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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702年,春正月庚申,曹桓公姬终生因病与世长辞,太子姬射姑继位新君,悼文檄送天下诸侯。一石击起千层浪,诸侯各自盟伐取己之利,鲁室当先引此盟曹御郑。
话说郑公姬寐生年愈迟暮,朝中政事多由公子姬忽经手,因之鲁公姬允于齐之时待其不公,致其怀恨在心扬言予鲁不利。
郑室强邦,欲衅生事,不可不防,鲁公姬允遂四邀诸侯助己御郑。
亟至去岁冬月,曹桓公姬终生因之风寒侵体,而致重病缠身性命堪忧,其子姬射姑只身入鲁寻医救父,得召入朝觐见鲁公姬允,泣言谓上表明来意。
曹邑地处郑鲁之间,乃鲁御郑必争诸侯,鲁公姬允是以回应道:“鄙邑素来重医,医道之精闻名遐迩,当可医治汝父痼疾,寡人即着本府名医,随汝还曹以进孝道,他日若得寡人需要,还望公子援手!”
公子姬射姑拜谢回道:“承君恩泽,吾必肝胆相报,他日鲁公遇有难事,曹室臣民任由驱使!”
说罢,遂与鲁公姬允签下盟约契简。是日稍晚,公子姬射姑即携鲁许医者,急行还曹。
阎罗索命三更夜,无见留人五更天,公子姬射姑终是晚得一步,待其携医还归陶丘,曹桓公姬终生业已病重遗世。
公子姬终生悲郁交加,亲篆悼文檄告诸侯,继而终日跪守灵堂。
百官念其孝悌忠信,且为先君册立太子,遂公推公子姬射姑继位曹室新君。依循周礼,诸侯辞世,应停殡五月,而后再行葬礼,新君姬射姑为君首道诏令,即为全境休乐为父举哀,更邀天子并众诸侯,约期五月共会陶丘,见行桓公大葬殡礼。
旬日之间,天下尽知曹桓公姬终生瞢殁,诸侯或复言将往,或弃置不理。
余皆不论,此处单表洛邑周室,接获曹室悼文,周王姬林即召少师姬志弘商榷,问日:“曹侯亡故,君臣之礼何如?”
少师姬志弘回言道:“为上惟临,为下惟沉,临而无远,沉而无隐。为上惟周,为下惟定。周则天也,定则地也。或天或地,大礼乃成。曹人执臣之道,请君行曹观礼,君当秉王之信,复言如期而至!”
闻言,周王姬林续言道:“曹侯为臣,寡人为君,君如臣地,岂不有失身份?少师谓我走此一遭,何如?”
少师姬宏志执言驳道:“先主圣仁,聚人而为家,聚家而为国,聚国而为天下。分封贤人以为万邦,命之曰纲纪。陈其政教,顺其民俗;群曲化直,变于形容;万邦不通,各乐其所;人爱其上,命之曰大定。呜呼!君欲无视诸侯,致力无为,沦失纲纪,贤失德望,故与人争!争秩则刑繁,刑繁则民忧,民忧则流亡!上下不安其身,累世不休,周将无宁也!”
闻其所言,周王姬林恍然大悟,回日:“善哉!”说罢,即着少师姬志弘筹备入曹事宜。
天子出访,不可有失体面,少师姬志弘受命经办行曹事宜,遵照周礼至高标准置办行头,搜珍猎奇作为奉灵祭礼。
然而周室日暮,国府可用资金寥寥无几,少师姬志弘遂起挪用军费之念,不料为掌军大臣虢公林父知晓。
虢公林父怒闯王畿,面当周王姬林直言谏道:“兵者,国家公器,民生之本也!君上何能视同儿戏,为之一己私欲,挪用军资妄动国家基石!轻则军心涣散失势诸侯,重则引军哗变起而覆国,何其愚也?但若非君上圣意,臣请立斩献言之人!”
周王姬林突兀闻其所言,不知其所以然,遂问道:“寡人虽非明君,军政要事决然不敢有误,卿且详尽道来!”
