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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则在陶谐这么说后,依旧淡淡地问道:“你有本事,就在你刚才的供状上签字画押?”“签就签!”
陶谐冷声回道,且在签完押后,对朱厚熜露出一脸讥笑来,而道:“陛下,你现在意识到自己很蠢了吧?”
“你说的对。”
“朕很蠢,蠢到让你这样的大聪明自己把同谋不打自招不说,还主动签字画押了。”
朱厚熜仍旧淡淡地说道。
脸上毫无愤怒之意。
而朱厚熜越是没有破防,越是没有大怒,乃至悔恨,则也越是让陶谐内心抓狂,让他有种白践踏了忠孝道德观的感觉,白在皇帝面前这么猖狂的感觉。
不过,陶谐在听朱厚熜这话后,却也是一怔,进而明白过来,也就不由得怒目扫视了御书房诸人一圈:
“你们诈我?!”
费宏、谢迁等只是沉默皱眉,并退后一步,刻意与之保持更大的距离。
“朕和诸元老都没有诈你,是你太自以为是了。”
朱厚熜这时说了一句,然后就问着陶淮:“陶谐祖上是怎么发家而让他可以举业的?”
“回陛下,我们祖上都一样,都是走私抢掠发的家,然后花钱买通官吏洗白了出身,开始请人教子弟读书举业。”
“只是他们家出进士出的早,他父辈开始就有进士官。”
“但官场难混,所以到他这一辈,才开始有官居三品的人。”
陶淮回道。
朱厚熜点首:“这就对了,还是差点底蕴啊!”
陶谐听到说他家没底蕴就心若火燎。
朱厚熜随后看向陶谐:“你们陶家到底是走私发家,且也到底还没彻底蜕变,不具有士族大家的智慧,你以为谢迁他们蠢,可恰巧的是,他们比谁都聪明,要不然也不会位列执政!”
“你觉得他们不敢跟朕撕破脸,是不了解朕?”
“他们那是知道什么叫小杖受,大杖走!知道这天底下,谁逼急了都不可怕,就怕把百姓逼急了,把天子逼急了!”
“你那点两眼只盯着铜钱孔的家族智慧,经学造诣,离他们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当然,朕也没比你好多少。”
“但朕好歹是天子,朕掀桌子,朕犯蠢,不会有什么后果,自会有大智慧大忠心的人来劝朕护朕为朕辩解。”
“可你呢,你要是犯蠢,就只会让天下人幸灾乐祸,巴不得也踩上一脚,分一块肉。”
“连最底层的老百姓都可以因此有机会吃上一块你身上的肉!”
“这是最蠢且最坏的人才会有的待遇!这世上难的是最蠢和最坏两种特质兼有,所以一般很少有人获得此待遇,你很幸运,获得了这个待遇!”
朱厚熜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这笑容开始让陶谐不寒而栗,也让本就因为自家底蕴不足而自卑的陶谐彻底崩溃。
他瘫倒在了地上,面色苍白,浑身瑟缩。
接着。
陶谐就抬起了头,颇为彷徨地注视着朱厚熜:“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我固然逃不了,可曾氏已死,刘璟、熊一渶他们只要不承认有拿皇长子吓唬陛下的心思,我一个人的口供是不足以作为将他们明正典刑的依据的!”
“所以,陛下你处置不了他们!”
陶谐说到这里又自以为然起来,而不禁再次露出得意的神色来。
朱厚熜笑道:“朕处置得了!”
陶谐听后陡然变色。
接着。
朱厚熜又站起身来,一脸冷冽地俯瞰陶谐道:“既然,你和你同谋的那些人,不守规矩,用规则之外的法子对付朕,那朕也用规则之外的法子对付你们,也让你们也尝尝践踏规则的坏处!”
说到这里。
朱厚熜就对秦文吩咐说:“也去找几个老头老妪,去这些人宅前哭着认亲,让锦衣卫暗中护着,包括吏部左侍郎贾咏和吏部文选司郎中姜清!”
“就让,这些老头老妪,说自己是他们抛弃多年的父母,如果他们要打这些人或者不肯认,锦衣卫就以谋逆不孝罪抄家拿人,如果他们肯认这些人,也以抛弃父母之由,问谋逆不孝罪拿人!”
“既然你们这样对付忠厚老实的曾氏,那朕也拿孝道这样对付你们。”
朱厚熜沉声说到这里,又补充道:“另外,再选几个伶俐的孤儿孤女,做乞丐妆,也去他们宅邸哭,就说是被他们私自卖掉的儿女!”
“再有!”
“也可以找几个风尘女子去都察院告状,就说她们被这几个官员强暴了!让各报准备文章报道此事,编些让老百姓们恨得牙痒的故事出来!”
“诸如杀父虐母,抛妻弃子的故事多编些,让人写成戏本,组织人传唱,总之,要把他们的名声整臭,谁写的好,演的好,朕重重有赏!”
秦文拱手称是。
朱厚熜接着就走到了御书房中间,陶谐和陶淮的身后,接着就回头看向了这二人,冷笑道:
“用这种不讲规则的法子对付朕,还逼得曾夫人自杀,那也别怪朕用同样不讲规则的法子对付你们!”
