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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年,朱阿牛觉得一切都在好起来。特别是妹妹大学毕业后,有了一份好工作,收入也颇丰,最让朱阿牛开心的是,朱阿芳终于有了男朋友。朱阿牛自私地想,只要妹妹结婚,她就会搬走了,就不会成天地管着他了。他想自己可以过安静的生活了,也可以找个女人谈谈恋爱了。朱阿芳不但管他生活中的很多细节,包括穿衣戴帽什么的,竟然连他谈恋爱也管。他曾经和一个女同事好过,结果朱阿芳认为那女老师长得像他们妈妈,死活不同意朱阿牛和她好,不断给朱阿牛脸色看,还扬言如果他继续和她好的话,就和他脱离兄妹关系。朱阿牛只好忍痛割爱,和那女老师断了关系。母亲被火烧死后,他们就住在了舅舅家里,舅舅对他们很好,可是那个人高马大的舅妈却经常不给他们好脸色看。舅舅家住的也是老石库门房子,一家子挤在两间房里,舅舅给他们兄妹腾出了一个角落,安了上下铺的架子床,朱阿牛住在上铺,朱阿芳住在下铺。那时,朱阿牛十岁,朱阿芳六岁。十岁时的朱阿牛还是个混沌未开的傻小子,放学回来后,就和一些孩子蹲在门口的水泥地上玩弹珠,舅妈骂骂咧咧地唤他吃饭,他也没有什么感觉。
反倒朱阿芳对舅妈的冷眼和恶骂特别敏感,也特别反感。
朱阿牛记得有一天晚上,舅妈不知怎么骂了他几句,朱阿芳就站在他面前质问舅妈:“舅妈,你凭什么骂我哥哥,他又没有做错事情。”舅妈没有想到她会站出来护她哥哥,一时语塞,僵在那里,脸一阵红一阵白。那时舅舅还没有回家,舅舅的女儿顾珊珊坐在饭桌前啃一个鸡爪子,用淡漠的目光看着他们。舅妈缓过劲儿来后,大声嚷嚷:“你们反天了!住在我家,吃在我家,却比我还凶,说都说不得了,简直养了两条白眼狼。”她说话时脸都变形了,口水也喷到了朱阿芳的脸上。朱阿芳用手擦了一下脸,气愤地说:“你的口水臭死了。”说完,她拉起朱阿牛的手走出了家门。舅妈见他们离开,也没有拦阻,愤愤地说:“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了,家里也就清静了。”
走到马路边的人行道上,看着夜色中的街道,朱阿牛说:“阿芳,我们要去哪里?”朱阿芳说:“哥,回我们自己的家里去。”朱阿牛说:“我们的家不是烧掉了吗?”朱阿芳倔强地说:“我不想回舅舅家里了。”朱阿牛说:“可是我们晚上住哪里?”朱阿芳无语了,她也想不出来哪里可以落脚。朱阿牛和妹妹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谁也不说话。不知走了多久,朱阿牛的腿肚子都酸了,他对妹妹说:“阿芳,累了。”朱阿芳看着哥哥,说:“我也走不动了。”朱阿牛看到不远处有个街心花园,街心花园里有可以休息的长椅。朱阿牛就把妹妹带到了那里,找了条靠近街边的长椅坐了下来。就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有个男人在卖烤红薯。烤红薯的香味飘过来,朱阿牛的肚子叽叽咕咕地叫唤起来。他问妹妹:“阿芳,你饿吗?”朱阿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朱阿牛吞咽了一口口水,说:“要是有钱就好了,我就可以去买烤红薯给你吃了。”朱阿芳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往烤红薯的地方不停张望。朱阿牛说:“阿芳,我们回舅舅家去吧。”朱阿芳摇了摇头,说:“我不回去,我讨厌舅妈。”他们又坚持了好一会儿,朱阿芳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靠在朱阿牛身上,闭上了眼睛。朱阿牛想,等妹妹睡着了,就背她回去。他饿得眼睛发绿,真想冲到烤红薯的人前面,抢个烤红薯过来吃。朱阿牛拼命地吞咽着口水,最后连口水都没得吞了,口干舌燥,又饥又渴。
要不是舅舅从工厂下班回家出来寻找他们,那个夜晚会有多难熬是可想而知的。舅舅找到他们后,眼睛里落下了泪。他十分疼爱朱阿牛兄妹,舅妈经常数落他,说他对朱阿牛兄妹比对自己的女儿还好。对舅妈的数落,脾气极好的舅舅从来都不反驳,只是笑笑。见到舅舅,朱阿牛喊着:“舅舅,我饿——”舅舅难过地说:“阿牛,别急呀,我这就带你们去吃饭。”朱阿牛指了指烤红薯的小摊,说:“舅舅,我想吃烤红薯。”舅舅连声说:“好,好,我这就去买,你等着。”舅舅很快地回来了,手上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朱阿牛拿过一个,没有急着吃,而是唤醒了妹妹,喜悦地说:“阿芳,阿芳,快吃烤红薯。”朱阿芳醒过来,看到了舅舅,也看到了烤红薯,那是真真切切的烤红薯啊,她从哥哥手中接过烤红薯,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啊,好烫。她觉得自己的舌头都烫熟了,又舍不得吐掉那口烤红薯,烤红薯在她嘴巴里滚动着,稍微凉了点后才被吞下去。朱阿牛关切地说:“阿芳,你慢点吃,小心烫坏了嘴巴。”舅舅也关切地说:“阿芳,慢慢吃,别急,别急,够你们吃的。”
