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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0章 鄄地齐语楚 倪邑郑争宋

    《东周策》

    陈义虎/著,

    本章共10517字,

    更新于: 2022-03-19 14:16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疮忧以痒。

    父母生我,胡俾我愈?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忧心茕茕,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

    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

    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急。维号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蜴?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杌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灭之!

    终其永怀,又窘阴雨。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输尔载,将伯助予!

    无弃尔辅,员于尔辐。屡顾尔仆,不输尔载。终逾绝险,曾是不意。

    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

    彼有旨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婚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

    眦眦彼有屋,蔌蔌方有谷。民今之无禄,天夭是啄。哿矣富人,哀此茕独。——《诗经》正月

    公元前679年,又是冬春更替一年伊始,东周乱世纷争,未得一刻停滞苟安。

    话说去岁冬日,周王姬胡齐忧楚之患,使单伯姬晋入齐请兵勤王,得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五君于鄄地,协商御楚大计。

    见之中原诸侯大举行盟典合,楚王熊赀庆幸采纳郢城令鬻拳之言,不然楚将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下,势必迫就一场悍然血战!

    想想后怕,楚王熊赀遂着令尹彭仲爽撤出蔡地楚军还驻息邑,将之战线稍稍后撤,意寄此举松懈中原诸侯敌楚之意,进而放弃联军伐楚。

    而见楚军后撤,诸侯遂又各起心思行己之道,南北对峙稍有缓解,楚王熊赀执意复会中原之想,遂亦将令尹彭仲爽部调往息蔡交界处,骥望中原乱之再起,诸侯无暇南顾之时,趁势侵蔡窥探中原。

    南北局势突变,中原大地再次陷入战争阴霾,众诸侯不敢掉以轻心,是以复循周王姬胡齐勤王之诏,秉持齐室尊王攘夷之言,众诸侯不谋而合自行会聚鄄城,商讨却楚一劳永逸之法!

    过岁初春,鄄邑城令府衙之内,单伯姬晋并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五君共聚一堂,各抒己见言教制楚大略。

    单伯姬晋当先谏言道:“荆楚蛮子,藐视王权无礼至甚,今又兴兵犯蔡觊觎中原,我等亟当联军南向伐之以施惩戒,以教其为君为臣为人之道!”说罢,郑公姬突声言相附,余皆无言。

    卫公姬朔继之劝言道:“蛮楚霸荆湘之地,其间湖河纵横交错,更兼拥有江汉天堑,易守难攻!而我联军长途奔袭,更失却地利之便,难有胜机!对楚之法还当立意互不侵犯,以势迫和为主!”

    宋公御说紧言驳道:“卫公竟何自欺欺人也?楚人自恃其强亟欲问政中原,何能与我和相安无事?既如卫公所言,无能一战定楚,便当长期为事,我等诸侯各自出兵一部,驻守南境边关,似此方为长策!”

    陈公陈杵臼急而拦道:“驻军戍边,谋乃良谋,只是时之日久,粮草恐难有续!诸君国强邦大,些许粮草不值一提,而谓弱邦如陈者,一秋收成难为戍边半年,如此不待楚军攻伐,我即自溃矣!”

    此言一出,众皆无言!战之无为,和之无望,戍边无续,众亦不知还有何策可行!

    观之诸侯意懒心灰,齐公姜小白顺势言道:“九州同心,何惧一楚!若得依之我言,寡人一简文书,即可令楚止步汉水,永不涉足中原!”

    闻其此言,众人惊而面面相顾,单伯姬晋随之拱手礼言道:“齐公若有良策,敢请示寓我等,我等谨奉齐公之言!”

    齐公公笑而回道:“如此,寡人这便篆书至楚,敢请诸侯联军陈兵楚蔡边境,以促事成!”

    单伯姬晋紧言问道:“需时几许?”

    齐公姜小白自信满满回道:“半月之期足矣!”

    期至而事未成,则当如何?

