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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者乃是应天巡抚吴廷举。吴廷举当下的官职全称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理粮储兼巡抚应天等处地方。
按理。
吴廷举来当有快骑唢呐开道。
但因是来闹市,为免扰民,吴廷举也就没让人吹唢呐,快骑也改为步卒随行。
直到现在。
吴廷举这么说后,才下令道:“举王命旗牌!”
这时。
唢呐才吹响。
数十面旗牌迎风而立。
随行官军开始横矛驱赶附近百姓,而只将周尚文等勇卫营将领和金坤等生员与豪奴围在中间。
金坤看旗牌是应天巡抚吴廷举的旗牌,便忙跪了下来。
“你是欺周总兵没有执掌地方刑名之权,还是没把皇恩国法放在眼里?!”
“摘了他们的方巾!”
“上枷拷,然后再问别的事!”
“涉嫌逮拿天子亲军的豪奴全部押去各市处斩,以告乡民,再有豪右家奴敢只奉主命不顾国法而辱天子亲军者,皆如此例!”
应天巡抚,才是真正得天子承认的“南直王”,有可以先斩后奏和直接夺士子功名的王命旗牌。
所以,吴廷举这话一出,数十带甲标营悍卒就将金坤等生员摁在了地上,且将他们头上象征士子身份的方巾摘了下来。
同时。
他们的家奴也被带走,押去了闹市,而大喊饶命。
金坤等已是大惊失色。
他们没想到,吴廷举这个文官会没有选择站在他们这边,而是先严格追究起他们的逾矩之事来,而且竟如此严厉,大有要认真维护皇权威严的意思,没有为了士权可以压制皇权,而故意装瞎,忽视这里面存在的士子乱法之细节。
南直科举乃天下最卷的地方。
乡试录取率比全国会试的录取率都低。
院试难度比其他地区的乡试还高。
甚至,因为读书人多,所以有被剥夺功名者将难以再重新科举的不成文规定。
所以,他们被摘去方巾就等于彻底被断了政治生命。
故大惊之余,金坤等也恐慌不已起来。
“我们不过是一时激愤,才忘了国法,还请中丞开恩啊!”
金坤不由得在这时大声喊了起来,且泪流满面。
其他生员也纷纷求饶。
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刚才的得意之色,更是都荡然无存,只后悔为背后的乡宦靠山出头栽赃陷害天子亲军。
咔嚓!
他们的豪奴也在这时纷纷被斩。
各个肥大的脑袋当场从脖颈处断裂,血流如注,而渐渐成河。
这些豪奴虽是家奴,但靠着主家的势力,在当地也成了富户,不少更是田地千亩万亩的地主,也是直接欺压把南直底层百姓的阶层。
此时被斩,许多百姓不禁暗自称好。
而也同这些家奴一样是当地士族附庸的商贾纷纷丧胆,开始因之前为难天子亲军的事坐立不安起来。
许多也准备着按主家吩咐为难天子亲军的也纷纷不敢再这样做,而是急忙跑回家,准备将突发的情况告知给主家。
周尚文这里向吴廷举拱手作揖行了一礼:“中丞!”
吴廷举回了一礼,说:“公因不好直接处置当地士子百姓,故为避免起兵民冲突,而选择只委屈勇卫营,着实令人可敬!”
“然这里有奸邪之人,不达到激起兵民冲突的目的不罢休,若不是中丞来,在下也只能先屈杀自己的兵卒,如今在下威信得护,兵怨得解,多亏中丞及时相助。”
周尚文对吴廷举致谢起来。
吴廷举笑着道:“皆是为朝廷做事,乃本院份内,而非私义,何必言谢!”
接着。
吴廷举又说:“贵军接下来大可放心,谁若再为难你们,本院出马,这样他们也怪不到你们头上。只是,你的这个兵,到底涉嫌偷盗民财的公案未结,得暂时由我看押起来为妥。”
周尚文点首,就让那士兵暂时由吴廷举的人看押了起来。
而这士兵也很配合,他自己也觉察的出来,这吴廷举不是想要自己命的人。
吴廷举这里则对自己的人吩咐说:“传牌票于此地县令,本院要见他,且要在他的县衙设察院,并责问他纵容劣绅刁民兴风作浪之事!让他立即来回话!”
“是!”
不多时。
昆山知县白泰就疾步赶到了吴廷举这里。
白泰一来就满头是汗跪了下来:“未早收到中丞牌票,故迎接来迟,还请中丞恕罪!”
吴廷举则俯身看着跪在地上的白泰:“无妨,我也是为了不扰你公干,所以未先发牌票,只突访来此。”
接着。
吴廷举又看了一眼白泰脚上的鸡屎说:“你去干什么了?”
“回中丞,本县刚刚发生了一件大案,据报,本县一叫童善的小贩,在卖鸡时,因勇卫营的官军强抢其所卖之鸡,而起了争执,也就被这官军所杀。卑职接到报案后,就亲自去现场查看了。”
白泰回道。
吴廷举道:“事涉天子亲军,自当慎重对待,你亲自去查验,无可厚非!”
接着。
吴廷举又问白泰:“你可查到什么了?”
“卑职也才刚去不久,只确认到那童善确实中刀,失血过多而亡。”
“另外,昨日确实有勇卫营的官军去找他买过鸡,与他起过争执,有附近百姓可以做人证。”
白泰回道。
吴廷举听后颔首:“虽说如此,但事涉天子亲军不可不慎重,你要知道,冤枉了天子亲军,可不是小事,但是,作为父母官,也不能不为民做主!”
