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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落小说 > 误酒 > 15 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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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窗内黎梨也是怔了怔。

    只是见他压得极黑的眉骨阴影,她心底那点子郁闷也丝丝蔓蔓攀升出来,好像二人之间画了道嫌隙的中线,隔了远远一段距离。

    他不言不语,黎梨索性松手放下了车帘。

    外头的马蹄声稍滞两息,又是一道马鞭扬尘的声响。

    黎梨搭在窗框边上的手指微动了动,直到马车停稳,紫瑶提示下车,她才回过神来。

    同窗们几日未见,都聚在学府门前说笑,官家闺秀们见着黎梨下车,纷纷招手:“就知道你要晚来……”

    众人的话音,在沈弈身影出现的刹那诡异停住。

    沈弈遥遥朝黎梨这边拱手行了谢礼,而后才转身去找刘掌教。

    有几位少年诧异道:“沈探花怎么会与郡主同车?”

    吏部尚书家的小女儿率先反应,一把将黎梨拉进女孩堆里,揶揄道:“好你个迟迟,太不够意思了,你何时与沈探花关系如此好了?为何不同我们说?”

    黎梨:“倒也不算……”

    “他人如何?”太常寺寺丞的千金兴致勃勃道:“我听父亲说他文章做得好,丹青也妙,可有过誉?”

    想起他说画了许多哥哥的故事画册,黎梨私心就偏了:“我还没看过,但我想应该不会差的。”

    众人笑了:“你这般挑剔都夸他,想必他有些真本事。”

    女孩们笑在一处,黎梨在左右拥围中本该觉得热闹,却意外地有些不自在。

    她顺着感觉侧过头,就与不远处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那边的儿郎堆里,云谏站在人群中央,仿佛听不见身旁伙伴们的嬉笑说闹,一双清洌的琥珀眸子静静看着她。

    ……看什么看。

    黎梨闷闷转过头。

    没事的时候看个没完,有事的时候连个关心话都不多两句,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身边的小姐妹们拉住她:“听说沈探花在学府里设了书斋,你与他关系好,且带我们过去瞧瞧?”

    迎着姑娘们亮晶晶的眼神,黎梨装着感受不到身后的视线,故作轻松道:“好啊。”

    正巧去借几本画册看看。

    少女们说着就要走,花飞蝶舞的裙摆热烈凑到一处,忽又极有分寸地散开,盈盈行起礼来。

    “五殿下。”

    只见山门口匆匆跑入一匹乌棕宝马,银白衣裳的少年一跃而下,大步跨来:“不必多礼!”

    萧玳飞快越过贵女们,顺道胡乱揉了把黎梨的脑袋,步子却不带停地直奔儿郎丛中。

    “云二!我才办完差事回来,可听说你干的好事了!”

    黎梨原本梳得妥帖的额发被揉得翘起,正恼火地理了两下,就远远听见他急如风火的声音:

    “他们说你打断了老三的手!此事当真?”

    黎梨吃了一惊,回头就听见有人应了:“我们正想说这事呢!”

    “听闻昨日西场的校尉考试,云二原本抽了极好的一支签,可以轮空免试一轮,可他偏将那签子与旁人换了,硬要与三殿下比上一场……”

    后头有位少年挤上前来,兴奋道:“我知道!我当时在场,看得可清楚!”

    他环顾一下四周,稍微压低了声:“谁不知晓咱们三殿下文武不就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云二会照看着天家颜面,让他输得体面些。”

    “谁知云二登上台,金锣声还未止就一棍敲碎了三殿下的左手臂骨,断骨声大得台下都听得见!甚至没给对方认输的机会!”

    几人啧啧称道,推着云谏道:“你也太狂了些,听说若不是在场教习拦得快,你还想打?”

    云谏随意点了点头,凉声道:“可惜了。”

    “休要胡说!”萧玳连忙挥手叫他噤声,“武试时无心之失也就罢了,你也不怕叫我父皇听见了生气!”

    云谏不甚在意地拂开他的手,目光稍移。在他看过来的前一刻,黎梨按住乱了拍子的心跳,慌忙转回了头。

    ……他故意换了签子?

    为什么?