    齐公姜小白轻笑道:“若此,诸侯领军自回即可,寡人独将齐师南下,血战江汉,荡平荆湘,誓叫楚蛮从此不敢北顾!”

    闻得此言,众人拱手敬日:“齐公大义!”

    谋定而动,齐公姜小白当堂著就说楚檄文,着快马送往郢都,继而统领齐、周、郑、卫、宋、陈六邦联军共计十万余众,南下驻防蔡楚边境。

    话说两边,楚王熊赀正自于朝商议复入中原之法,众臣争辩半日无得万全之策。正值焦灼之时,边关信骑突然闯入,托卷上言道:“边关急报,诸侯联军入驻蔡地进逼楚境,齐公有书奉与王参阅!”

    闻得此讯,众皆不知详情,惊颜默语望向堂上楚王熊赀。

    楚王熊赀急而取过书简,展卷启阅之,目光上下扫量逐字掠过,但见文日:“楚君端详,小白拜言,闻君欲与中原为敌,适觉兹事体大,抒发肺腑之言劝慰,祈君勿违天道而行!昔时,周成王举文、武勤劳之後嗣,而封熊绎於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居丹阳。与鲁公伯禽、卫康叔子牟、晋侯燮、齐太公子吕俱事成王,周予楚恩不可谓不厚!然楚之后嗣不思知恩图报,竟先后数次掩乱而起事犯周,幸得历代先王锐意图治,亦只是将犯境楚军驱除出境,未曾想过夺楚基业,适见中原诸侯之气度恢宏!今时楚君罔顾前车之鉴,竟又起意蓄兵犯周,小白唯有谨事勤王,以卫天下!君之强,小白承认,然君仅倚一国之强,而小白所具者,天下之兵也!以一国之力。敌天下之兵,君自认为有胜算乎?盼书至之日,楚君可弃违逆之意诚事周室,小白即著诸侯与楚通好,共享盛世太平,!楚君如若执意行事觊觎中原,小白可于君前立誓,此生余事不济专诸伐楚,直致楚人无能犯周为止!明君当前,话不多言,望君好自为之,小白敬上!”

    一气阅毕,楚王熊赀额间冷汗沁沁,过之片刻方才回过神来,随即问日:“联军于蔡屯兵多少?”

    边关信骑回日:“多达十万之数,其驻地军帐,一眼难见尽头!”

    闻得此言,众皆惊慌失色,楚集举国之力亦不过十万之众,而行蔡临境竟之兵达十万之多,且不过六邦联军而已,倘若合聚天下之兵不得百万之众,楚室有何能可敌百万大军,试问闻此何人不惊?

    楚王熊赀亦是惊骇不已,即命摆驾前往息地前线查探敌情。

    还说齐公姜小白,领得十万大军驻留于楚蔡边境,即不行前侵伐楚地,又不后退撤军还邦,竟日无事,便于边境线上演兵。

    楚候熊赀来至前线,随即登高查视,联军又在如常演兵,远见旌旗密布,兵马云屯,齐公姜小白高坐将台,诸侯相围,百将侍立,如负严霜,屏息听命。少顷,齐公姜小白令旗一麾,百将各施技勇。人如猛虎,马如游龙。箭及二百步外,莫不中的。百将演毕,三军排开阵势,如临大敌,步伐进退不失尺寸,亏得江汉平原辽阔,容得十万之众大演兵。

    楚王熊赀见之竦然,自叹道:“今观中原之兵,方查楚之渺也!时不予我,制霸中原,谨待后世之君矣!”说罢,即着令尹彭仲爽取之公侯七鼎送往联军大营,继而起驾返回郢都。

    待之令尹彭仲爽将之七鼎运入大营,呈现于联军六君面前之时,齐公姜小白喜而谓众言道:“事已成矣!鼎器者,社稷之重也!楚今授我以鼎,即为受我社稷之重,寓其不会再与我等为敌,否则是为自毁社稷!”