“卑职明白,一切只当认真处置,绝不会敷衍处置。”
白泰回道。
吴廷举颔首:“凡事尽管认真去查,只要查的明白,无论谁有什么意见,本院都会给你做主!”
“多谢中丞!”
“另外,你昆山县为何有那么多刁民劣绅为难天子亲军?乃至不给亲军买粮买菜,甚至袭击亲军?”
“这些可是你这个老父母主使?”
吴廷举接着又问了起来。
白泰忙道:“中丞容禀,卑职哪里敢得罪亲军,只是卑职虽是知县,但也做不得主啊!”
“你不是做不得主,你是宁眼睁睁看着他们得罪亲军,也不敢去得罪他们吧?”
吴廷举问道。
白泰未答。
啪!
吴廷举则突然把惊堂木一拍。
白泰吓得忙叩首道:“中丞饶命!卑职怯懦,实在是有愧皇恩!”
“大家皆是同僚,本院自不会刻薄对你,故给你一个自救的机会。”
“接下来,你务必要严厉打击意图挑起兵民冲突的行为。”
“谁要是企图挑起军民冲突,皆要严惩不贷,该抓就抓,该杀就杀!避免兵民冲突这事,不能只是让周总兵来做,你这个本地父母官也得挑起担子来!”
吴廷举说道。
白泰忙答应道:“请中丞放心,卑职不敢怠慢!”
于是。
白泰接下来将自己麾下官吏皆叫到了衙前,训饬道:“各巡检司以及壮班,从现在起,加强巡视,凡事路遇挑起恶意挑起兵民冲突的,立即拿下!”
但这时,这些巡检司巡检和胥吏皆没人应答。
白泰见此冷声道:“你们想抗命吗?”
兵房典吏陶贵仗着自己与原按察副使陶祥同族,而出列先道:“堂尊请三思,眼下这事我们阻挠不得,阻挠了就是坏了本地几位大乡宦们的事。”
白泰想到自己现在如果不代表朝廷强势发挥一下知县的权力,只会先被巡抚治一个谋诬天子亲军之罪,也就果断下令道:“将此人拿下!就地杖一百二十!”
陶贵大惊,忙跪在地上求饶。
然而,巴不得代替陶贵位置的人,已将陶贵摁在了地上,杖责起来。
知县虽然不能直接斩杀他人,但可以直接行杖责之刑,而杖责一百以上,则往往就能要人命。
所以,陶贵没多久就被杖杀。
而白泰则道:“这就是抗命的下场!”
昆山县衙的官吏也就不得不认真执行起来。
“谁让你不卖的,还骂天子亲军是奸党的?抓起来!”
在勇卫营的官兵因此试着再次来商店变卖时,就有商贾因为拒绝售卖被县衙的人抓了起来。
而因此吓得其他商贾皆不敢再这样做。
且说。
陶祥等南直士族乡宦很快也从家奴这里得知了巡抚吴廷举抓走自己这边生员,县衙严厉打击针对天子亲军的挑衅行为后,也颇为惊怒。
“这个吴苍梧,竟然敢坏我们的事,他是嫌自己命活得太长了吗?”
陶祥甚至因此切齿说了起来。
金维则沉着脸说:“我明白了,此人是梧州守御千户所的军户出身,当今天子抬高了军籍官员地位!他这是因为知道自己可以进步更快,所以不在乎个人性命了!”
陶祥听后冷笑道:“那就让他去阎王那里进步去!”
“还要找我们外地的亲友上本弹劾他!”
“虽然只能让他死于意外,但是,也得让新巡抚知道他的意外不是平白无故的意外!”
金维说道。
陶祥颔首。
嘉靖元年,七月初,京师。
在朱厚熜这一天再次来左顺门朝会时。
御史刘棋就出列奏道:“陛下,臣劾巡抚吴廷举媚上欺下,因畏勇卫营乃天子亲军,故反对勇卫营偷民家禽之事不问,反摘生员功名,故使勇卫营军纪败坏之事未显,而民虽受勇卫营欺压而不敢伸张,只敢以状子来递都察院!”
“陛下,据来京苏州百姓控告,有勇卫营杀商贩童善,因吴廷举有意包庇勇卫营,故该县知县白泰不但不主持公道,反杀为民进言之典吏陶贵,臣请派钦差去南直专审此案。”
朱厚熜听后微微拧眉。
因为这些御史明着弹劾吴廷举,却是在暗指勇卫营军纪败坏,扰民严重,这是在表达对自己派亲军去内地之旨的不满。
不过,朱厚熜倒也没有急躁地就要怒形于色,只道:“总宪!”
掌院都御史王缵这时出了列。
“你是总宪,御史劾案,按例下都察院议,你且就在这里,说说你的看法。”
朱厚熜说道。
王缵便道:“以臣愚见,派钦差公干,到底扰民,还是先令当地巡按复审为妥。”
“准!”
刘棋等只是暗笑,他们只是代南直士族发声而已,不是真的要把吴廷举怎样,而他们暗笑的则是,天子可能还不知道,南直士族早就对吴廷举定了死刑。
而在刘棋等吴廷举之前,吴廷举所住驿馆就在一天晚上突然燃起了大火。
火势很猛,没多久就蔓延到了吴廷举所住院落。
同时。
竟还有驿丞左咨亲自带着驿丁在这里倒火油,还吩咐道:“赶紧倒,等他身边的人来时,就晚了!”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驿站的驿丞驿卒什么的肯定已经被当地大族富户家人充任。”
“果然不假!”
吴廷举这时穿着睡衣出现在了门外,还打着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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