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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开他的手,给我狠狠地往脸上打!”随着这阴鸷无比的命令,吴仙逸眼中闪烁的倔强光芒顷刻间暗淡下去。
李海华此刻咬牙切齿,恨意难平,一心只欲将伤害加倍奉还。
当他发现吴仙逸誓死捍卫的脸庞正是对方的命门所在,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李海华一声令下,护院们遵命行事,迅捷有力地拉开吴仙逸紧握的双手,随之而来的是暴雨般密集的棍棒,凶猛地朝他那曾经光洁如玉的脸庞砸去。
刹那间,吴仙逸原本英挺的面容化为一片模糊的斑斓画卷,破碎不堪。
与此同时,在书房中执掌户部权柄的李秋炎尚书,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庭院嘈杂声扰动了心绪。
他那双沉稳有力的大脚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低沉的回响,随着步伐的推进,他豁然推开堂屋厚重的门槛,身影逐渐融入夜色下的纷扰之中。
甫一露面,映入眼帘的便是犹如市井闹剧般的一幕:两具年轻的身躯狼狈蜷缩在人群中,正承受着棍棒无情的教训。
李秋炎目睹此情此景,那双浓密如剑的眉毛刹那间拧成了疙瘩,如同山岳压顶,一股雄浑如洪钟的声音陡然炸裂夜空:“全都给我住手!”
他的视线迅速锁定在其中一名青年身上,那是他的儿子李海华。只见李秋炎威严的目光凝视着他,话语掷地有声地质询:“海华,这是怎样的混乱局面?究竟是何缘由?”
李海华在感受到父亲犀利的目光投射而来之时,内心压抑已久的憋屈像决堤的洪水般喷薄欲出。他颤巍巍地疾步向前,直至扑倒在李秋炎坚实的靴边,泪水涟漪在眼眶中滚动,最终化作一声凄厉的呼喊:“父亲大人!”
李秋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疼惜,旋即果断地一把将儿子拽起,那张严肃的面孔不容丝毫软弱:“男儿膝下有黄金,哭哭啼啼岂是大丈夫行径!站起来说话!”
李海华在父亲的力挽之下勉力挺直腰杆,胸膛内却似有一团烈火焚烧,每呼吸一口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
李秋炎眉宇间凝聚着忧虑,他审视四周,凭借多年官场经验与洞察人心的能力,已隐约揣测到这一场冲突背后的故事——儿子赴诗会的目的实则是为了找林小风的麻烦,然而此刻的惨败模样,显然并未达到预期目标,反而让自己陷入了窘境。
待李海华的情绪稍显平静,李秋炎步步紧逼追问详情:“你为何对这两人施以杖责?尤其是那个臃肿如球的白衣人又是谁?”
李海华愤懑地瞪向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吴仙逸,心底的怨毒犹如火山熔岩滚烫炽热,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出满腹仇恨:“就是这两人,他们怂恿我去挑衅林小风,咎由自取受到惩罚!”
李秋炎听罢,心中升腾起一阵愠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探究事件的核心:“既然如此,你与林小风之间今晚究竟发生了何等争执,竟让你遭此羞辱与伤害?”
李海华他颤抖着身体,吞吞吐吐地回答:“其实,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跟林小风起了几句口角罢了。”
“啪!”一声脆响打破了夜的宁静,李秋炎扬起的手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李海华的脸颊上,顷刻间留下了一片红肿的印记。李海华呆若木鸡地望着父亲,眸中流露出既惊愕又困惑的神色,声音颤抖地唤道:“父亲·······”
“闭嘴!我李秋炎无法接受如此软弱无能的儿子!”李秋炎的话语中充满了无比的失望,那严厉的眼神似乎要将儿子穿透,“去找林小风寻仇,难道不是你自身的决定?就算他们挑拨离间,归根结底还不是你的意愿驱使?”
“仅仅因为几句话的口角之争,你就如丧考妣,受了一点小小的挫折便迁怒他人!”李秋炎怒不可遏,仿佛心中的愤怒要将整个夜空点燃,“我李秋炎怎会有你这样不堪一击的儿子,本以为你已长大成人,该有所担当,可如今看来,连解决一个小林小风的问题都不能妥善处理!”