    闻其此语,众人笑逐颜开,不废一兵一卒即将强楚措服,感叹齐公姜小白德才双馨之余,单伯姬晋与五邦君候拥将上前,拱手齐声贺道:“齐君英武,谨奉齐室是为诸侯之长,愿尊齐君盟主号令!”

    齐公姜小白悦然,当即下令撤军,退出蔡楚是非之地。

    窥见中原之强,楚王熊赀还楚郢都之后,即将为政重心转为对内,以期后世倚楚之强再行北上中原。

    一者创建县制,首从申、息、权设县,各设县尹管事,受楚王直接任命管辖;二者建造大城,自郢都卫星城为始,期求一县之田赋,能养兵车千乘,多筑列城于北方,而就万城之国,以逼华夏。三者修建驰道,楚地水路纵横,重在水军建设,而楚室志在中原,免不了车站、陆战,陆军建设顿显重要,而息、申为楚室北入中原之前沿阵地,需先贯通申、息至郢都之驰道,以便快速调动兵马。四者迁民县邑,郢都延伸至中原遥遥数千里,从郢都调兵至前线太过困难,而将灭国之民迁入县邑大城,即可就地获取兵源和粮秣供应,使之中原防线更为巩固。五者修建方城,诸侯一家,难为楚患,百家诸侯,楚则难防,以江汉之域为城,江汉之流为池,御北筑防,天下一城,世人莫敢伐也!

    籍此建国,楚室自此而兴,方才成就八百年文明古国。

    南疆已定,话回中原。据史书记载,早在殷商之前,曹姓之民于邾建立邾娄部落,其先祖是为曹安,周武王灭商后,采取分封制,曹安五世孙曹挟被封于邾,邾娄部落始为诸侯,后世多称邾,其古都在峄阳,时为鲁室属邦。

    其自邾侠后七代至邾君夷父颜时,周公旦摄政王畿平叛归来,为了巩固和加强周室王朝政治地位,进而推行封邦建国之法,分而治之削弱诸侯势力,借邾国夷父颜有功于周,暨封其子友父于倪,故称倪室,自此邾室一分为二。

    虽然邾室自周初便已始为诸侯,但至曹安十二世孙邾君曹克之时,任无没受周天子册封,无职无爵,诸侯之位有名无实。

    及至齐公姜小白推行尊王攘夷之时,邾君曹克积极予以支持,使往各国奔走联络,曾夜宿滕邑和薛邑。

    鄄地会盟后,齐公姜小白霸业始成,遂以方伯之名,行使天子职权,过问诸侯事务。

    邾君曹克见之时机成熟,遂往临淄谒见齐公姜小白,请其代为言陈天子,赐胙予邾正名,册封授爵而委实。

    谓之邾君曹克所求,于齐公姜小白而言,不过是为开口一语耳!而见这些年,邾室随齐南征北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其脱离宿主鲁室管控,进而亲齐拥齐,于齐大利也!遂当即应其所请,篆书奏请周天子,敕封邾君曹克子爵,职司乡师。自此邾君曹可始敢自称邾子,邾室亦得实至名归位列诸侯。

    而见邾室得以册封授爵,倪室君臣亦想行之此道,前身虽为邾室,然今业已另立祠堂,更应受胙继爵以正名。

    说之易,行则难,倪室出自邾室,想要改换门庭另立祠堂,邾室宗族首先将会不答应,再有宋室是为倪室宿主,想要脱离宋室掌控而自成一体,宋室亦将不会答应,另外宋邾奉齐为长,碍于两邦颜面,齐室亦将不会助倪矣!

    倪君颜妙想道,敌之敌者,我之友也。齐之敌者,鲁也!即然请齐不得,不若转而行鲁陈情相求,暨我相投或可成事也!