他们吃完烤红薯,舅舅背着朱阿芳往家的方向走。朱阿牛跟在舅舅后面,慢吞吞地走着,舅舅时不时停下脚步,回过头喊他:“阿牛,走快点。”这时,他才会一溜小跑追赶上来。回家后,顾珊珊已经睡着了,舅妈坐在台灯下织毛衣。她见他们进来,一声不吭,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舅舅把他们带进房间,安排他们躺下后才出来,走到舅妈面前,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孩子们!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如此对待他们。”舅妈也压低了声音说:“对他们,我做得还不够吗,啊,我辛辛苦苦伺候他们,连说都不能说他们了?”舅舅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你骂他们干什么!我难道不晓得你的臭脾气,你老是恶言恶语,谁受得了?”舅妈说:“受不了就走呀,我又不欠他们的,有本事走了就不要回来了。”舅舅气得发抖,说:“你太过分了,明明是你无缘无故骂人,还有理了,他们要是走丢了,你负得起责任吗?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他们没有别的亲人了!我警告你,如果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舅妈冷笑道:“饶不了我,嘿嘿,你口气好大,离开了老娘,你什么也不是。”舅舅说:“那你等着瞧,你如果再欺负这两个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舅舅从来没有放过如此狠话,舅妈也不是吃素的,她把手中的毛衣往地上一扔,霍地站起来,指着舅舅的鼻子,恶狠狠地说:“我要看你怎么收拾我,来呀,来收拾老娘呀,老娘等着你收拾,你要是不收拾,你就是我养的!”她的唾沫星子喷在了舅舅脸上,舅舅不知道哪来的火气,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很响,除了熟睡的顾珊珊没有听见,里屋的朱阿牛和朱阿芳都听见了。朱阿牛十分担心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里忐忑不安。他没有想到躺在下铺的妹妹会笑出声,还说:“打得好。”这让朱阿牛觉得妹妹十分可怕。
那一巴掌将舅妈打蒙了。
她捂着红肿的半边脸,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嘴唇抖动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舅舅从来没有打过她,尽管结婚多年,她有时也十分刻薄,嘴巴不饶人。舅舅这一巴掌落在她脸上之后,心里也后悔了。他也蒙了,呆呆地站立着,不知所措,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好大一会儿,舅妈才哇的一声哭出来,然后抱起刚刚被哭声吵醒的顾珊珊,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舅舅追出门,舅妈抱着女儿狂奔而去。舅舅颓然地站在夜晚的风中,满目无奈和凄凉。舅妈带女儿回娘家去了,舅舅和朱阿牛都高兴不起来,只有朱阿芳无比开心,成天乐呵呵的,还不停地唱歌,像个小疯子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舅舅很认真地问她:“阿芳,你真的很开心吗?”朱阿芳点了点头。舅舅脸色十分难看,心里充满了哀伤。
舅妈不在家的日子,对舅舅而言是难熬的,一大早就要起来给两个外甥做饭,还要送他们去上学,然后匆匆忙忙赶去上班。晚上回来后,还要给他们做晚饭,每天都担心回来晚了他们会饿肚子。等他们吃完饭,安置好他们,舅舅就要匆匆忙忙赶去舅妈娘家,求她回来。舅妈刚开始死活不愿意回来,扬言不和他过了,要和他离婚,那一巴掌打下去后,就恩断情绝了。舅舅给她认错,甚至在她面前跪下来,最后,经过他丈人和丈母娘的劝解,她才回家,但那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舅妈回家后,对朱阿牛兄妹好了些,有了笑脸,说话也温和了许多,而且不骂他们了。舅妈的妥协并没有让朱阿芳满意,在她心里,舅妈就是妖魔鬼怪,她不光讨厌她,而且恨她。