“就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竟然还厚颜无耻地跑到我面前抱怨!你好好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哪还有一点男子汉应有的傲骨与担当?”
“从今天起,你李海华不准踏出府邸半步,给我留在家中潜心研读圣贤典籍,修身养性!”
面对父亲的咆哮,李海华瑟瑟发抖,心中充满恐惧,却又无奈地忍耐着委屈,眼角的泪水再次顺着脸颊流淌。李秋炎见状更是怒气攻心,一脚将李海华踹翻在地,厉声道:“给我收起眼泪,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坚韧!”
李海华挣扎着想要解释,只觉得自己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那些真相几乎就要冲口而出,但他终究还是强行咽了回去。他知道,一时的委屈可以忍受,脸面却是一生的尊严。
李秋炎仰望苍穹,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语气沉重地下达指令:“福伯,把少爷关在他的房间内,准备笔墨纸砚,从今天开始,除吃饭睡觉之外,他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另外,把地上那两个教唆犯逐出府邸,今后不许他们踏入我李家大门半步!”福伯听命,立即应声道:“是!”
“在此之前,派人去彻底调查林小风,查明一切有关联的情况,尽快回来禀报!”福伯略微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老爷,林小风刚刚进京不久,怕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李秋炎闻言冷笑一声,寒意刺骨:“哼,即便他是初来乍到,也要从京城查到阳曲老家,我就不信他干干净净!”
“朝廷之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清清白白?”
深夜时分,月光如洗,尚书府的大门悄然开启,两个宛如破烂麻袋的身影被远远地扔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一时间无声无息。
而在府内,李秋炎的决心已然定下,一场关于家族荣誉与儿子教育的较量就此拉开序幕。
·······································
尹佳妗黛眉紧锁,宛如一副淡墨泼洒而成的工笔肖像,流淌着细腻而又深厚的忧虑与沉思。
眼前的景象恍若一部厚重的叙事长卷,在她眼前缓缓铺展:一位身份不明的男子横卧尘埃之间,面孔肿胀如秋后熟裂的野猪首,周身遍布伤痕累累,唯有一片洁净的白纱半掩其身躯,既保全了他残存的尊严,又试图抵御外界刺骨的冷漠与凄凉。
她的眼神中交织着愕然与疑窦,口中低语嗫嚅,仿佛是对浩渺宇宙发出无声的质询:“这果真是那位曾风光无限的阮天经么?怎会跌入如此狼狈不堪的深渊?”
尹佳妗心潮澎湃,思绪如狂澜翻涌。
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风采出众的阮天经,如今却颓废如朽木,无法与昔日那个倜傥风流的才子形象相提并论。
她心底暗忖,吕德行安排他赴社交场周旋,岂料竟酿成如此难以收拾的惨剧,其中缘由实令人费解至极。
此时吕德行的脸色正如阴霾天空中悬挂的一枚青涩梅子,凝结着苦楚与抑郁,边摇首轻叹边娓娓道出实情:“唉,具体情况至今仍是个谜团。今晨,店铺的小厮们在街头巷尾纷飞的流言中得知,路旁赫然躺着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好奇心驱使他们前往查看。”
“这一查之下,竟然发现那形同败叶、形容憔悴的躯壳,竟是我们尊崇的世子本人,于是匆忙将其接回。”吕德行继续讲述,目光中闪烁着无垠的困惑与失落,“想来他在尚书府门前孤零零地躺了一整夜,衣物早已被那些市井游民劫掠殆尽。”
正当此时,一股淡淡的酒香如雾气般悄无声息地漫延开来,沁入尹佳妗敏感的鼻息之下,令她不由得微微皱起那宛如远山含黛的秀眉,玉指轻掩口鼻,视线斜睨向一边的钱庄掌柜吴仙逸,眼神里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与不满。
尹佳妗的心智已经勾勒出一条线索,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必然与酒醉后的争斗脱不开关系,否则何以落得如此狼狈?
她心头涌上一片苍茫之意,感慨海云皇室尚存的血脉中,为何总会涌现出沉迷酒色的浪荡子弟?在惋惜中,尹佳妗关切询问病情:“目前他的状况究竟如何?是否安然无恙?”
