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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67章 卫姑娘,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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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磐知道范存孝说的是实话,可本就忐忑不宁的心愈发被这样的话压得喘不过气来。

    前路茫茫,知道归宿,但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她从来也没有问过门里的其他人,问一问他们,可知道自己最终都是一死?

    问一问他们,可曾后悔当初曾迈进那道山门?如今过得又怎么样了呢?

    范存孝继续道,“因而你不必怕。”

    他还自怀里摸出了一个极小的布包,抬手递了过来,“收好了。”

    阿磐接过布包在手心摊开,内里赫然是一枚黑色的药丸。

    哦,她见过,也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假死药。

    千机门里人手一枚。

    阿磐问,“师兄给了我,自己还有吗?”

    范存孝笑着点头,大抵是知道她的被陆商扔了,因此又从别处寻了一颗来。

    范师兄是个好人,行事也是细针密缕,她从最开始就是知道的。

    阿磐点头,应了范存孝的话,也用这话来说服自己,“那阿磐便不怕了。”

    说话间的工夫,东方的天光已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范存孝与一旁的黑衣侍者抱了抱拳,叮嘱一声,“王父凶险,师妹保重。”

    这便打算走了。

    阿磐忙拉住他,轻声问道,“师兄,主人说的那个‘更合适的人’,果真有吗?”

    范存孝一笑,并没有答她。

    阿磐相信这样的人一定会有,单是她在千机门的时候,便新进过好几拨中山娇女。

    这些中山娇女皆为姝色,不是有艳丽的容颜,窈窕的身段,便是有其他的好本事。将来,也必都换了魏人的身份,潜进魏国上下各处。

    好一会儿过去,只以为范存孝不会再答了,才又听见他兀然说了一句,“谁又比你更合适呢?”

    阿磐这才踏实了几分,不,不过才踏实几分,还有那么多摆在眼前的问题,个个儿都使她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譬如最急迫的——她三日不曾回营。

    去哪儿了?

    干什么了?

    到底是什么人?

    又去见了什么人?

    怎又回来了?

    回来干什么?

    可是要刺杀王父!

    这些还不曾开始的讯问已在她心头盘演多时,玳婆子如何于王父座前添油加醋地指认,关伯昭如何凶神恶煞地黑脸拔刀,崔老先生又是如何疾首蹙额地痛斥“妺喜之祸”,也都在她眼前心中上演多回了。

    阿磐踟蹰,“师兄......王父若问起我的去向,我不知该怎么答。”

    范存孝已翻身上马,转头朝她一笑,“做好自己的事,会有人照应你。”

    也许吧,也许会有人照应。

    虽知道魏营之中细作必不会少,但自成了卫姝以来,在魏营还没有遇见过照应她的人。

    范存孝打马起步,那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这了无尽头的夜色之中。

    躲过岗哨和巡夜的魏人,黑衣侍者送她进了营,也很快就走了,消失不见了,独留阿磐一人立在这平明的风中。

    心里头暗沉沉黑压压的,眼见着巡守的魏人正朝这边走来,阿磐连忙隐在暗处。

    她的小帐离中军大帐不远,闪身进了帐中,一股浓呛的药草味蓦地呛进了口鼻。

    而这时,于帐门口守夜的玳婆子已经醒了。

    是了,这就是玳婆子素日守夜的地方。

    每每她去中军大帐侍奉,玳婆子也是一样在这入帐的方寸之地等着。

    醒了,这便坐起身来,笑着望她,“卫姑娘回来了。”

    声腔平平的,听不出什么阴阳怪气。

    阿磐咯噔一声,顿然止步,还完全没有想好怎么办,人就已经进了帐来。

    若不过是出去半夜,几个时辰,还能杀之,继而瞒混。

    可整整三日,杀一个玳婆子,又能怎么样呢?

    堵得住一张嘴,然其他的嘴呢?

    捂得住一双眼,然其他的眼呢?

    阿磐一双眸子盯紧婆子,长簪在手中牢牢地攥着,人却立在帐门口没有动。

    玳婆子已经麻利地起了身,一句多余的话不问,照旧还是从前的老样子。

    从吊炉上取下壶来倒了一牛角杯的热水,转头又朝她招手,“姑娘的脸白得吓人,快来,天还黑着呢,喝口热水暖暖身子,赶紧歇下吧。”

    阿磐茫茫然一头雾水,真叫人摸不清这玳婆子到底是什么路数,难怪范存孝要说“王父凶险”。

    便且先依言上前,压声问道,“嬷嬷不问我去哪儿了?”

    玳婆子自顾自忙自己的,忙得头也不抬,“姑娘的事,我不问。”

    好似阿磐去了哪儿,干了什么,都与她没有关系。

    但仔细打量这小帐周遭,却又与从前没什么变化。

    帐内一灯如豆,十分昏暗,唯有药草味极浓,浓得呛人。

    哦,唯有她的卧榻不同。

    榻上衾被隆起,隆起了一个人形。

    簪子在掌心捏出了汗,阿磐又问,“你不问,旁人不问?”

    她说的旁人是王父、崔先生、关伯昭与周子胥,说的也是中庶长、赵媪、郑春余曹陶五姬。

    魏营之内人多眼杂,众目睽睽,怎会不问,怎能不疑。

    便是如今她受王父冷待,但在盘查伶人的时候,必要牵扯到那句因“让开”而生疑的卫姝。

    玳婆子转眸望来,意味深长地说话,“我不说,旁人怎会知道?”

    笑吟吟的,人畜无害。

    这便侍奉着阿磐宽衣脱履,那隆成人形的衾被拉开,露出了内里的帛枕来。

    还不动声色地把她掌心的簪子抠了出来,笑道,“姑娘当心扎了手。”

    玳婆子愈是不动声色,阿磐便愈是毛骨悚然。

    早知道玳婆子不简单,可也料不到她竟如此深藏不露啊。

    你瞧,还面不改色地搀她上了卧榻,将衾被拉来为她掩紧了,“再晚些,可就露了马脚了。”

    阿磐一把攥住婆子的手腕,“嬷嬷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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