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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广巡抚萧琮被盗贼碎尸,这对于朝臣们而言,是闻所未闻的大事件。因为,历史上按理该在嘉靖元年发生的杀巡抚的甘州之变,在这一世已被成功避免。
而要知道,巡抚是代天子巡狩地方的封疆大吏。
所以,堂堂巡抚如果被杀,足以算是在挑战朝廷权威了,也难免会让人觉得湖广肯定发生了严重的盗贼问题。
“这是有多猖獗的盗贼,才会连巡抚都能被其碎尸。”
即便是对更关注礼政改良的礼部尚书王瓒,都不由得因此在进宫时,与自己同乡张璁议论起此事来。
张璁则眯着眼道:“这说明增强地方官府巡检力量的吏制改革,势在必行!”
张璁这么一说,王瓒瞬间就明白了。
随着两人到了文华殿,就看见内阁大臣、兵部尚书王阳明、户部尚书孙交、工部尚书赵璜、通政使邹文盛都到了。
没多久。
朱厚熜也到了殿内,而在众臣行礼后就道:
“就在刚刚,朕收到了一份来自湖广的锦衣卫奏报,说湖广巡抚萧琮被盗贼乱刀砍死,有其衣冠印信与逃走家奴为证,说是萧琮是在离开辽王府后,因和武定侯一起送袁先生走,而没有带多少人,也就被盗贼逮住了犯上作乱的机会。”
说到这里。
朱厚熜就语气严厉地说道:“但即便是这样,也可以看出这湖广的盗贼是有多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朕的意思,得严打!”
“正好,湖广现在要推行吏制改革,增加地方官员俸禄,增加地方官员数量,尤其是增加巡检官数量,那就借此立一条临时的严打条例。”
“在今年内,湖广一地,相比平时,能重罚的就重罚,能简化审刑过程的就简化,不可逮拿的也可以逮拿,尤其是对于突发事件准予当地官兵就地镇压,事后再报,若有冤假错案,也事后再劾再补。”
“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朱厚熜问了起来。
张璁这时首先出列言道:“陛下,臣无异议!事涉巡抚,说明湖广盗患已经非常严重,唯有此,才能给当地恶霸土匪以警钟,让其知道朝廷威严不可亵渎!”
“臣也无异议,如果巡抚被杀都能轻易不问,那会助长盗贼反民气焰的,乃至后面只怕会有顽劣枉法者跟着效仿!”
“如此就会地方不靖,地方不靖,则边镇不靖,边镇不靖,则社稷难安!”
杨一清跟着说了起来。
但大学士石珤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他知道这些大臣是不敢挑明,也就决定自己来挑明,便出列道:
“陛下,诚然巡抚被杀乃国之大事!且陛下已有宸断,无可言矣。”
“但臣反复思之,终有不安于心者。然终有不安于心者。心所不安而不以言,言恐触忤而不敢尽,则陛下将焉用臣,臣亦何以仰报君父哉。”
“臣认为,锦衣卫所奏不一定为实,家奴所证乃是孤证,未必可为真,当令巡按或按察司查明盗贼是否存在,是否真的猖獗,再决定严打也不迟。”
“否则严打之旨一下,则横遭冤死者剧增,亦会干天和呀!”
朱厚熜暗叹石珤虽刚正但也的确迂腐,做吏部尚书时,倒是可以放大优点而掩盖住缺点,但做了大学士,则优点反而掩藏,缺点反而放大。
“阁老所言固然有理,但从朝廷到湖广,一来一回,再加上巡按和按察司派人去访查,另外,盗贼行踪不定,所以等地下查明确实是盗贼所为,朝廷再决定严打,那样岂不是要耽搁许多的时间,等那时,已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官民被杀。”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先下令严打。”
张璁这时反驳起石珤来。
石珤则诘问张璁:“那如果出现大量不杀的人被杀了怎么办?”
张璁道:“我们要相信自己在地方的同僚,阁老更应该相信,因为地方的官员都是阁老在任大冢宰期间铨叙任命的。”
“张卿所言有理。”
“石阁老,你要自信!”
朱厚熜笑着看向了石珤。
石珤语塞。
而工部尚书赵璜思忖着这个时候正是欺负石珤这个君子,以博取天子好感的好时候,毕竟君子好欺,不用担心被报复。
因而,他便在这时也跟着说道:
“陛下!臣认为,正因为曾经天下大半官吏皆经石阁老的手任命,所以石阁老可能是怕到时候出了冤假错案,而牵连到他,才会反对圣意。”
石珤听赵璜这么说后,忙激动地拱手道:“陛下,臣绝无此意!”
朱厚熜知道赵璜是个虚伪的小人,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敢这样欺负石珤这个君子。
但他不得不承认,石珤这种君子,还真的就赵璜这种小人出手才能让其受委屈,毕竟稍微有仁心的人都不忍心欺负。
“既无此意,那就不要异议,以免令人生疑!”
“另外,朕还是那句话,石阁老你要自信!”
所以,朱厚熜只颔首说了两句。
石珤拱手称是,且只得愤懑说道:“臣愿收回刚才所言,同意严打一段时间,以证臣无私心!”