    是年春三月,燕归蛙鸣,花红柳绿,趁着这盎然春意,倪君颜妙踏上使鲁行途,然其不知此一行,或将一石激起千层浪,即又开启新一轮次中原混战。

    倪邑至鲁不远也不近,倪君颜妙一路缓行十余日,于突思之千般说鲁陈辞,以期言尽得允马到功成。

    入得曲阜,先至驿馆行人府报备,又等得十数日不见鲁侯召见,倪君颜妙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亲身往鲁宫拜访,又与之宫门甲士发生争执,这才惊动宫内人员,得鲁公姬同诏令引入觐见。

    虽有不忿,亦只得忍气吞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因此行是为求人而来。两相会面,倪君颜妙谓之鲁公姬同恭敬施以君臣,随之谦言道:“颜妙来访,本该行人府造册,驿管待召,然我依礼侯召驿管十余日袅无音信,顾念大国君臣日理万机,比不得小邑闲暇无所事事,犹恐君上将之颜妙忘却,适才亲至鲁宫造访,要说鲁宫防范却也真个是戒备森严,未得鲁公诏命任何人不得擅入,又因颜真未得行人馆文书,无论颜妙怎得相劝,宫门甲士就是不肯代为入内禀报,情气急之下这便与之吵就起来矣!失礼之处,还请鲁公见谅!”

    倪君颜妙这一习话语,说得鲁公姬同面红耳赤忸怩不安,本就是鲁室待人不周,于其口中说出竟都成倪君之错矣!鲁公姬同不敢再有逊礼失态,随即拱手回礼引之厅前落座,茶水糕点一样不少,几与贵客莅临一般,终了问日:“不知倪君此行入鲁,有何教孤耶?”

    倪君颜妙肯首回日:“颜妙小邑之民,未曾见过大世面,君前怎敢言教?此来实是为有事相求!”

    鲁公姬同伸请将道:“所求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倪君颜妙拱手礼拜,紧言道:“昔日周工旦摄政之时,念在夷父颜有功于王室,遂将夷父颜次子友父分封至倪地,遂有今日之倪室!因之多方原因,未得天子赐胙名爵,致我出而未得诸侯之礼!颜妙斗胆恳请鲁公代为言说天下,赐倪一职半爵,以正倪室诸侯之名,籍以端正祠堂!”

    闻此,鲁公姬同捻须笑道:“方今天下已然以齐为尊,寡人之言无用矣!倪君何不前往临淄,请得齐公奏疏天子赐胙,其言定比寡人之言好用也!”

    见其似有推脱之意,倪君颜妙诚情回道:“颜妙并非未曾想过,只是宋邾从中作梗,齐公未必愿意助我,颜妙又何必自作多情耶?而除却齐公,诸侯之中能于天子面前说得上话者,唯余鲁公矣!世人传颂鲁乃礼仪之邦,鲁公更是乐善好施,颜妙籍此前来鲁地相请,还望鲁公莫要推辞!”

    闻其所言,情真意切,且态度诚恳,鲁公姬同侧首望它思索片刻,末了谓其言道:“倪君真是缪赞寡人矣!而今天子暨齐尊王攘夷之名,遂谓齐公言听计从,寡人于王前实难以说上话矣!不过寡人可荐汝前往禚邑见之吾母文姜,其为齐公姑亲,定能助汝达成所愿!”

    倪君颜妙当即伏地叩谢,鲁公姬同赶忙起身将之扶起,随之授其荐访文书,嘱其携往禚邑,交予鲁母文姜,其时自会相助成事。

    事不宜迟,倪君颜妙当即辞别鲁公,依循鲁公姬同指引,竟日即起车驾赶往禚邑。

    一路马不停蹄,不过半日光景,即到禚邑鲁母文姜住所,已近十年未有外人涉足于此矣!倪君颜妙下车视之,但见桓公坟茔绿草幽幽,茔旁茅庵历经风雨侵蚀略显破旧,然更见沧桑稳重之像,庵前垂柳枝叶繁茂,庵后桃园百花争艳,时遇外人闯入,野间野禽飞鸟争相跃起逃离,不多时复归宁静,天人无争远离世俗喧嚣,好一番世外桃源之像。

    闻得屋外传来车马之声,一老妪自茅庵中缓步行出,满头银发籍由竹簪束拢成髻,不见丝毫凌乱,身着一袭麻布青衫,虽比不得绫罗绸缎光鲜,倒也称身合体别具一格,更显慈祥和蔼。

    老妪微微抬头,举手遮目,细细大量来人,随言道:“老身眼拙,不知是哪位贵客驾临!”