    旁边的姑娘们犹在拉她:“走吧,到沈探花的书斋看看去。”

    黎梨胡乱应了,心中思绪扭成了一团麻,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回头看一眼。

    姑娘们甫一离开,学府门前便空了大半,萧玳也拍拍云谏:“走吗?去马场跑两圈。”

    云谏望着那道径直去往书斋的身影,再不遮掩眼底暗色,冷着脸转身:“不去,我去练剑。”

    他步子迈得大,几步就走远,遇见一根斜出挡道的树枝,也不转弯,直接出鞘一剑劈断了它,可怜的树梢被剑力晃得上下抖了几抖,落了满地的叶片。

    少年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他吃火药了?”

    萧玳“啧”了声:“……将门虎子,戾气就是重。”

    *

    日暮西沉时,黎梨回到舍馆,看到了乌漆漆的一片黑。

    学府规矩多,寝室专供休憩,不许点灯夜玩。

    在外头潇洒了几天,白日同窗相伴也算热闹,如今一入夜,学府的乏味枯燥便彰显了出来。

    黎梨梳洗完想早些入睡,却辗转良久,稍一翻身,又摸到了自己的手臂。

    ……那日在外殿感受到的凉意,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枕着满榻的月光,缓缓睁开双眼。

    云谏出自将门,自是要走武将的路子,不可能不想赢那场校尉武试。

    好端端的,他非要舍了更好的签子,去与萧煜珏比上一场,还出手就是打断臂骨的狠招……

    饶是黎梨迟钝,也隐约明白,这事可能真与她有些关系。

    想起这些日子给他甩的脸色,黎梨叹了口气,更睡不着了。

    她摸出日间在书斋借的书册,就着月光翻了翻,是几本边关游记,配文插图都是沈弈的手笔,描绘得栩栩如生。

    横竖睡不着觉,她磨蹭了片刻,终是点起灯笼,抱着几本册子出了舍馆。

    云谏提着半截剑从习武场回来时,便是在学府的六角草亭外撞见她。

    光影朦胧的灯笼放在石桌边,小郡主将墨发随意束起,发辫乖巧垂下肩头,即使身边没人,肩背也端得平直,远远望去,天家仪态无可指摘。

    光是看着她的模样,谁都猜不出她是个不安分的主儿,性子又娇又蛮,像只野猫,不知怎的就会触到她的霉头,叫她板着脸甩几尾巴。

    云谏远远驻足,他实打实练了一日的剑,全然没收着力度,铁剑撞断了半截,手腕也隐隐酸胀。

    但总有别的酸意叫他更加在意。

    几日不见,她与那姓沈的倒是走近了不少。

    ……他认识她七年,都没坐过她的马车,那姓沈的来京才几日?

    云谏没什么表情,看了她片刻,忽而眸光微凝,迅速挑起块小石,扬手就朝黎梨那边掷去。

    黎梨好好地坐在亭中,只觉忽然有个坚硬物什蓦地擦身飞过,“啪”地一声砸落地面。

    她惊然抬头,却听见几道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响,余光里有个花花绿绿的细长条东西,飞快扭身爬行着离开她的脚边,转眼就窜进了草丛里。

    黎梨吓得站起,终于明白方才鞋尖处若隐若现的油滑摩擦感是什么东西,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着亭子四周墨沉沉的草簇,再不敢挪动一步。

    有人大步跨进了草亭,一把拎过灯笼仔仔细细翻照她的裙子:“有没有被咬到?有没有哪里觉得疼?”

    “……没有。”

    黎梨看清来人,紧绷的神经骤然松了,苦巴着小脸就想靠近他。

    云谏仍觉后怕,想起方才那条盘旋在她鞋边的利齿畜生,开口就压不住情绪:“亭子里夜晚很多蛇,你什么时候长的胆子,竟敢一个人坐在这里?”

