可怜毅恩从小长得就像女孩子,又与灯草年纪相仿,两个人不知不觉间便玩得很是亲密。可是与其说他们二人两小无猜,日后会有夫妻情谊。倒不如说他们两个人是异性兄妹更为贴切。偏偏是这么明摆着的事情,灯草的阿玛,贝子玉风却硬是看不透,总觉得日后他们两个人一定是可以成亲的,所以每次灯草闹着要出去时,玉风便总会把女儿的安全问题算在毅恩的头上。
毅康见着毅恩耷拉着脑袋,还是带着些坏心眼笑了出来。突然她扇子一收,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道。
“行了,为兄就替你先将这小丫头片子打晕了扛走。“
毅康说着,就要上前下狠手。哪里知道灯草比自己还快,已经向着那个姑娘出手了。手上短笛一指,片刻间就放了好几只暗器。毅康看着这架势,浑身不禁一冷,也不知道是担心那个姑娘,还是担心那些在旁边看热闹的平民百姓。他面色一沉,刚要伸手去挡。却见眼前一花,耳边响起几声兵器交接之声,几点晶莹就这么乒乒乓乓地掉到了地上。还没等毅康反应过来,毅恩就已经在一旁发出感慨了。
“好快的身手……”
是的,就算是毅康与毅恩这两个练家子,竟然都没有瞧出来这姑娘是何时出手,又是何时收手的。当她翩翩身姿再次站定的时候,身上依旧一尘不染,只不过手上多了一把宝剑,以纯白色剑鞘容纳之,而那姑娘手上缠着的白色晶石在火烛的映衬下,更是绽放着幽幽微光,让人目眩神迷。
“你这人,怎么随随便便就出手了。要是伤了旁人性命可怎么办?”
少女又开口说话了,微微皱着眉头的她,一本正经地说教起了灯草。突然她又将宝剑一收,转身便要离开。
“本小姐不与你这种刁蛮任性的小丫头纠缠,你也不要再生事了。”
一听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毅康与毅恩更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最后两个少年突然就同一时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丫头?
这陌生少女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年纪罢了,竟然还叫别人小丫头。灯草显然是听到了两兄弟的笑声,以为他们是在嘲笑自己技不如人。心里又急又气,一跺脚指着那一抹白色的背影道。
“你走什么!站住!”
每个人都知道她是在指谁,可是当事人偏偏没有停下。她这样的举动对被宠坏了的灯草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挑衅。一般在这种情况下,灯草无非便是耍一下脾气,哭一下鼻子就算了。也不知道那一天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灯草竟然发了狠,不依不挠地又连发了几个暗器过去。每颗定魂珠上,分明还涂了不少芍药舅母教她炼制的毒药。毅康站在一旁,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赶忙三步并上两步冲上前打落了一些下来,可是仍旧有些漏网之鱼是他来不及触到的,眼看就要袭击这上元灯会熙熙攘攘的人群了。
“小心!!”
毅康的双眼有些发红,只是盯着那个不曾转头的瑰丽少女瞧。他的警告声让流动的人群忽然有了短暂的停滞,正在这时,从人群之中忽然探出一把打开的折扇,只不过是翻转了几下罢了,那些定魂珠便都吸附在了扇面上,忽然那折扇一收。扇面跟着定魂珠一道便没了身影。
一个表情冷漠的青年就这么执扇护在了少女身前,他们二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尤其显眼。
青年盯着灯草瞧了一阵,这才微微侧头看向身后佳人。
“你没事吧?”
他并没有叫那个女子的名字,可是关切之意从语气之中就听得出来。女子轻轻摇了摇头,一双手自然而然地便扶上了青年的臂膀。
“你,你,你放开!”
灯草瞧见两个人亲密的动作,一下便急红了眼。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更是有些许晶莹在滚动,就是倔强地不落下来。
“……我们走。”
灯草眼见着都要哭了,却只是惹来了那个男人反感的一皱眉,他忽然一转身,拿着扇子的手便背到了身后,带着一言不发的少女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吴放!你给我站住!”