虢公林父拱手续言道:“前日,老夫例行巡营,逢军曹奏告,少师姬志宏奉君口谕,借调军资五千金,为君如曹行使,军曹小吏不敢违拗,如数调拨付与少师,军用之资何能调作他用,老夫遂寻少师姬志弘理论,其以君命为由拒还借资,老夫由是追讨至此!”
待其说罢,周王姬林伸臂慰言道:“大夫休恼,是非曲直一问便知,待孤召其前来说话!”
说罢,转头望向侍者。
侍者见色会意,碎步快行离殿而去,留得周虢两人对坐默言,于殿堂宴茶静侯。
半个时辰过后,侍者待其踏进殿门,虢公林父随即起身上言道:“佞臣误国,请即斩杀!”
少师姬志弘进殿即闻杀己之言,随即跪伏于地,振声上言道:“臣有何罪,欲取吾命?”
周王姬林谓其其身,接言道:“少师莫忧,虢公堂前告汝挪用军费,召汝前来说明,并无问罪之意!”
少师姬志弘起身回日:“若论此事,职下无罪!臣受命操持如曹事宜,必当竭心尽力!此谓君上首巡诸侯,不可有失仪态,唯有敬加天子九锡,方可示尊与会诸侯,重拾王者威严!”
闻言,周王姬林接言道:“此乃好事,但与军费何干?”
少师姬志弘回道:“何谓九锡也?六驾銮车,衮冕赤舄,祭祀秬鬯,朱户红毯,登堂纳陛,金矢鹊弓,戒罪斧钺,护君虎贲,随驾乐悬,是为九锡!置全九锡,需费万金,然则国库空虚,无钱可用,微臣散尽家财,亦才为君上置得两锡,六驾銮车并衮冕赤舄,实无他法,方才入营借调军资,置办余下七锡,谨待纳缴诸侯贡赋补还!”
待其说罢,不等周公姬林发言,虢公林父当面责道:“少师好生糊涂也!乱世当道,国富军强者为尊!周室羸弱,更当抵制奢靡铺张,而当着重兴军富民,若的他日周室国富民强,天子六军荣复鼎盛之期,其时何用粉饰门庭,君身一颤,天下三震!”
少师姬志弘驳道:“虢公所说是为盛周之期,今乃诸侯侯薄王之时,更当注重礼仪教化四方,谆导诸侯敬王,则为我辈当行之事!”
闻言,虢公林父怒而回斥道:“汝之所言,直如前朝虢石父,行事与之一般行径,不思图强反而累民弱军,实为周室罪臣也!”
闻言,周王姬林起身谓其劝言道:“虢公言过其实矣!寡人身为天子,出行礼当有别于诸侯,如此方可展现王者风范,少师不过依礼而行,怎可以此论定少师有罪也!”
虢公林父紧接其言拂袖回道:“君意若是如此,老臣甚是心寒别无话说,恕臣无法再奉君前,恳请卸甲归田望君恩准,末了劝君一言,及早回头莫步幽王后尘!”
待其说罢,少师姬志弘怒斥道:“无礼之徒,口出狂言,目无尊长,欺君罔上,虢公当斩!”
闻其所言,周王姬林亦是心中不悦,拂袖背身以对,念其劳苦功高未予问罪,遂纳其职冠印玺逐归乡野。
虢公林父亦未再言,披发拱手与之拜别,继而昂首阔步转身离去。
出得王畿,虢公林父即寻家眷收拾行装,于当日黄昏时段驱车行出洛邑,取道往西行往虢地。
相传古时大禹治水,挥神斧将高山劈成“人门”“神门”“鬼门”三道峡谷,引黄河之水滔滔东去,由是得名三门峡,辖区地处秦岭余脉崤山山麓,巍峨雄关函谷关矗立境内,虢公林父食邑便是此地。
待之虢公林父走后,少师姬志弘上奏道:“大殿之上,虢公口出狂言诋毁君上,目无尊长心怀叵测,如今虽已辞官还乡,然我函谷关在其食邑之内,若其让关引戎入境,周室社稷不保,我等难逃一死!”