舅妈回来后,朱阿芳很不高兴,经常用一种阴冷的目光审视舅妈。舅妈当然也感觉到了她的敌意,其实舅舅的那一巴掌,也打醒了舅妈,她觉得自己也不应该那样对待他们。她回来后,希望和他们的关系融洽起来,毕竟还有漫长的日子要过。朱阿牛还可以,对她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朱阿芳的敌意让她受不了。有一天,舅妈给朱阿芳买了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微笑地问她:“喜欢吗?”朱阿芳冷冷地说:“不喜欢!”舅妈说:“为什么呢?”朱阿芳说:“我才不要这种颜色的裙子。”舅妈耐着性子,微笑地说:“那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呢?”朱阿芳说:“白色的。”可怜的舅妈为了讨好她,又跑回卖服装的地方,给她换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舅妈以为她拿到白色连衣裙后会开心,会改善她们之间的关系。岂料,朱阿芳拿过裙子,走进里屋,连声感谢也没有,还是对舅妈充满了敌意。比朱阿芳小一岁的顾珊珊哭了起来,因为她妈妈没有给她买裙子。舅妈哄着女儿,心里难过极了。
如果朱阿芳仅是对舅妈充满敌意,时间长了,也许就化解了,冰河都可以解冻,何况人心?问题是,朱阿芳不光对舅妈存有敌意,还会有一些超出人们想象的行为,那是最让舅妈恐惧和心寒的。舅妈给朱阿芳买裙子的第三天,朱阿芳竟然用剪刀在连衣裙的中间铰了一个窟窿,然后把裙子送到舅妈手中,冷笑着说:“舅妈,你买的裙子是次品吧,没穿两天就坏掉了。”舅妈拿过裙子一看,明显就是她使坏,自己弄坏的。舅妈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努力控制火气,她真想把朱阿芳这个小妖精掐死。舅妈强装笑脸,说:“没有关系,过两天我再给你买条新的,白色的,而且质量好的,可以吗?”朱阿芳冷笑道:“这还差不多。”舅妈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小姑娘会如此的阴险可怕,心里一片冰凉,这样下去,如何是好?这时,顾珊珊说:“妈妈,妈妈,我看到是姐姐把裙子剪坏的。”朱阿芳瞪着顾珊珊,两只眼珠子仿佛要像子弹般飞出来,顾珊珊吓坏了,赶紧躲在了妈妈后面。舅妈说:“珊珊,别说了,过两天妈妈再给姐姐买条裙子,也给珊珊买一条。”说完,她就把女儿拉走了,朱阿芳站在那里,目光阴毒地看着她们的背影。
剪坏裙子还不是最让舅妈难以容忍的,后面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一个深夜,家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顾珊珊声嘶力竭的尖叫。顾珊珊和她爸爸妈妈住在一个房间里,只不过是自己单独睡在小床上。舅舅赶紧开了灯,下了床,来到女儿的床边,焦虑地问道:“珊珊,你怎么了?”顾珊珊坐了起来,不停地哭。舅妈也跑过来抱住女儿,说:“珊珊,你到底怎么了?”顾珊珊哭着说:“妈妈,我痛,我痛——”舅妈惊讶地说:“哪里痛,告诉妈妈,哪里痛?”顾珊珊说:“腿上痛,好痛呀,妈妈——”舅妈掀开被子,看到顾珊珊的小腿上有一道刀割的伤口,伤口上流着血,血把床单和被子都染红了。舅舅惊叫了声,赶紧找来东西,给女儿止血。
“这是谁干的?”舅妈叫喊道。舅舅在给女儿处理伤口的时候,舅妈来到了里屋,拉开了灯。她看到朱阿芳坐在床沿上,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刀锋上还有血迹。她冷冷地看着气势汹汹走进来的舅妈,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舅妈真想扑过去,把她撕成碎片,但是她害怕了,竟然感到了巨大的恐惧。面对朱阿芳,她的脚在往后退,惊恐地离开了里屋。朱阿牛跳下了架子床,问妹妹:“阿芳,你干什么了?”朱阿芳冷冷地说:“我割了珊珊一刀。”朱阿牛愣愣地看着她,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真的?”朱阿芳将手中的刀子扔在地上,说:“当然是真的,就是用这把刀子割的。”朱阿牛惊惧地说:“你怎么能这样做?”朱阿芳说:“我讨厌她,也讨厌舅妈,我一点都不喜欢她们,也不喜欢待在这个家里,这不是我们的家。哥哥,我们离开吧,我不想在这里住下去了。”朱阿牛无言以对。
舅舅给女儿处理完伤口后,舅妈对他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必须把那个小妖精弄走,否则我们家没有安宁的日子。我好心好意买裙子给她,她用剪刀剪坏,还用刀割珊珊的腿,这要是割在脖子上,那如何是好。我告诉过你,晚上睡觉时,房间门要反锁上,你就不听,现在出事了吧。今天我告诉你,一定要弄走他们,否则我带珊珊走,我受不了了,实在是受不了了。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姑娘,心肠如此歹毒。”