见到吴放要走,灯草果真是着急了。不顾一切地就要往前追,妲娜怎么拉都拉不住。只不过她的哭喊没有让吴放回头,却让吴放一边的女子回过了头。
夭夭回头看了看被一旁男伴拉着动弹不得的灯草,眼中露出些同情之色。
“你就真的不理她?我看她好像很喜欢你。”
夭夭一语中的,戳破了这一层纸,似乎让吴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不是说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做么?结果闹出这么一件事来。”
夭夭听罢,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是谁害我被人这么对待的。”
说着,她又悄悄瞧了一眼吴放,见他脸色更为不善了。这才缩了缩脖子道。
“好好好,你便呆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带我去姻缘石那儿吧。我要放红线。”
说着,她笑嘻嘻地将两根红线一左一右地用手拿着,在吴放眼前现了现。吴放打量了几眼,这才发现这两个名字是属于夭夭的良清师兄和辰惜师妹的。忍不住便多嘴问了一句。
“你的呢?”
夭夭一愣,又低头在腰间找了找。最后垂头丧气地一吐舌。
“还不都是你的那个小娘子,若不是躲她那几个厉害得要死的暗器,我也不会把自己的红线弄丢了。”
吴放听到他这么称呼灯草,心里又不高兴了。抬头便戳了一下夭夭的头。
“大家闺秀,别乱说话。”
“哼。”
夭夭对着吴放做了个鬼脸,又马上对着这个亲如兄长一般的朋友开心笑了起来。
……
突然有此变故,灯草几人也没那个心思再玩赏月老庙。更何况毅康还担心将灯草留在这里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便在妲娜提议打道回府之下,热切响应,与毅恩一起将灯草连拉带拽地弄回了内城。
刚一跨进玉风贝子府的大门,二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为了毅恩的安全着想,毅康还让弟弟先回去听消息,自己则与妲娜一道将灯草完璧归赵到了玉风与慈心夫妇俩的手上。
“灯草怎么样了?”
在贝子府里坐了几乎一夜,妲娜终于是走出了灯草的房门。毅康一听到门响,立马迎了上去。
“哭闹得厉害,福晋给她熬了点安神汤,刚刚才把她哄睡。”
妲娜叹了一口气,忽然便咳嗽了起来。毅康一皱眉,倒也不忌讳与之并肩而行。毕竟在这内城里头,因为父母的关系,从小到大他们就是是最为亲密无间的知己好友,不分彼此,灯草是,妲娜也是。
“你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了。你这身子骨,可不比灯草好。”
毅康俨然就是一个哥哥的形象,轻轻抚了抚妲娜的背,直到她止住了咳嗽,这才将手放下。
“灯草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儿?平日里虽然说是胡闹,倒还不至于这么拿人性命开玩笑。”
二人一边往大门处走着,一边不自觉就将话题转到了这个最小的妹妹身上。
“哎……你知道今天将她的那些小玩意挡下来的男人是谁么?”
“刚开始还不知道。但是听到她叫他名字,心里便有数了。看那身手,再说那名字,应该就是灵书姑母的儿子,忘忧庭院的下一任少爷?”
毅康这么不确定,是因为他其实见城外亲戚的次数很少。除了会经常见到儒之表哥以外,其他人等也不过是一面之缘。或者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吴放,便是其中一个。
妲娜点了点头,突然就不说话了。毅康皱着眉头静静等着,实在不喜欢这种话说到一半的感觉。
“……今天灯草看到他和那个女子在一起,才会急红眼。说实话,我也是被今天的灯草吓着了。若不是那姑娘身手了得,还真不知道这事情会怎么收场。”
毅康一皱眉,一时半会竟然没听明白。妲娜见他没答话,也知道他是没明白,忍不住便笑了一句道。
“这是女儿家的心事,你们男人,都不懂。”
她刚一站定,无意间便瞟到了毅康腰带边上,似乎是带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
“什么?”
毅康顺着妲娜手指的方向瞧去,却见在自己的腰牌旁边不知何时缠上了个木牌,怎么都去不掉。他有些尴尬地弄了一阵,最后还是放弃了。抬头间,却见妲娜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
“……没办法,大概是刚才一片混乱的时候缠上的。等会回家就把它弄下来。”
妲娜听罢,忽然很认真地对毅康说了一句话,这才回身上了自家王府的马车。
“毅康,这可是红线,不能随便剪了。”
毅康当时点了点头,却在回到家里之后,立马将这话抛诸于脑后。连着那团纠缠的红线和名牌一道,丢弃在了一边,再也不曾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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