    观之老妪言谈举止,绝非寻常老太可比,料定是鲁母文姜无疑,见其有问,倪君颜妙紧前一步,躬身拜道:“吾乃倪君颜妙,受鲁公所荐前来拜访,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鲁母文姜闻声垂下手来,蓦然回首似自语道:“十年生死两茫茫,千里孤坟诉凄凉!茅庵破落,有些年头无人来访问矣!贵客登临,有失远迎,失礼矣!快请入座!”说罢,旋退望人让出门道来。

    倪君颜妙躬身拜谢,随之上前搀之鲁母文姜,一同行入屋内。

    入得屋内,倪君颜妙环视四壁,但见屋内除却生活用品,无一件无用装饰之物,极是简陋整洁,鲁母文姜因之年迈,不堪久站,先行落座问日:“倪君今来寒舍,不当是为观赏郊野春色也,敢何事寻访老身耶?”

    闻得其言,倪君颜妙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拱手回道:“鲁母慧识,颜妙此行前来,是为暨请鲁母为使入齐行言!”

    待其音落,鲁母文姜即时起身,回言道:“老身早己不问世事,且年迈体弱,难奈奔波之苦,卿谨另择他人前行罢”言讫,提杯送客。

    倪君亦不争辩,即于怀取出一简,奉上敬道:“此乃鲁公亲篆荐文,敢请鲁母一阅读!”

    过之少顷,见之鲁母文姜无动于衷,倪君颜妙遂将书简置于案头,随即转身退至庵外等候。

    鲁母文姜望之案头书简怔怔出神,过之良久放才取而阅之,但见鲁公文日:“慈母在上,同儿谨拜,经年不见母面,同儿深感愧疚,然父仇未能得报,无颜往祭也!今次至信,乃为倪君故,望母襄助以成诸侯!母后之文才武略,不应紧守苦寒之地,而当出世治国安邦平天下,倪室暨成诸侯,亟乃母后入世之功,万世扬名也!另可削弱齐宋,亦可告慰父君与我也!藉此,同儿叩首!”

    书中所记倒不复杂,不过寥寥数语,却使得鲁母文姜心烦意乱愁眉不展,是自顾言道:“同儿这是要置老身于洪流旋涡之中也!”

    鲁母文姜于屋思之良久,将近日暮入夜之时,方才起身燃起一盏烛火,谓之屋外言道:“倪君且请入屋相叙!”

    倪君颜妙闻言推门而入,毕恭毕敬于鲁母文姜身前再行一揖,随之侍立一侧。

    两人相对无言,仅闻得屋内烛火跳动之声,乱世之中难得如此静谧氛围,著人不忍破坏这一份安宁。

    终了,鲁母文姜叹打破沉寂,叹言道:“也罢,老身便待倪君使齐一言!余之时日无多,死前还能一见中原波澜壮阔之势,亦不枉人世间走这一遭!”