吕德行脸上愁云密布,神色尴尬且满怀歉疚地答道:“目前看来,虽然情况极度凶险,但经过及时请来的大夫诊治后,暂无生命危险。然而不幸的是,他的鼻梁骨折,数颗牙齿脱落,面部受损恐怕难以恢复原貌。”
“此外,其他所受伤害多属皮肉之苦,只要静心疗养,假以时日定能逐渐痊愈。”吕德行的话语间饱含对世子悲惨命运的深深同情,“哀哉,我主世子,作为吴王硕果仅存的正统继承人,竟遭遇如此残酷的磨砺。”
话语落下之际,吕德行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悲痛,轻轻抬起衣袖,擦拭眼角即将滚落的泪珠,那低回的哽咽仿佛一首哀怨的挽歌,为这位饱经风霜的世子奏响了悲怆的命运旋律。
或许就在那个哀怨悱恻的哭声中,一种无形之力犹如破土而出的春芽,悄然唤醒了沉睡在地上的吴仙逸。
他的身躯在一阵阵微颤中逐渐苏醒过来,此刻的他虚弱得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拼命地蠕动着早已干裂的嘴唇,那种声音低微得仿佛要消失在空气里,勉强听得见他在呼唤:“水·······水·······”
吕德行闻此言,脸色瞬息万变,如猛虎下山般迅疾行动起来,只见他一把抄起近旁的茶盏,脚步疾如旋风,径直冲至吴仙逸身边。
他以无比小心而又果断的动作,将那盏温润的清茶送进了吴仙逸的口中。
随着茶水涓涓流入干渴的喉咙,吴仙逸苍白的脸庞慢慢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像是久违的生命力从深渊般的混沌中挣扎而出。
甫一睁开双眼,吴仙逸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引般,紧紧锁定了尹佳妗的身影。他的双眸瞬间闪烁出惊喜交加的光芒,虽然嗓音嘶哑却充满激越的情绪:“佳颖?!”
然而,尹佳妗并未回应他那炙热的情感流露,而是面容平静如镜湖,冰冷地质问:“你最好现在少说话,瞧瞧你的嘴都已经伤成这样。直接说重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怎会让你落魄至此?”
吴仙逸正准备开口详述,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不适,他急切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掌,轻轻触摸自己的脸颊,接着摸索到了唇部,神色紧张而焦躁地嚷道:“快,快拿一面镜子来!”
吕德行闻讯即刻行动,眨眼间便捧来一面泛着幽幽古铜色泽的镜子。吴仙逸迫不及待地凑近镜面,凝眸一望,整个人顿时像被某种神秘力量定格在那里,瞠目结舌,震惊得无法言语。
“林小风!林小风!我恨不能生吃了你的肉!”话音未落,吴仙逸再一次陷入了昏厥,唯有那满腔的愤恨与无奈化作一声震彻大殿的呼喊,在空旷的空间中久久回荡。
“林小风?”尹佳妗听到这个名字,如晴天霹雳,脸色刹那间阴沉下来。
林小风怎会涉入这场是非之中?
那封邀请函不是已被阮天经使用了吗?
难道他还私藏了一份副本?
一连串的疑问在尹佳妗脑海中犹如炸雷般爆开。
眼看着吴仙逸再度陷入昏迷,吕德行毫不犹豫地跪在他身边,一边用力掐按他的人中穴,一边焦虑地瞥向尹佳妗。
此刻,尹佳妗如同一座寂静无声的雕像,内心汹涌的情感被深深地隐藏起来。
她的心情犹如狂涛巨浪,为何每一次与林小风的交错总会掀起一场场风暴?
灾神教的秘密基地因他而毁于一旦,自己更是抛下尊贵身份甘愿做一名丫鬟,如今派去的密探又因他而遭受劫难!
更让她困惑不解的是,为何林小风始终对她冷若冰霜?
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伺候,也无法换取他一丝温情的目光!
尹佳妗不禁自问,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貌丑无盐,以至于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的人,都只能用虚伪的溢美之词敷衍她?
“吕公公,我真的长得这么丑陋吗?”尹佳妗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吕德行措手不及,一脸愕然。
吕德行内心五味杂陈,此刻竟然还要面对关于美丑的讨论,公主的心思究竟在哪里?
难道这艰难曲折的复国大业就要在这种琐碎小事中消磨掉锐气?