闻言,周王姬林惊问道:“若此奈何?”
少师姬志弘回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突起大军,抢占据函谷关,重掌西北门户,如此方可永除后患!”
观拂万般诸事,宗祠社稷为重,周王姬林不敢心存侥幸,是以当堂拜授少师姬宏志为帅,着其统领天子六军西出伐虢。
虢公林父就职庙堂,其食邑鲜少打理,除却府上百余家丁,便只有函谷关万余兵力可供调动。
然函谷关守军亦为周室属军,驻关守将虽与虢公林父有旧,但无周王手令绝难调动。
再者虢公林父仕周十数载,亦无与周为敌之意,闻得少师姬志弘领军来袭,只道是奸臣弄权铲除异己,是以对之周室彻底寒心,执意此生再不踏入亦周地,遂连夜携带家眷奔赴虞地而去。
少师姬志弘轻取虢地,于君之前大势炫耀,周王姬林遂封其为詹侯,赐之虢地为其食邑。
虢公林父避难入虞,得旧友虞叔姬苏南收留,拜为客卿常住府中。
虞叔姬苏南乃虞公姬晏之叔弟,职居虞室司徒掌军政要职,虞公姬晏恐其拥兵自重,日后犯上作乱篡夺君位,遂从问计于大夫邢菁,言日:“早些时候,寡人欲调甲士千人前往围场狩猎,却被营中军曹告知,需先向叔弟姬苏南申请调令!寡人身为一国之君,无法调动邦中军旅,时之日久,寡人君位恐难保矣!”
闻言,大夫邢菁上回道:“先君遗诏,公行君位,虞叔掌军,公今私调士甲不得,正可说明虞叔治军有方,军纪严明,君上莫要杞人忧天也!”
闻其所言,虞公姬晏仍是心中不安,问道:“话虽如此,君主之位,人皆垂涎,叔弟姬苏南军权在手,弑君篡位轻而易举,怎知其无犯上之心?”
待其说罢,大夫邢菁侧首思之少倾,继而回道:“欲知其心有无反意,臣有一策或可试之!”
闻得此言,虞公姬晏陡然转身,单臂前伸急言道:“但请道来!”
大夫邢菁拱手回礼,续言道:“日前,老夫闻得虞河打捞一石,乃为鸣泉独山玉,人言观玉可闻水鸣,谓之价值连城,后为虞叔姬苏南购得,公可使人前王虞府,以寻珍器镇邦之名向其索要!如其献纳则无异志,公可安心!如其拒贡则有私心,公可图之!”
闻其此言,虞公姬晏心中甚是欣慰,赞日大夫邢菁良策定邦国士无双,继而转身换过侍者,着其依言行事。
话说这日,虞叔姬苏南正与虢公林父品茗弈子,畅谈古今兴致盎然。
论得正盛之时,虞公侍者悄然而至,观见二人对坐厅堂博弈,行罢见之礼物,遂向二人传达君上口谕,继而拜别离去。
闻得虞公姬晏欲求鸣泉独山玉,不知其意何为?数日与之虢公林父交谈,虞叔姬苏南对其言论见解颇为赏识,遂请其为己释疑,问日:“虞室小邦,不敢说是金玉满堂,但要遴拣一器用做镇邦之宝,君上后府器物之中,可捡出十连不止,件件堪比鸣泉独山玉,君上唯独看中此玉,其中必有深意,但请虢公为我剖判!”
虢公林父托臂捻须思之一阵,继而回道:“鸣泉独山玉,观玉可闻泉鸣,老夫亦有所耳闻,确是世间少有珍器,如无他意,虞公不会谓汝索取如此珍贵之物,深层之意当是疑汝心有异志,故而以此试之!”
闻言,虞叔姬苏南愕然续问道:“若此我当何为?”
见问,虢公林父抚膝端坐,正色回道:“汝若不惜,奉上此玉即可,只恐虞公意念不止于此!”