舅舅没有说话,脸色阴沉。
他来到了里屋。
朱阿牛负疚地叫了声:“舅舅,对不起,妹妹她——”
朱阿芳站起来,在舅舅面前低下了头。
她用脚把地上的刀子踩在了脚下。她的动作舅舅都看在眼里,舅舅叹了口气说:“阿芳,珊珊是妹妹,知道吗,她比你小,是妹妹。姐姐是不能这样对妹妹的,懂么?你也不能那样对你舅妈,懂吗?我们是亲人,不是仇人,舅妈和你没有仇,妹妹也和你没有仇,你这样做太让人寒心了。”
舅舅说完话,就走出了里屋。朱阿牛可以感觉到舅舅的背脊在颤抖,他一定伤透了心。朱阿牛心里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了什么,事实证明,朱阿牛的预感是正确的。在朱阿芳刀割顾珊珊之后不久,舅舅就把他们送走了,他找人修好了被火烧坏的房子,他们就住回了自己的家。舅舅为了他们能够得到好的照料,不仅自己经常过去送东西,关怀备至,还从乡下找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照顾他们的日常生活。很奇怪的是,朱阿芳回到自己家里后,变得开朗快乐了,眼睛里少了那种和她年龄不相符的阴毒。但是有一点让朱阿牛不舒服,她仿佛是这个家里的一家之主,什么事情都得由她拿主意,朱阿牛和那个乡下阿姨,都得听她的安排。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好多年,久而久之,朱阿牛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时如果缺少了妹妹的管束,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朱阿芳的死,对朱阿牛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至亲的人离他而去,那是怎么样的悲恸?朱阿芳的死,和母亲有关,也和朱阿牛有关。每每想起那场惨不忍睹的车祸,朱阿牛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不能自拔。如果他当时不提起那场夺去母亲生命的大火,不提起母亲,也许朱阿芳的情绪就不会有变化,也许就不会发生那场车祸了。
那年的秋天,朱阿芳终于告诉哥哥,她有男朋友了。朱阿芳生日那天,朱阿牛见到了妹妹的男朋友。那是个彬彬有礼的小白脸,眼睛很亮,里面看不出什么杂质,给朱阿牛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朱阿芳男朋友有个洋气的名字,叫宋斯诺,留洋回来后,他父亲让他在上海打理一家贸易公司。朱阿牛对他的印象好不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朱阿芳自己的感觉,她喜欢的东西,是可以无视别人感受的,包括亲哥哥。作为哥哥,朱阿牛由衷地祝福妹妹,希望她能够过上幸福的日子。生日那天晚上,宋斯诺送了一辆跑车给朱阿芳。回家后,朱阿牛钻进房间写小说,他得尽快把那本关于赌徒的小说写完,对胡二彪也有个交代。朱阿芳走进他的房间,兴高采烈地说:“哥,别写了,陪我喝两杯。”
朱阿牛说:“不行呀,阿芳,我今天的写作任务没有完成,在规定的时间里要是写不完,违约了可是麻烦事。”
朱阿芳说:“今天是我生日,斯诺又送了车给我,我们的关系算是正式定下来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来,今晚别写了,陪妹妹喝两杯。”
朱阿芳平常不喝酒,做事情十分缜密,难得有这样的好兴致,朱阿牛只好答应了她,很不情愿地关掉了电脑,随她来到了客厅。朱阿芳已经开好了一瓶红酒,她往酒杯里倒上酒,递给朱阿牛一杯,她自己也端起一杯酒,摇了摇,装模作样地闻了闻,轻轻地抿上一小口。红酒在她口腔里滚动了几下,被吞下了喉咙,然后朱阿芳咂吧了两下嘴巴,说:“好酒,真的是好酒,哥,你尝尝,感觉一下。”朱阿牛喝了一口红酒,没什么感觉,在他嘴巴里,什么样的红酒都是一种味道。在此之前,他也没有喝过什么上好的红酒,就是几十万元一瓶的红酒放在他面前,他也会当成一般的红酒喝。朱阿牛喝下一杯酒后,说:“我真感觉不出好在哪里。”朱阿芳瞪了他一眼,说:“没品,这么好的酒都喝不出感觉,再好的酒给你喝都浪费了。”朱阿牛笑了笑说:“我就是这个命,只要你以后过得好,我就满足了,喝什么酒都会觉得甜蜜。”这话说得好听,朱阿芳马上就眉开眼笑起来。喝了两杯酒后,朱阿芳就跟哥哥说起了宋斯诺,她没有说怎么和他勾搭上了,只是不停地说他的好,说他家里多有钱,人又大方而且绅士,不是一般男人可以相比的。