想到这里,吕德行心头涌上一阵无力的绝望,但他依旧咬牙振作,苦涩地附和道:“公主,您是世间罕有的绝代佳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在您的风采前俯首称臣!”
然而,尹佳妗并没有接受这种阿谀奉承,眉宇微皱,语气坚决:“本宫不需要那些华丽的赞美之词,我要听真话。”
看着公主还在纠结于如此微不足道的问题,吕德行心中如刀割一般疼痛,哀叹道:“公主,这确实是事实啊!否则,您为何总是在众人面前以面纱遮面呢?”
当尹佳妗的耳朵捕获到这一句话时,她的眼眸犹如深邃的夜空,瞬间流淌过一片繁星般的沉思,那一抹光华无声地闪烁,却又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灵深处。
只见她轻轻颔首,那个细微的动作恰似一枚石子轻巧地投入了她内心那片静谧的湖水,引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荡漾开来。“确实蕴含着深刻的哲理。”
她低声嗫嚅,话语间流露出一种淡然而又坚定的自我认同与顿悟,仿佛是对自身生命体验的一种深刻诠释。
日常生活中,尹佳妗总是以薄如蝉翼的面纱遮住那绝代芳华,穿梭于喧嚣市井之间,试图避开那些贪婪的目光,它们如同饿狼猛虎般紧紧尾随其后,无论是在繁华闹市还是权贵云集的庙堂之上,都未曾改变其本质。
此刻,她心中悄然盘算,世人皆因她那出尘脱俗的容貌而争相追逐,为何独独林小风对待她却冷漠如冰封的冬霜?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际,一个荒唐离奇的念头突然跃入脑海:“难道,林小风竟是一位无能之男,无法体味男女之情吗?”
她决定深入探究:“吕公公,无能之男性情如何,是不是对女子的情感全然无动于衷?”
此时,吕德行正疲于奔命,一手用力按压着昏厥过去的吴仙逸的人中穴,另一手还要应付尹佳妗连珠炮似的疑问。
他靠在柜台边,满脸疲惫不堪,双眼空洞无神,面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只能机械地回答:“回禀殿下,男人是否无能,并不影响其性情喜好。”
听到这话,尹佳妗黛眉微蹙,心中的波澜起伏不定,她琢磨着:“如此说来,莫非林小风钟情于男子?瞧他与谢洪信形影不离,其间定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穷追不舍:“吕公公,如果一个男子对同性有所倾心,那么他对异性是否会完全失去兴趣呢?”
吕德行终于忍无可忍,仿佛一根紧绷的弹簧突然弹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深深的哀伤,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瞪大眼睛怒视着尹佳妗:“公主!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他痛心疾首地嘶吼:“公主啊!您这是怎么了?为何在林家短短一段时日内,竟变得如此不同以往?还有,您为何会穿着丫鬟的衣服?老奴早就有此疑惑,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故啊!”
尹佳妗被吕德行的严厉质问惊醒,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沉浸在无尽的想象之中,顿时面颊泛起羞涩的红晕,结结巴巴地解释:“本宫在林家,自然是受到极高的礼遇,只因林家并无女眷,所以只好暂时穿上这样的衣服·······”
说到此处,她的脸颊愈发红艳似火,心中满是无奈与憋屈的情绪。
吕德行则悲愤交加,继续陈诉:“公主!林家并非什么善良之辈!他们家中的丫鬟林桃花,之前欺骗了老奴不说,最近更是盗走了老奴费尽心思从上游王掌柜那里换来的上等布料,让老奴损失惨重,难以估算!”
他几乎是带着绝望的恳求:“仅仅是一个丫鬟都能做出这般卑鄙的事情,那林小风又怎可能是个善良之士?公主,您绝对不能再在林家逗留,必须立刻搬到老奴这里来居住!”
尹佳妗低下头,娇美的面容羞愧得几乎能滴出血来,此刻她身上所穿的,正是那批失窃布料制作而成的新款衣裳,这让她的处境更为尴尬难堪。
吕德行急切无比,再度催促:“公主,您能否听见老奴的话?今晚就搬过来吧!”
然而尹佳妗却微微噘起了樱桃小嘴,坚定地凝视着吕德行,反驳道:“我不会回去的!”
