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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虽然是嘉靖帝的唯一法定继承人,但是在朝堂和政治智慧上远远不如嘉靖帝。按道理,作为皇帝唯一继承人他应该就是太子,但是裕王却又没有太子的名分,作为实际上的一个储君,他一直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尤其做储君时间越长,他便越保守,因为储君当得越久,便越危险。
以至于在朝廷的事情上,裕王是如履薄冰,时刻担心自己不能走到对岸。
裕王身边的清流主要三人,一个是次辅徐阶,其手段和朝廷政治智慧,足以和严嵩对峙。
严格来说,眼下大明官僚阶级顶点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严嵩另一个就是徐阶。
严嵩善于伪装,徐阶在伪装这方面甚至比严嵩做的更好,内心的算计还非常多,所以徐阶这个爱装孙子的老狐狸,实是又阴又滑。
至于高拱这人,就比徐阶刚多了,个性也十分鲜明。可以把他看做清流的激进派。
在清流与严党每次发生冲突的时候,每当需要人站出来时,高拱都会站出来扮演急先锋的角色,永远冲在前面开炮。
至于这个时期的张居正还处于韬光养晦的阶段,性格要比高拱内敛,对大局观的把握和谋略要比高拱高出一些。
张居正表面上平和谦逊,心中藏了更多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有些腹黑,旁人也根本看不透。
这时徐阶张口回答了裕王:“王爷有所不知,他第二天就偷着带儿子尸体以回老家安葬的名义出了京城,虽然他请奏此事的奏折没明批,但是宫里算是默许了,如今他到杭州是推改稻为桑,为的是填补国库,自然是没话说。”
张居正沉声言道:“严氏党羽盘踞朝堂二十余载,其内部实则早已腐朽不堪,如土崩鱼烂之态,仅凭一味谄媚圣心而苟延残喘。
“宫中奢靡无度,需求无休止,而严党中人则层层盘剥,致使国库空虚,亏空日甚。”“王爷心知肚明,他们此番于浙江推行改稻为桑之策,实乃为填补窟窿而急病乱投医之举。然此等浩大工程,即便是胡宗宪这等严嵩门徒也看出来,非一年之功所能成就。”
“但他们心急如焚,手下之人又误将此视为敛财良机,竟丧心病狂至决堤淹田,行此伤天害理之事。此举无异于从百姓身上割肉,实则亦是在剜我大明之血肉,以滋养他们自身的疮痍!如此昭然若揭之事理,竟在朝堂之上被众人视而不见,实乃痛心疾首!”
张居正缓缓而坚定地看着裕王:“王爷,长痛不如短痛,此番,我们不妨让浙江之乱成为一剂猛药,权当我大明朝身上的一块腐臭了,就让其溃烂。
“腐肉脱落,才能显露出严党那深藏已久的脓疮,到时候,严党这脓疮也就是该挤的时候了。”
裕王的双眸骤然睁大。
张居正这番话犹如惊雷般在他耳畔炸响,让他看到了倒严的机会,也震惊于这番计策的坚决,竟使得他的脸庞渐渐染上了潮红之色。
他怔怔地立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目光转向在场的两位阁老,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二位阁老,你们也是这般看法吗?”
徐阶摇了摇头:“之前浙江的官是有这心思,但现在不好说了,正如高肃卿所言,浙江的严党已经拧成绳了,且严世蕃到杭州的第一天就找了江南首富沈一石,不知道许下了什么,还是威逼利诱,沈一石倾尽家财,无数名贵字画拿去抵押换现银,从江苏,江西,福建,甚至两广的粮都买,所有改种桑苗的田都是按市价40-50石一亩收,扬言有多少地收多少地,要收遍浙江九县的地改种桑苗。”
张居正这时开口:“没有受灾的老百姓可不愿意卖地,而且他们买地只能用粮,我们可以拦着他们从各省买粮。”
髙拱回应:“江苏的粮我们之前能拦一拦,但严世藩离开浙江又返江苏,他亲自去带沈一石买粮给浙江改稻为桑用,听说当地的官但有推辞,严世蕃就把他儿子的尸体取出来,吊到赵贞吉巡抚衙门的门口鞭挞,说他儿子不知检点,暴毙早死,视为不孝,不应有全尸”
“他连自己儿子的全尸都不留了,哪有官敢不应?就算他们恨严党,但是这个时候没人敢一个人跳出来跟严世蕃对质,赵贞吉没办法,江苏的布政使更是害怕,也就允许江苏粮商卖了浙江一部分粮。”
“更别提江西了,那里是他的老家,听说小阁老丧子发了疯,浙江买粮的人还没到,当地官员粮船都连夜装好了。”
张居正眉头皱紧:“这事不对,严党改稻为桑是为了从百姓处下手补国库填亏空,他们这么做,能捞到什么好处?”