虞叔姬苏南身躯稍向前倾,双手撑按急言道:“虢公此言何意?”
虢公林父抱臂端座,接其言回道:“金玉者,财也!今日虞公予汝索玉,即为予汝索财,独舍得其玉恐难抵消其念矣!事已至此,唯有倾家奉献太仓府库,方能抵消虞公嫉汝之心!古谚有云,匹夫无罪,藏私珍器即有罪,臣无贪念,财气外漏即为贪,君已起意,唯有舍财求心安!再者而言,虞公所有即为虞叔所有,无所谓舍与不舍,君亲臣贤,社稷兴盛便好!”
闻其一习话语,虞叔姬苏南豁然受教,随即起躬身礼谢,尊其为府中上卿。
时至次日,虞叔姬苏南即着账房主事清点府库所有,全数装车献纳太仓府库,又着卫府亲兵取鸣泉独山玉送往虞公府邸。
见之虞叔姬苏南种种举动,虞公姬晏心中颇感意外,仅以一道口谕换得金玉满屋,由是心中沾沾自喜。人心不足蛇吞象,尝过甜头便欲奢求更多,虞公姬晏遂召大夫刑菁前来商议。
大夫刑菁闻君召见即刻赶来,进屋即向虞公道喜,言日:“烈火炼金,恭贺君上得一忠臣良将也!”
虞公姬晏摆手回言道:“大夫笑言也!值臣该做之事,何堪道喜?”
礼言遭冷语,大夫刑菁默言,于其身侧呆立陪笑。
虞公姬晏自顾续言道:“军政分权,终是不妥,还请大夫为我运策筹划,谋取虞叔军权!”
君命难违,大夫刑菁献言道:“前者索玉得其财,或可故技重施谋其权,闻得虞叔配剑乃是上古名兵锟铻剑,初为先周穆王西征所得,剑长咫尺,昼夜焚烧触之微凉,几经流传沦为虞叔配剑,公可使人索取,如其会意,必当缴剑纳还军权!”
闻得此言,虞公姬晏抚其肩赞日:“大夫在侧,万事无忧!事成之日,寡人必当重赏!”
说罢,即唤侍者如前一般去往虞叔府,传授君上口谕。
是日,虞叔姬叔南正于书房批阅军简战策,闻得虞公侍臣来访,即着书童领其书房相会。
虞公侍臣进得屋来,虞叔姬苏南落笔于案,起身方要行出案台施礼相见,只见虞公侍臣抱臂腹前,趾高气昂直面传授君意,颂日:“君上口谕,仲秋围猎之期将近,苦无良剑相配,闻公府藏名兵锟铻剑,特来借剑一用,秋猎结束即当归还!”
口谕传罢,虞公侍臣转身欲退,虞叔姬苏南伸手相拦,言日前往取剑相赠,着书童引其偏房稍歇。待其退下,虞叔姬苏南面色凝重拂袖落座,道请虢公林父前来相商。
不多时,虢公林父行入房中,见得虞叔姬苏南侧身俯首沉思,随之拱手言道:“虞叔急唤老夫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虞叔姬苏南闻言抬头,面色稍缓伸手让座,谓其言道:“虞公遣使前来,谓我索取锟铻剑,常理论之,臣予君需何惜一剑?只是唯恐君意非在剑也!前者索玉求其财,今日借剑必为兵,敢问虢公,我当何为?”
虢公林父紧接其语回道:“求财,贪也!窃兵,祸也!欲壑难填,不可予也!”
闻言,虞叔姬苏南连声道是,回言道:“我意亦是如此,只是君命难违,虢公可有良策解之?”
虢公林父献言道:“虞叔跟前,唯有两途!一者,献剑纳还军权,如此虽可明志释君之疑,然公亦堕为无用之人,终将为君所弃,我辈谓之愚忠也!二者,举剑诛讨昏君,无能之辈掌君窃据庙堂,社稷安得长久?忍视邦国衰亡,亦为我辈之罪,不若兴兵伐昧,自立为君振兴虞室,谓公当取此途也!”