她明白,若是轻易离去,那么她在林府所承受的一切艰辛与困苦都将付诸东流,无论如何,她都要坚守到底,不允许自己轻易妥协。
吕德行看着尹佳妗那坚决的眼神,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动。
他默默想到,公主正值十六岁花季,却能在国家破败、家园沦丧的巨大变故面前,依然展现出坚韧不拔的精神风貌,实在令人钦佩。他在心中叹息:“罢了,还能对公主有多大的苛刻呢?”
于是,他默认了尹佳妗的选择,让她在林府独自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尽管心中担忧,但他也唯有尊重这位年轻的公主,看她如何在这曲折的人生道路上砥砺前行。
“公主请回吧!”吕德行下了逐客令。
吕德行的话语如同一把冷冽的剑,直刺尹佳妗的心扉,使得她那双清澈似繁星的眼睛,瞬息间覆上一层淡淡的阴霾,明亮的光辉渐失。
曾经轻盈灵动的步伐,此刻却如秋风中无力挣扎的最后一片落叶,脱离了繁华喧嚣的布行,孤独地飘摇在寂静萧瑟的街巷。
尹佳妗内心的憋闷,如同一颗沉睡千年的酵母种子,在此刻悄然觉醒,开始无声无息地在她心底滋生、发酵,疼痛犹如翻滚的浪潮,一次次猛烈撞击着她的胸口,令每一步前行都仿佛背负着千钧之重。
在这漫长的归途中,尹佳妗的脚步沉重无比,每踩下一足,就如同在心田刻下一道酸楚的痕迹。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悠长,终于,在她筋疲力尽之际,前方矗立起一座威严庄重的林府大门。
她抬头仰望,那块高挂于门楣之上、赫然醒目的林府牌匾,更让她心中的波澜起伏不止,难以平息。
恰在此时,林小风刚从冗杂的衙门事务中解脱出来,甫一下马车,目光恰好捕捉到尹佳妗孤零零的身影,她如同迷失森林的小鹿般无助又迷茫地站在府门前。他扬起手,嗓音清亮地唤了一声:“小尹!”
尹佳妗闻声一震,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拖着疲惫的步伐,缓慢靠近林小风,嘴角挤出一抹强装的笑容,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少爷,您回来了。”
林小风习惯性地打趣道:“哎呀,你该不会又想代替咱们家守护这大门了吧?”
尹佳妗对林小风的玩笑并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她眉眼间的落寞更加浓郁了几分。
林小风看着她,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涟漪,突然领悟到了什么:“我说呢,原来是那份邀请函的提成还没交给你吧?”
说话间,他迅速从宽大的衣袖中摸出几枚散发着微弱铜锈味的铜板,豪爽地拍在尹佳妗微微颤抖的手心上。
尹佳妗定睛看着手中屈指可数的铜板,鼻尖萦绕的异味几乎要淹没周遭的一切,这一刻,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苦涩与压抑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哇——”她再也抑制不住,悲从中来,双手掩面,泪水如长江决口,滚滚而下,紧接着她转身疾步步入林府深处。
林小风面对这一幕,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嘿,就为了这么点提成激动得泪流满面,真是傻得叫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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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华都市的烟火人间交织成锦绣画卷的地方,悄然屹立着一所遗世独立的府邸,车水马龙的喧嚣声浪似乎无法穿透那里的静谧。
太监总管王景文,此刻正矗立在金碧辉煌的朝廷大殿中央,犹如一块温润璞玉,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其深情而又充满节奏变化的嗓音吟诵着陶渊明的《饮酒》诗篇。
他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轻击冷石,流淌出高低起伏的旋律,每一个音节都敲击在人们心弦之上,引人共鸣。
大殿之内,群臣济济一堂,个个沉浸在那浓厚如酒、悠长如丝的诗意海洋里,不少朝臣被这诗中的深情厚谊触动,禁不住暗暗擦拭眼角的泪珠,情绪难抑,仿佛找到了久违的情感寄托。