随即。
朱厚熜就转身掸袖走了回来:“一群蠢猪!朕怕你们掀桌子吗,怕掀桌子的应该是你们才对!朕要是掀桌子,你们谁受得了?”
“别说你们!”
朱厚熜这时指了陶谐一下,随后又指了谢迁等人一下:“就算是他们,也受不了!”
谢迁等人这时早已张大了嘴,震颤不已,在朱厚熜这么说后,也就忍不住点头承认。
他们自问要求被天子这样整,的确受不了!
陶谐这时已彻底无言可对,而只得模仿起昔日在他面前因被他恐吓而害怕求饶的人来,也开始跪起身来,向朱厚熜磕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罪臣是鬼迷心窍,才起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罪臣活该千刀万剐,但只是请陛下看在罪臣也是翰林出身的份上,开恩啊,陛下为罪臣行如此严酷之事不值得啊!罪臣不过是一个草芥之臣,没必要像秦桧一样被处置啊!”
“够了!”
朱厚熜这时则厉喝一声。
陶谐忙闭住了嘴。
朱厚熜道:“你自己太蠢,把唯一可以求朕开恩的筹码都主动献了出来,朕自然已没有必要再开恩于你!”
说着。
朱厚熜就让人把陶谐、陶淮拖下去,关进诏狱。
但陶谐则在这时转身向谢迁等哀求起来:“诸公为我求求情啊!”
谢迁等皆不由得连退几步,像躲瘟神一样,疯狂避开。
陶谐见此不由得再次失态,咬牙切齿起来,甚至还在看向谢迁时,直接骂道:“谢迁,你活该被灭满门!”
谢迁只微微闭眼,神色阴冷地看了陶谐一眼。
而这时,陶谐则已被上殿的锦衣卫拖了下去。
连同陶淮一起。
朱厚熜这里也让谢迁等退了下去。
他自己则将陆炳传了来。
“皇爷!”
等陆炳来到御前时,唤了一声朱厚熜。
朱厚熜则抬起头来,笑道:“来啦!”
陆炳见朱厚熜一脸疲惫,眉宇间颇为忧郁,便知道那些人拿皇嗣做威胁这事,对天子还是有影响的,也就不由得眸露心疼之色。
“你与朕如同兄弟,你且告诉朕,你怨不怨朕太操切图治?”
朱厚熜问道。
陆炳摇头:“不怨!”
朱厚熜问道:“为何?”
“先生说,皇爷退一步,就会步步退,最后谁也护不了,唯有以攻为守,才能立足,护住所有人。”
“连臣这样的皇爷旧人,也才能得以保全。”
“否则,皇爷今日让海利,明日就得听他们之言,让商利、让兵权,接着就是罢旧人、杀旧人。”
“最后,哪怕皇爷躲在深宫里,什么也不做,也还是会不安全!”
“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他们说他们无君无父是无可奈何,但皇爷励精图治也是无可奈何。”
陆炳回道。
朱厚熜颔首:“王琼没有白教你。”
“你知道朕现在最担心什么吗?”
朱厚熜问道。
陆炳回道:“双方都已经撕破脸,皇爷最担心东南大乱,因为皇爷爱民如子。”
“你果然懂朕!”
朱厚熜笑着说了一句。
接着。
朱厚熜就把墙上的尚方宝剑取了下来,递给了陆炳:
“你去趟东南,先去余姚,摸摸谢家被灭门的具体情况,然后发展眼线,策动最底层的民众,去为锦衣卫做事,把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故都尽量扼杀在萌芽中,比如,保护某个对朕来说或者对百姓来说很重要的人物,不限于官员缙绅,也可以是名医名匠;还比如保护某有重要价值的古刹宝宇;再比如就是各重要仓廒、工场,无论官私,哪怕是像费阁老家的产业!”
“朕给你的差事,就是看上去什么都不管,但其实什么都管!”
“你对外的名义就只说是为查谢家灭门的案子来,朕会下道旨,让你直接从两位国舅那里支取银元作为经费。”
朱厚熜说后,陆炳接过了尚方宝剑:“是!”
朱厚熜在安排好陆炳后,也算是在明里暗里给稳住东南多加了一股力量。
而他接下来只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且说。
神宫监太监刘璟的外宅很快就出现了一些老头老妪和孩童。
这些老头老妪一来到他们外宅,就哭喊起来:“璟儿!”
“大胆!”
“我们老爷的名讳也是你们喊的?”
刘璟的门房大怒,作势就要喊人来打。
而一老头直接说道:“我是他爹,我如何喊不得!”
与此同时。
光禄寺卿熊一渶的宅邸外,也来了许多老头老妪和孩童。
“渶儿,你做了大官,就真不见我们了吗?”
“爹!我是小溪啊,我和弟弟来寻您来了!”
一时间。
在熊宅外,有老头老妪喊着光禄寺卿熊一渶的名字,也有小孩哭喊着熊一渶为爹。
路人因而纷纷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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