虞叔姬苏南默然一阵,继而拍案而起,言道:“昏君当诛,愿公随我一道,举兵起事!”
说罢,即向书童取过锟铻剑,领得虢公行往偏房,亲斩虞公侍臣,用以祭剑求取事成。
继而二人全副披挂,仗剑行出府邸,出得府门翻身上马,取道直向虞城大营行去,一声令下,领之三军万人,朝向虞公府邸杀去。
此时,虞公姬晏业已认定虞叔当如前时一般纳还军权,正与大夫刑菁于府论谈宏图伟业,忽而闻得府门值守奏报,言日虞叔引军杀己几处而来。
虞公姬晏方才如梦初醒惊愕不已,慌乱间不知何为,幸得大夫刑菁头脑还算清醒,领其偷出后门,逃奔共成而去。
时过刻余,虞叔姬苏南领军杀至,攻破大门搜遍全府,未见虞公姬晏其人,遂提剑行上君位,谓下言道:“昏君姬晏,负罪叛逃,即日起,寡人为君,愿与诸君共兴虞室?”
起事得成,虢公林父功不可没,虞叔姬苏南当堂拜受虢公上卿之职,官居司徒。
虢公林父自此便在虞室任职,再未踏入周境一步,直至寿终。
再说虞公姬晏一行狼狈逃至共城,得之共城守令姬宥收留,暂居府中。
日前乃邦国之君,一朝得落逃亡在外,每每想及此事,虞公姬晏唯有哀默叹息。
因之共城地近卫境,虞室政变很快传至卫公姬晋耳中,受此激发感念当年州吁做乱之时,叹言乱世当道,世态炎凉人情恶,浮沉起落一瞬间。
卫室今时虽无内乱之忧,然其位处四战之地外患堪重。
卫公姬晋深知诸侯相争,势强者生,为免日后落得似此境地,秉持盟郑连齐之略以御四方。
近来获知曹鲁缔盟,鲁曹旅调动频仍,大部集结屯聚郎邑,似有伐郑之像。
为求卫郑盟交更进一步,卫公姬晋亲篆信简,敬告郑室戒之。
话说郑公姬寐生已是岁近耳顺,气虚体弱尽显暮年资态,邦中政务渐交公子姬忽打理,是以最先阅得卫公告郑书简。
公子姬忽与鲁本就有隙,获知鲁欲伐郑,顿时怒不可揭,随即便向郑公请缨前往御鲁。
郑公姬寐生纵横一世,深知鲁郑之争非同小可,是以未应公子姬忽所请,旋即诏令群臣朝堂商议。
三通朝鼓响过,文武百官齐聚朝堂,郑公姬寐生端座君位闭目不语,堂前侍臣奉书颂日:“尊公启阅,愚弟敬上,及前州吁作乱为祸四方,损伤郑卫友邻血亲情谊,自孤为君,极力与郑修好,望公不计前嫌,与我戮力同心,再得与君携手同行!徒托空言难谓公见我诚,不若见于行事深切著明!春初曹鲁缔盟,近有哨骑探得两邦联军数以万计,西下集结屯聚郎城,似有犯郑之意,公当戒之!话不赘言,明公自有主意,但有用卫之时,我定凭公差遣!落笔谨拜,祈安!”
一语言罢,堂前侍臣自顾收卷移步退后,还观堂下文武喃喃低语,接其话音业已议论开来。
郑公姬寐生如山巍然闭目安坐,闲闻文武众说纷纭。适得少时,公子姬忽横眉怒目,切齿上言道:“鲁室自恃建邦日久资深望重,对似郑等新立诸侯,从未正眼看待,桀骜自处欺辱天下,近日更有侵伐我境之意,郑室若再一味奉承,永无抬头之日!”