九五之尊的靖江帝端坐在宝座之上,眼神犀利如同翱翔的鹰隼,逐一扫视阶下的百官。
当他目光投向东宫太傅林小风时,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的神色。
他敏锐地从林小风那泰然自若的眉宇间捕捉到一丝超脱世俗的气息,仿佛山水画中的墨痕一笔,诠释着“心远地自偏”的诗境,为林小风的精神领域勾勒出了一幅淡墨素描。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就在王景文激昂朗诵至“飞鸟相与还”这一句时,突然之间语声中断,一切归于沉寂,仿佛一首尚未完成的乐章在空气中凝固,瞬间填满了整个殿堂,使之弥漫着满满的诗意与期待。
面对这一瞬的遗憾,群臣面露惋惜,仿佛他们的思绪还沉浸在那未完的诗行之中,像是迷失在诗意的迷宫,找不到回归心灵故园的路径。
靖江帝看在眼里,脸上浮现出一抹深邃的微笑,他开口问众臣:“各位贤良肱骨,你们听闻此诗有何感触?今日不妨畅所欲言,共同品味这其中韵律的精妙。”
白永元老先生也不禁被这份深情打动,他抬起那只布满岁月痕迹、略显沧桑的手帕,轻轻地擦拭掉夺眶而出的泪滴,而后挺直脊梁,庄重回应:“回禀陛下,《饮酒》一诗以质朴而雅致的语言构建了一幅远离尘嚣、宁静致远的田园画卷,生动体现了道家‘致虚极,守静笃’的哲学追求。诗人笔下的恬淡心境与自然景色交相辉映,展现出一幅幽深而美丽的画面,堪称诗歌艺术中的瑰宝,令人读罢感慨万千。”
“老臣虽饱览群书,但仍觉自己一生所学,终究难以抵达这等超凡脱俗的诗意高地。”
白永元的话音刚落,满堂大臣无不为之动容,低头反思自身的文学修养与创作境界,皆知自己尚难企及诗中那般高远的意境,因此都默契地点点头,无人轻易发表评论。
靖江帝听到此处,笑容越发灿烂:“白大人过谦了。诸位可知道此诗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尽管答案众人皆知,但殿内的官员们仍然默契地保持沉默,这种无声的默契,正是他们对林小风卓越才情的默许与尊敬。
仅仅两天时间,林小风创作的《饮酒》一词便如春风拂柳般快速传遍京华城的每一个角落,无论皇宫巍峨,还是街头巷尾,无人不知这是东宫太傅林小风的佳作。
此刻,这位崭露头角的文坛新星林小风正辗转反侧,夜色中反复回味自己的作品,心中涌动着无法言表的羞涩,甚至幻想能够寻觅一方世外桃源藏匿起来,那份尴尬的程度足以让他用脚指头挖出一间宽敞舒适的地下居所以避世人耳目。
靖江帝洞察到了群臣的沉默,遂放声大笑打破了殿内的宁静:“看来,大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心照不宣啊。”
“既然如此,何不让林太傅亲自站出来,为大家解析一下这首词背后的深层寓意呢?”靖江帝的话语掷地有声,目光牢牢锁定在脸色微红、双手略微颤抖的林小风身上。
林小风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离开发言队伍,虽然并非出于恐惧,但他此刻内心的尴尬已经达到了顶点,因为他对这个作品的记忆并未烂熟于心,又如何能够深入解读词意?
“微臣林小风,参见陛下!”他压低声音,努力掩饰内心的不安与紧张。
靖江帝看出林小风的拘谨,挥挥手示意不必过分拘泥于礼节,并在言语中流露出对林小风才智的极高评价:“林爱卿无需过分紧张,朕对你的诗才早有深刻认识。这首词的确让朕对你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不过,为何结尾处欠缺两句?”
“此事不仅在座的诸位关注,恐怕整个京城乃至全国的士人百姓都在翘首期盼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务必要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千万不可敷衍了事!”
‘哎呀我的娘亲啊!你看那厮,剽窃诗句都能做得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顺畅,反观我呢,憋屈得像一头推磨的老牛,吭哧瘪肚,费劲巴拉的!’
林小风的额头瞬间布满了虚汗,犹如乌云笼罩,他的脸色苍白,惶恐地低下头去,僵硬的姿态仿佛在那一刻将自己化为了石雕,凝固在这沉重的思绪中。
周围的朝臣们犹如一群盘旋待击的鹰鹫,锐利的眼神齐齐锁定在林小风那蜷缩的身影之上。
靖江帝威严的面庞此刻微微拧紧,话语中带着一丝责难:“林爱卿,为何在此时依旧保持沉默寡言?”