朱阿牛有种担心,妹妹说得越好,他就越怀疑。不过,朱阿牛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他没有必要破坏妹妹的好心情,多年以来,她很少有如此的好心情。朱阿牛是个体贴的哥哥,妹妹哪怕只有一分钟的幸福,他也不会去破坏,会顺着她的意。朱阿牛一直在听她兴奋地说着话,直到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没有精神了。朱阿芳啰啰嗦嗦说了很久,见哥哥困了,才收住嘴巴。最后,朱阿芳说了一件事情,说在这个周末,和宋斯诺约好了,一起去阳澄湖吃大闸蟹,要朱阿牛也和他们一起去。朱阿牛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当这个电灯泡了。”朱阿芳拉下了脸,严肃地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是我们的家庭活动,你逃不掉的。”朱阿牛只好答应了她,心里却说:“唉,又要浪费我一整天的时间,这一天可以写多少字呀!”
那是个周六,阳光明媚,也没有雾霾,天空蓝得透明。上午九点多的时候,朱阿芳就起床了,她来到哥哥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说:“哥,起床了,起床了。”朱阿牛说:“早起来了,在写字呢。”朱阿芳笑了笑说:“就知道写字,好了,别写了,我整理一下,我们就出发了,先去接斯诺,然后去阳澄湖。”朱阿牛说:“好吧,好吧,别婆婆妈妈的了,走的时候叫我就可以了。”朱阿牛心里还在嘀咕,是去还是不去呢?他早上起床时,有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不想和妹妹他们去阳澄湖,况且,他对大闸蟹也没有什么兴趣。朱阿牛想对妹妹说出心里的想法,可是,他又怕妹妹发脾气,最终还是将要说出的话压回了肚子里。朱阿芳梳妆打扮完后,叫上了哥哥,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朱阿芳开车,宋斯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朱阿牛坐在后面。朱阿芳边开车边笑着和宋斯诺说着什么,他们说的那些话和朱阿牛没有什么关系,朱阿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后来,只要朱阿牛想起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都会后悔得撕心裂肺,要是他死活不去,妹妹就不会死,宋斯诺也不会死,哪怕是当时她生他的气,也比出车祸要强。那顿午饭特别丰盛,有大闸蟹,有鱼,还有黄鳝等等一大桌子的菜,在此之前,他们基本上不会如此饕餮,如此夸张,如此浪费,最后三分之一的菜都没有吃完。就在他们快结束午餐之际,朱阿牛看着幸福的妹妹和未来的妹夫,感慨道:“唉,要不是那该死的大火,妈妈就一定能够活到现在,她要是能够看到我们现在这样,她该会有多高兴呀。”朱阿牛说完这话后,就感觉到错了,果然,朱阿芳听完哥哥的话,脸色马上就变了。因为宋斯诺在,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朝朱阿牛发脾气,只是狠狠地瞪了朱阿牛几眼,潜台词是:“你等着,回家再和你算账。”朱阿牛就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午餐,他们就坐车往回赶。
车子开上高速公路之后,朱阿牛在惴惴不安之中昏睡过去,他看不到妹妹的表情。回去的路上,朱阿芳的话也少了,欢乐的笑声也没有了,宋斯诺偶尔问她个问题,她也言简意赅地回答,没有更多的发挥。朱阿牛竟然在那短暂的睡眠中,梦见了母亲。母亲就是一团火焰,在他面前滚动,他喊叫着,喊叫着,母亲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一直在滚动,在公路上滚动,一直往前滚动。朱阿牛喊叫着,让妹妹停车,朱阿芳也根本没有理会他,仿佛听不见他撕心裂肺的喊叫,一直快速朝那滚动的火球冲过去……朱阿牛梦醒后,车祸已经发生了。妹妹和宋斯诺当时就死了,朱阿牛身上断了几根骨头,他还活着,他想爬过去,抱起血肉模糊的妹妹,可是无法动弹。他没有能力救活妹妹,也没有能力救活宋斯诺,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抬走,他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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