徐阶看了在座皱纹深思的裕王,高拱和自己的徒弟张居正:“确实不对,所以今天叫大家来议一议。”
在几位清流大臣眼中,严党是从来不干人事的,所以这也是他们跟严党对着干的一个理由。
最初他们想要扳倒严党并非不是怀着整肃朝廷的心思,但是这十几年里,逐渐变成了盯着严党干。
这是人常所陷入的思维误区,当我们厌恶一个人的时候,最初可能是厌恶这个人的某些行为,但是之后会变成找到一切理由去强化厌恶这个人,反之亦然,当我们欣赏一个人的时候,最初可能是因为他的学识,行为,谈吐而欣赏,之后也会因为欣赏他去美化这个人。
当行为放弃了原本的目地,追求也变得抽象起来,清流们变得为了干掉严党而抵制严党,而偏离了为了朝廷和大明未来的初衷。
那若严党干起了正事,那阻拦改稻为桑的清流不就成了反派?
其实眼下不仅是个人的情绪,更多的是权力的交锋,只有输了的人才是反派,是正是邪,只能留给时间来品论。
张居正打破沉默:“要么严世蕃是疯了,要么改稻为桑这事后边还有大篓子,干系严家性命,要不然不至于他小阁老如此,只要我们能查出后边是什么事,逼得严世藩一定要办成改稻为桑,我们就能直捣黄龙,推倒严党。”
看两位阁老和裕王点头,又补充一句:“还有浙江的改稻为桑,严党越是花了大力气要今年做成,我们越是要拦,要派人。”
裕王闻言,眉头紧锁,立刻将询问的目光转向张居正,急切地问道:“新任杭州知府的人选已经确定了吗?”
张居正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是的,人选他们早已内定,是严世蕃的门生,翰林院编修高翰文。”
裕王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沉吟片刻,似乎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是不是上一科的探花,那个自诩为理学后进的高翰文?”
张居正确认道:“正是此人。选用他,也足见严党之人此番布局之深费了心思。高翰文在朝野间因几篇理学文章而小有名气,且未曾有贪财之劣迹,这为他们推荐此人增添了几分说辞。此人提出的‘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口号,在内阁议事时,被严党之人极力推崇,几乎将他捧上了天。”
裕王听后,脸色再次凝重起来,喃喃自语道:“郑泌昌任巡抚,再加上高翰文这个严党门生做知府,浙江这一回,怕是想不乱都难……”
“那淳安和建德的知县呢?可有定夺?”
张居正摇了摇头,回答道:“这两个职位尚未议定,依我看,他们不过是想让郑泌昌和高翰文随意指派罢了。”
这时,李妃从屏风后走出:“这两个县,我们能不能派两个好官去呢?”
裕王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巡抚和知府都是他们的人,我们争两个知县又能有多大用处呢?”
谭纶却接过话头,语气坚定地说:“王爷,王妃言之有理。知县是直接管理百姓的官员,至关重要。尤其是淳安县,全县被淹,建德也半县受灾,此时更需要有胆识、有担当的知县。这个人,不仅要是个好官,更要有准备为百姓舍命的决心!”
张居正闻言,也叹了口气:“这样的官员,在当今之世,确实难找啊……”
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气氛凝重而压抑。
过了许久,谭纶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其实,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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