李德贤则是饶有兴趣地瞪大了双眼,目光死死地钉在林小风身上,内心明镜般清晰:纵然此刻这首词的作者尚不明朗,但他深知这绝对不是那位向来傲骨铮铮的林老的手笔。
目睹林小风如今陷入这般尴尬困窘之地,他心中竟油然升起一种如同兄弟间的恶趣味般的快意。
在万般无奈之下,林小风那胀得通红的脸庞缓慢抬起,眉宇间深深镌刻着痛苦与自责:“微臣·······惭愧万分呐!”
靖江帝闻此言,脸色立即变得阴沉下来,四周的大臣们眼神瞬息万变,彼此交换着无声的讯息——看吧,果然不出所料,这样的佳句绝非这小子所能独立创造!
林小风胸中燃烧着无尽的悲愤,高声疾呼:“自从微臣赴任阳曲县以来,日夜操劳,披星戴月,只为了解决百姓的疾苦。无论是峻岭之巅,我曾手持利斧劈柴;或是溪流之畔,也曾弯腰挑水。然而,即使我全力以赴投身于政务,阳曲县百姓的生活仍然艰难困苦。”
“之后,我更是坚定了信念,励精图治,阳曲县的情况才略有改观。即便如此,仍有很多百姓对未来感到绝望,这实在是微臣治理无力之咎!”
群臣听完,个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原以为他会就诗词问题作出解释,哪知他却借机宣扬自己的政绩!
林小风的情绪骤然高涨,双眸闪烁着坚定无比的光芒:“正因如此,微臣愈发竭尽全力,然而世事无情,终究未能彻底扭转阳曲县的困局。终于,在极度疲惫之下,臣身患疾病,卧榻三天三夜,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就是在那漆黑漫长的三天,臣躺在那破旧不堪的屋舍内,抬头仰望星空,恍惚之间悟出了一个真理——世间万物都有其局限,无论怎样拼命追寻,也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期待。”
“自此以后,除了解决民生问题,我在私下的生活中,刻意保留种种遗憾,以此锤炼我的毅力。久而久之,我丧失了创作连续流畅诗词的能力,只能写下些零散的片段。”
“这种内心的蜕变,使得我在身处高位的同时,在精神层面成为一个‘残缺’之人,与王哥王公公相比,我失去的是内在的才华魂魄,而非肉体的完整!”
‘额?!!!’王景文突然被提到,愣了一下,差点儿没骂出声来,‘我去你马勒戈壁!林小风!你有病吧!’
林小风的声音,犹如平静湖面中骤然砸落的一块坚实磐石,音符跌宕有力,每一个字都从紧闭的牙关中挤出,如同金石交鸣。
“正是因为背负着这份心灵的残缺,我才得以突破执着的束缚,每日都怀揣着沸腾的斗志,无论外界如何喧嚣纷扰,我都能够坚定如初,矢志不渝地为了我们的壮丽江山,为了国家社稷付出全部力量。”
“所以,当陛下一问及为何此作呈现残破之态,微臣以为,这正是它应具有的真面目,这便是它最为真实原始的样子。”
“哎呀我的娘唉,这也能说得通?”
李德贤瞠目结舌,眼睛瞪得像要蹦出来似的,内心的震撼犹如惊涛骇浪,连绵起伏难以平静。
周围的朝臣们听闻此言,都不约而同地向林小风投去鄙夷的目光,心中冷笑不已:“这纯属胡诌瞎掰,林小风不过是在玩弄些花言巧语的狡辩手段罢了。”
但靖江帝在听完林小风的陈词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嘲笑或是愤怒,反而展现出了一种深邃无比的沉思状态。
他回顾起自从林小风前往阳曲县任职以来,确实从未有过一首完整的诗词问世,然而那些零散的断章残句,却如同银河里的繁星般璀璨夺目,引人连连赞叹。
如果这些作品并非林小风原创,按常理早已应在诗坛上引起轩然大波。
联想到那首同样残缺的《饮酒》词,竟然与林小风的观点相互呼应,浑然天成,靖江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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