闻言,郑公姬寐生抬首环视众臣,仍旧默然不语。
值此,大夫祭足出而驳道:“郑鲁皆为世之强邦,若值郑鲁此时反目相争,定将重铸世之格局,成则闻达于诸侯,败则日暮归穷途!郑鲁势均力敌,加之地处中原腹地,四周列强林立,成则欣然,败则恐为诸侯围诘!老臣以为,目下不宜与鲁决裂,当请齐卫从中调和,以观后效!”
郑公姬寐生捂口轻咳,将欲言之。
公子姬忽负臂攥拳,颤声驳道:“大夫出此懦言,可是人老志穷?敌刃已架脖颈,仍谓敌言伯埙仲篪,大夫何能如此自欺欺人耶?大争之世,唯具勇武方得生存,辅以谋略而得天下,如此胆小怕事,何谈霸业?欲谋中原,郑鲁终有一战,趁得今有齐卫助我,与鲁决战胜卷在握,待之日后时变,孰胜孰负未可知也!今其寻衅上门,如可适时趁势将其击败,郑室即可一举霸取中原,何乐而不为?”
郑公姬寐生年过半百,性沉气稳宛若泰山,今日闻得公子姬忽所言,忆及昔日纵横天下无往不利,亦是兴起热血澎湃,若得有生之年称霸中原,亦谓不负此生也!
是以拂袖而起,谓之众臣简言两字,道日:“备战!”
说罢即告退朝,转身大步离去。
君命下达,众臣不敢违逆,各自行事不在话下。
且说大夫祭足虽驻反战立场,然郑公姬寐生君已授君命,郑鲁大战已成定局,无得他法遂只尽心为君谋算,以期郑鲁之争得胜。
大夫祭足深知凭郑一己之力,欲胜强邦鲁室,绝非易事,即便侥幸得胜,郑室亦将元气大伤,无力谨守霸主之位,其时诸侯复起合力谋郑,郑室社稷谓之堪忧也!
大夫祭足遂上言郑公姬寐生,劝其请兵齐卫联军抗鲁!
郑公姬寐生老于世故闻言即明,遂着大夫祭足为使北上,说请齐卫出兵相助。
为使外出,大夫祭足已非首次,半日筹备时至申时,一车一童轻装简行,悄然驶出新郑。
与路无话,急行一昼夜,大夫祭足车架行抵卫都朝歌。
因之卫公有令,郑使到处不得拦阻,可直入大殿拜见。
卫都朝歌不愧是百年古都,纵使一路畅通,大夫祭足于城门处,驾车行至卫宫,用时近半个时辰。
卫公近侍早已奉命门前等候,待之大夫祭足挑帘下车,随即上前行礼引其入宫觐见卫公。不多时,一行人等临至殿前,卫公姬晋闻报起身临门相迎,携手大夫祭足同入殿内。
殿内早已备下盛宴,为其接风洗尘,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谓其二人躬身礼拜。
行至主案跟前,大夫祭足转身回礼,卫公姬晋取酒相邀,举樽言道:“州吁作乱,郑卫生隙,数十载未通往来,今得祭公使卫,盼得与郑重修旧好!”
众臣闻言称贺,与之共饮一樽。
大夫祭足再拜致谢,卫公姬晋伸手相让,请其入席侧首,继而行回主坐。
待其坐定,大夫祭足拱手言道:“得遇卫公厚礼相待,外臣诚惶诚恐,无以为报,当只成君所言,竭力修缮郑卫盟交,使之重现桓武之期!”说罢,躬身礼拜。
卫公姬晋伸手虚扶,谓其言道:“得君此言,这便足矣!”
大夫祭足起身回言道:“郑卫同宗,荣辱与共,理当守望相助,前者卫公致书示警,吾君甚感欣慰,致吾谨谢卫公!”
卫公姬晋礼言回道:“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大夫祭足离席行之堂中,拱手上言:“外臣此次入卫,确有所需,祈请卫公应许!”
卫公姬晋伸手相请,言道:“郑使请讲!”
大夫祭足身姿不变,接言道:“鲁欲伐郑,公已尽知,但请卫公出兵相助!”