    闻得此言,倪君颜妙转出拜日:“颜妙谢鲁母,谨待佳音!”说罢,礼言告辞,随即如车离去。

    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闲窗伴懊侬。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乱世当道,终是不能置身事外!送走倪君颜妙,鲁母文姜简单收拾些衣物,雇得一驾马,迎得徐徐东风,踏上北上临淄之路,离时数回首,不知何日是归期。

    话说这日,正值左相管夷吾所定正月大朝,齐公姜小白及与五属大夫复事公务。

    俱皆述职毕,齐公姜小白择其寡功者而谯之曰:“列地分民者若一,何故独寡功?何以不及人?教训不善,政事其不治,一再则宥,三则不赦。”

    功寡者受之训诫,自觉羞愧而不敢言。

    谓其已然知错,齐公姜小白公亦未深加怪罪,继又问道诸属大夫日:“于子之属里,可有居处为义好学、聪明质仁、慈孝于父母、长弟闻于乡里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谓之蔽贤,罪莫大焉!”

    见君有问,五属大夫具各如实上报,唯恐表述不详。

    闻罢众言,齐公姜小白又问道:“于子之属里,可有拳勇、股肱之力秀出于众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谓之蔽才,亦为大罪!”

    依之前事,五属大夫具又秉正上报,恍顾阐述不尽。

    待之诸属述毕,不等其还复心绪,齐公姜小白随之紧言问道:“于子之属里,可有不慈孝于父母,不长弟于乡里,骄躁淫暴不用上令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者,谓之下比,罪无可恕!”

    例行公事,五属大夫具事己之所知,但求问心无愧。

    齐公姜小白点头称赞,复谓五属大夫道:“五属之重即乃国之重,切莫庸政懒政!期望诸众退而修属,属退而修连,连退而修乡,乡退而修卒,卒退而修邑,邑退而修家。是故匹夫有善,可得而举;匹夫不善,可得而诛。政成国安,以守固地,以战则兵。封内治,百姓亲,出征四方,立一霸王,亟仰众卿之功!”

    闻罢君上训言,五属大夫受命而退,左相管夷吾随之近前拱手拜日:“适见明君风范也!”

    齐公姜小白拂袖免其礼,继而感言道:“得卿一赞不易也!”说罢,君臣二人相视大笑。

    恰在此时,突闻宫前甲士前来奏报:“鲁母文姜宫前请见,敢请君命,见之与否?”

    君臣二人互望一眼,齐公姜小白当问日:“莫非是先君襄女娣,可有问清此来何由?”

    宫前甲士回日:“说是有事相求,细问何事,其日需得见到君上,方才敢言!”

    眼下齐鲁不和,鲁母文姜突然造访问,且不知是何居心,见与不见,齐公姜小白一时无决,遂侧首望向左相管夷吾。

    左相管夷吾会意回道:“遂终是故亲旧戚,不见有违礼数!”

    闻得此言,齐公姜小白还首望向宫门甲士,谓其点头授意。

    宫门甲士拱手领命,去不多时,即领得鲁母文姜现身于齐公姜小白君臣二人面前。

    望见眼前老妪,齐公姜小白上下打量,惊而言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此乃襄公生前所作,姑母即便年华老去,亦不至如村野老妇模样也!”

    观其言行,左相管夷吾随即拦之身前,拱手责道:“长辈当前,不得无礼!”

    闻之君臣二人之言,鲁母闻姜轻笑随言道:“这位可是为名满华夏之管夷吾乎?果然是为大家风范!齐君为人处世之修为则还有待提升,与之先君襄公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闻其讥讽之言,齐公姜小白欲待发作,转眼瞥见左相管夷吾以目相阻,遂侧目望它,漫言问道:“姑母此来所为何事?”

    左相管夷吾退之一侧,鲁母文姜谓其肯首见礼,继而敛颜回之上问,应日:“亦非甚要紧之事,于齐君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也!适有倪君颜妙寻到老身,欲求天子任职晋爵,亟说齐公乃为王前贵人,遂请老身入此规言齐君,王前行言一偿倪人之愿!”

    闻及此言,齐公姜小白白冷言道:“姑母年事已高,何不安驻禚邑乐享晚年!时过境迁这世道还属于您否?”

    鲁母文姜淡笑道:“人活此世,便可论世而为!不知老身这姑母薄面,还有为否?”