接下来。
朱厚熜又问了一下其他人。
而其他阁臣九卿皆没有异议。
于是。
这件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朱厚熜也算是用萧琮的死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让其真的成为了改制的献祭品,迫使内阁九卿同意在湖广进行严打。
而朱厚熜之所以要湖广地区推行严打,根本目的,倒也不是剿灭盗贼,而是要验证一下湖广吏制改革后的湖广地方官府力量,同时,杜绝有反对他放低息贷的地方势力以假充盗贼之名而在地方作乱。
只是,朱厚熜一直还差个理由来说服朝中的大臣,或者说让严打的旨意颁布显得名正言顺。
所以,他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
恰好,萧琮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自然也就要利用上这个机会。
因湖广巡抚萧琮死于非命,也就需要任命新的湖广巡抚。
内阁商量后荐用调已升为太仆寺少卿的舒晟出京为湖广巡抚,且请旨让武选司员外郎桂萼也出京任湖广副使荆州等地兵备道。
而原湖广副使荆州兵备道屠缵以分巡地方不力则请旨将其勒令致仕。
朱厚熜对此自然予以准允。
他也能看得出来,内阁这是在开始荐用愿意做事的人去担任重要的官职。
因为舒晟在山东有过剿贼经验,乃至也有弹压地方权贵的勇气。
桂萼更不必说,出了名的敢做事,在地方任州县官时,屡忤上官下吏,在京任御史,更是把京师僧尼、奸商收拾得闻其名便丧胆。
朱厚熜在这两人离京前,宣见了这二人。
一般而言,天子很少宣见巡抚乃至兵备道。
但这次的情况特殊。
舒晟和桂萼也通过皇帝的这次特别召见,意识到天子是很重视自己这些人去湖广所要做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舒晟和桂萼都是江西安仁人,还都是军籍出身。
不过,舒晟是弘治十五年的进士,桂萼是正德六年的进士。
所以,桂萼自然在中第前就于家乡听闻过舒晟的名字,只是他没有想到,会与这一位同乡一同去湖广任职,一同进宫面圣。
但舒晟可对自己这位同乡与自己一同去湖广没有多少期待,反而心里有些郁闷。
因为桂萼是出了名的爱顶撞上官,要不是吏部尚书一直是石珤,没有被提前换掉,也不可能仅仅因为政绩突出就被行取为给事中。
所以,没有哪个官员喜欢桂萼这种人做自己的下属。
舒晟也不例外,自然在东华门见到桂萼向自己作揖行礼时,只是勉强答礼。
桂萼素来聪敏非常,见舒晟这样,就直言道:“公这是对有个我这样的下属而不快?”
“哪有!”
舒晟忙矢口否认,他虽然心里不喜,但也不想跟桂萼交恶,毕竟是同乡,接下来还要去湖广共事,何况桂萼还是议礼功臣,早就简在帝心。
但桂萼这么一问,舒晟也有些心里惊慌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够会掩饰心里的失落了,怎么还是让这个桂萼瞧了出来。
“公不必如此蝎蝎螫螫,如果公不是对我心存芥蒂,那作为同乡,见了我,当不是这样淡如水。”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桂萼明显是觉得舒晟作为同乡,在见了他后,要更热情才是正常的。
“我天生内向,兵宪不要多想。”
舒晟说着就先取了天子召他们的手谕,给值守的锦衣卫勘验,然后就先走了进去。
桂萼也没再多言,只跟了来,且和舒晟一起,向朱厚熜行了大礼:“臣问圣躬安?”
“朕安!”
朱厚熜沉着脸回道。
舒晟和桂萼就瞧见了皇帝面色不好,也就都表现得更加紧张了起来。
朱厚熜这里则道:“武定侯向朕奏报了一件事,说辽王世子朱致格侮辱朕的先生!而当时一同瞧见此事的,其实并非武定侯一人,但只武定侯一人上了本。”
“但涉及宗室,又只是武定侯一面之词,也就还不好声张!不过,你们到湖广后,务必也要跟朕认真访查此事是真是假。”
朱厚熜这么说后,两人拱手称是。
对于二人而言,他们知道皇帝固然明面上只是让他们访查此事是真是假,但也有意是在告诉自己,在湖广的改革可能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可能会有藩王的势力在参与,另外,湖广官场只怕也没几个真正跟朝廷一条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好些湖广官员都看见了袁宗皋被侮辱的事,却只郭勋一个人上奏,固然有人可能是因为怕得罪藩王而不敢上奏,但除了郭勋,那些按察使、布政使、分守道、分巡道没有一个向都察院反应,也着实让人不得不深思这里面有没有可能存在有巴不得袁宗皋受辱故而不愿意为袁宗皋得罪藩王的官员。
“在湖广行新政,不比南直容易,一来有藩王势力,二来有土司势力,三来那里还是兴献帝陵寝之地,你们有信心做好朝廷给你们的新政吗?”
朱厚熜也因此问起二人来。
桂萼这时咬紧腮帮先重重拱手道:“臣自敢以死报国!”
舒晟瞅了桂萼一眼,随后也重重拱手:“臣也一样。”
朱厚熜因而颔首。
嘉靖二年六月底。
而两人风尘仆仆地到了湖广境内,舒晟就以巡抚之名义立即行票,要知县以上官限期到抚院听训。
明显二人都是雷厉风行之人。
不过,待限期之日到时,竟有分守道孟经和三个知县没有奉命来抚院听训。
“这是对我二人不满,还是对朝廷不满?”
舒晟不由得问起桂萼来。
“管他们对谁不满,严打期间,既不奉命,便直接下令逮拿来问为妥!”
桂萼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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