卫公姬晋稍显心虚,回问道:“郑公谋定与鲁一战耶?”
大夫祭足续言道:“非我想战,敌欲谋我,不得不战!鲁室虽强,郑亦不弱,我必与之血战到底,孰胜孰败未可知也!若得卫室相助,我谓如虎添翼,败鲁指日可待!此战若胜,我得保境安民,卫室东境廓清,再无威胁,可谓双赢之举!郑卫亦谓此战并肩杀敌,乃成生死之交,自此患难与共,定得永结盟好!”
卫公姬晋奋而起身,大喜道:“祭公投之以诚,我当待之以礼,卫营两万精兵愿奉郑君号令,明日即付祭公引回,为御强鲁略尽绵薄之力!”
大夫说祭足躬身礼谢,回言道:“卫公莫急!如此旷世大战,独我两家涉足,岂不萧瑟乏味,待我入齐,再借一军!”
卫公言笑晏晏,拖袖举盏相敬,赞道:“大夫胸襟浩荡,寡人难及一二,谨祝祭公马到功成!”
说罢,一饮而尽。
大夫祭足承其吉言,附情与之同饮一樽。
会商结果皆大欢喜,人尽喜笑颜开,筹光交错热闹非凡,犹似庆功祝捷之象。
次日辰时,大夫祭足拜别卫公姬晋,如言使齐请援。
曙光初现,仅见官道之上,一车缓行望北,大夫祭足端坐车中,垂首闭目面色从容。
走走停停,于路缓行十数日,方抵齐都都临淄。
大夫祭足数次为使出访齐室,对之齐都临淄已然轻车熟路,是以未向城门守将报告,驾车直入城中。
穿街过巷犹如自家行走,不过多时便至齐宫门前,大夫祭足挑帘上下车,信步上前谓之宫门看守报出名号。
郑使突至,宫门看守不敢怠慢,随即入宫禀报。
时过一刻,宫门看守回转,齐公姜禄甫随行而出,遥远便闻其爽朗笑声,大步行至大夫祭足跟前,谓其言道:“郑使不期而至,寡人惊喜交加,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闻言,大夫祭足躬身礼拜,回言道:“未先禀告,突然到访,无礼者,外臣也!臣谨在此赔罪!”
齐公姜禄甫上前将其托其,继又与其寒暄数句,随之并肩入宫,引其书房叙见。
唤过茶点,齐公姜禄甫邀其落座,谓其言道:“十数载未见祭公矣,进来可好?”
大夫祭足礼言回道:“托君鸿福,外臣一切安好!”
齐公姜禄甫伸手请茶,直面言道:“祭公乃为郑室重臣,少得闲暇,远涉千里赴齐,定是有事相商,不妨言之!”
大夫祭足双手抱腹,展颜端坐案前,颔首回道:“知我者,齐公也!实不相瞒,外臣此入齐室,确系君上所托,与齐共商大略,只恐齐公不屑与我为谋也!”
齐公姜禄甫接其言道:“既是郑公所求,必是谋天大略,寡幸得参与!”
大夫祭足不动声色,沉着应道:“联军伐鲁,齐公可愿随行?”
齐公姜禄甫闻言心惊,但未显形于色,侃侃笑谈道:“齐鲁因地生隙,亦只点到为止,寡人自诩势强于鲁,然却从未想过与鲁大动干戈,可谓郑公好心气也!敢与世之强邦争雄,独此一人矣!”
待其说罢,大夫祭足大笑连连,回驳道:“人与虎遇,畏虎而退者,必葬虎腹,与虎争强者,或得生还!尝言上兵伐谋,战场予夺,下下之策,我亦不愿兴兵与战!然我无意欺鲁,鲁却起意伐我,数万大屯聚朗城,社稷存亡之秋,唯有与之决死一战!”
齐公姜禄甫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但要与鲁交战,心中仍有余悸,遂问道:“不知郑公可有御敌良策?”
大夫祭足挥臂拂袖,骤然起身负起而行,移步至门庭出,举目远眺轻声回道:“别无良策,生死之战,唯有战至最后一息!”