    齐公姜小白紧随之直言不讳道:“且不说周室自有诸侯册封之礼制,倪人庶出于邾室,今行数典忘祖之举,寡人怎可为天下之大不韪而助其另立宗祠?更有倪邑是为我盟邦宋之属邑,我若成其之念,何以告慰宋公御说?何以告慰天下诸侯?”

    鲁母文姜不疾不徐道:“不过是一姓之民欲求开宗立祠而已,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齐君以一己之私欲而驳之倪邑百姓之请,又何尝不是厚此薄彼违逆民之心举耶?如此假公济私,齐君之气度,与先君襄公相比,亦可谓是天壤之别也!”

    齐公姜小白怒日:“姑母何其无礼也!事事拿之先君与我相比,殊不知暨得天下诸侯之长者,乃寡人也!而先君德才兼备气度不凡,不过落得一个众叛亲离身首异处,此中不乏姑母之功也!”

    闻之此言,鲁母文姜忆及伤心往事,亦即拂袖怒日:“如无管鲍辅佐为政,汝当早就尸腐莒地矣!登徒子无君无父,终了亦将不得善终!”

    齐公姜小白气得浑身颤抖口齿不清,稍加平复心情,随之冰冷言道:“姑母今日如此辱我,如若换过他人,寡人早已命众推出斩讫!念在你我姑侄血亲份上,吾今不与问罪!然见姑母极力为倪开脱,寡人今日便断了姑母这份念想!”说罢,旋即转首望向近侍开方,扬声吼道:“诏司马王子成父来见!”

    见之君上盛怒,近侍开方不敢有违,当即领命快步而去,齐公姜小白随之还首直视力鲁母文姜,恨言道:“寡人要这世上再无姓倪之人,与之姑母亦就不用为此争论不休矣!”说罢,连声大笑不止。

    见其如此刚愎自用,鲁母文姜气得血脉偾张,继而伸手抵额,险些晕倒在地。见此,左相管夷吾慌忙行出,急令之甲士拥下休歇,进而拱手上谏道:“倪民请封,乃人之常情,未罪君上,不应即可!倘若为此大动干戈,罹兵中原再兴杀伐,则有违尊王攘夷之道,若天下诸侯籍此轻君,君之霸则难得长久,臣谨代君深感不值也!”

    齐公姜小白仍旧愤愤不平,侧首背言道:“此乃家事,管子不必参预也!”

    见其如是说,左相管夷吾亦不好多言,只得拱手请退,谨于心祈祷天佑齐室也。

    而见朝中大臣竟替外人言说,齐公姜小白心中怒火更盛,遂一纵身将之案头茶盏器皿扫落地下,即在此时,近侍开方领得司马王子城父奉诏来至。

    入而见礼,不等司马王子城父开口,齐公姜小白当即开口言道:“著汝伐倪,需得多少兵马?”

    司马王城父回道:“倪邑百里之地,万余精兵即可攻下!”

    齐公姜小白接言道:“好!便许汝两万精兵,并附宋邾两邦联军檄文,三军统归将军调遣,限汝三日之内烬灭倪室!”

    身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虽不何由起兵伐倪,但上有君命,服从便是,至于缘由君上不言,

    司马王子城父不知何由伐倪,但君上不说,便也不必细问,既然上有君命,服从便是,是以当即应言道:“属下定当,不负君望!”说罢,按剑而退。

    观其离去背影,齐公姜小白愤愤自语道:“胆敢妄言寡人不如先君,寡人倒要看看,这天下谁人说了算!”说罢,一抹邪笑显漏面上。

    司马王子城父出得宫来,即见左相管夷吾等候于宫前大道上,遂赶忙上前见礼,问日:“不知左相在此等候,不知有何见教也?”

    左相管夷吾回礼反问道:“君上可是授命司马帅军伐倪耶?”

    司马王子城父回日:“相邦何以知之?君上著我三日之内烬灭倪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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