    黎梨听出他语调里的愠气,刚迈出的步子又默默缩了回去:“我不知道这里有蛇……”

    云谏见状稍微一顿,低头闷声给她捡起桌上的书册:“我送你回去。”

    山间月色清皎,灯影如萤,一高一低两道身影走在小道上。

    少年武袍轻便,长腿迈得利落,两步拉开距离后又反应过来,放慢了步子迁就身后的少女,琉璃灯笼有意无意照着她脚下的路。

    莫名的生疏垒在中间,像一堵透明的墙。

    他放慢几步,她就走得更慢,就是拖拖拉拉不愿到他身边来。

    云谏看着地面的影子,忽然觉得她始终落后小半步跟着他的样子……好像是在遛一条不熟悉的狗。

    “不走快些吗?”他忍不住问。

    ……不能像前几日那般,同他并肩走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当狗。

    黎梨慢吞吞道:“都是上坡路,走不快。”

    云谏显然不太满意她的说辞,换了个法子游说道:“这儿是山,处处都有蛇,你走得越慢,见得越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灯笼往旁边草丛照去,乍然多了光亮,高低不同的窸窣声骤起。

    矮灌木的枝叶猛地摇了摇。

    云谏也没想到草丛里的畜生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正觉不妙,果然看见她被吓得脸上血色霎时褪了一半。

    云谏刚朝她伸出手,那片草丛又悚然晃了两下,他看见她乌黑的发丝扬起又落下,下一刻就被她结结实实扑了个满怀,他后退了一步才险险站稳。

    云谏揽住她肩头,这才发现她颤个不停,他立即收住了话语。

    ……完了,吓过火了。

    ……早知道还是当狗好了。

    黎梨拉着他的襟口,不住地往地上看:“它们会突然窜出来吗?”

    “我裙子长,它们会钻进去藏起来吗,会不会跟着我回舍馆?”

    云谏:“……不会。”

    黎梨刚在亭子里遇过蛇,显然不太信,像只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吓一激灵。

    云谏望着渐沉的天色,实在不知那草堆里还有什么,想了想还是将她捞了出来,把书与灯塞到她手上。

    “别怕,我背你回去。”

    他弯腰蹲到她跟前:“若是真有蛇出来,那也先爬我身上,先咬我。”

    此举或许突然,云谏耐心等了会儿,身后灯笼火光才悄然画了个半圆,落到他身前。

    黎梨抱住他的脖颈,趴到他的背上,他没再说话,背起她往回走。

    近秋微凉,身下少年的体温却像簇蓬勃的篝火,融融烘暖着她。

    黎梨忽然觉得,他好像没有在同她生气。

    “灯笼提上一些。”

    云谏话声说得低,她也摸不准他现在是什么想法,只得依言默默抬了手。

    这么一动,她却发现了些别的事。

    明亮的琉璃灯光将他半边脸的轮廓照亮。

    她看见灯光透过他左耳的软骨,折成微红的色泽,上面有道半指长的暗色阴影十分明显。

    黎梨再抬高了些灯笼,终于看清那是一道疤痕,还有明显的缝合痕迹,看着伤口很深……似乎半只耳朵都被撕裂过。

    她倒吸了一口气。

    好疼的样子。

    黎梨两次听说他破了相,可看着他脸上干干净净,就一直半信半疑,却忘了耳朵也是五官之一。

    “怪不得那孩子总说你没良心……”

    “这是你们二人的事情,有什么问题,你问他去……”

    想起姨母意味不明的一番话,黎梨难免在意,犹豫了会儿,终是小声问道:“怎么弄的?”

    云谏:“什么?”

    “这儿。”她探出指尖点了点他的左耳。

    黎梨感觉他的步伐似乎放慢了些,半晌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反问:“你当真不知道?”

    黎梨苦恼地咬咬下唇。

    当初姨母也问过她相似的话,她一句“我应该知道吗”,回得十分干脆,可如今亲眼见到这道撕裂又缝合的伤痕,她才发觉,那样的没心没肺似乎很难再复刻一次。

    万一真与她有些关系,她却理直气壮地浑然不知,实在是太糟糕了。

    黎梨试探性地说道:“你提示我一下?”

    云谏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竟然笑了声。

    黎梨彻底忘了自己闹的别扭,趴上他的肩头摇了几摇,好声好气地保证:“真的,你提示我一下,我一定能想起来。”

    “我与你打赌,好不好?”

    少女放心托胆地环着他的肩颈,温温软软的话语贴着耳边传来,云谏再开口,就带上了真切的爽朗笑意。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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