闻言,齐公姜禄甫起身行至大夫祭足身后,轻咳一声谓其言道:“郑齐兄弟之盟,寡人岂能袖手旁观,予公两千精兵引回,以供郑君驱使!”
大夫祭足展颜微笑,转身礼谢,同时言道:“外臣惶恐,此战若得获胜,我必奉君亲至临淄致谢!如若战败,当请齐公商拟后策以对危境!”
齐公姜禄甫知其话中另有深意,接言问道:“此言何意!”
大夫祭足平缓起身,直面回道:“鲁处郑齐之间,势谓为我所围,欲求脱落而出,必先取其一边!东西相较,郑室稍弱,避强取弱,当先伐郑,不足为奇!鲁曹联军今已入驻朗城,郑鲁大战一触即发,我等身负保境安民之责,唯有死战到底,胜负于我已无关系,于齐则是事关重大!我若得胜,鲁室退回山西之地,短期之内难再兴兵作乱,齐工即可趁机发兵,釐定齐鲁边界!我若战败,西境诸侯势必尽附鲁室,其势愈强或成诸侯之首,及后必将转而向东用兵,齐室首当其冲,愿君已有良策应对!”
话已说得如此透彻,齐公姜禄甫亦非痴傻之人,终是唇亡齿寒,郑室衰败,齐室亦难独善其身。
待之大夫祭足话音落地,齐公姜禄甫执其双手,谓其言道:“祭公大才,邦国柱石也!话已至此,寡人若再推辞,则显矫揉造作,齐室愿尊郑公号令,联军伐鲁!”
大夫祭足躬身拜谢,继而请辞驾车还郑。
齐卫应许出兵,大夫祭足再次圆满完成使命,还邦之际,得之郑室臣民夹道相迎!
霜秋九月,郑齐卫三邦联军东出,郑公姬寐生带病亲征。
强强对决,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两军对峙郎城达半年之久。
转眼时至仲冬大雪,郑公姬寐生巡营查访,而见军旅士气日渐萎靡,粮草耗费巨大,知此绝非长久之计,及当另寻他策破敌。
冬至日辰时,郑公姬寐擂鼓聚将,齐卫二公并集营中诸将,纷至沓来齐聚中军大帐。
郑公姬寐生端坐将台,面色肃穆谓众言道:“岁末天寒,与之鲁军长久对峙,空耗钱粮于军不利,我欲率先出击,与敌一决胜负,诸君以为可否?”
与敌对峙数月久,齐卫二公早已心生退意,碍于情面遂未下令撤军,孰胜孰负已无紧要,只求尽早结束此番争战,是以二公齐言回道:“但凭君意!”
待其言罢,郑公姬寐生侧目观之郑室诸将。
大将原繁按剑而出,拱手上言道:“郑鲁相较,鲁势稍强于郑,与之对峙空耗,郑室难抵鲁室,与之速战于郑更为有利,臣亦附君所言!”说罢还位。
随之大将高渠弥出而请命,半跪于地拱手言道:“与其干耗等死,不如率先出击与其一战,战死好过郁郁而死,臣请帅军先发,与敌首战,望君上首肯!”
闻得此言,郑公姬寐生甚是欣慰,谓之己军任有死战之心,与鲁决战更添几分信心,是以倏忽起身,谓众言道:“生死一战,孤众随行,决战鲁室,明日出击!”
闻得将令,众臣授命而退。
刹时间,郑营灯火通明,号令声起人影攒动。
决战在即,郑公姬寐生亦是睡意全无,掌灯阅卷至天明。
东方微白,郑公姬寐生白袍白马,率先行出大营,齐 卫二公分居左右联军,数万将士紧随其后。
待之日出东方,光照大地之时,联军业已摆好阵形,兵临朗城城下。
城下突现数万大军,鲁公姬允为其部下叫醒,随之部下登城查看,只见城敌军,乌衣泱泱如云聚,人影点点如蚁行。
鲁公姬允双手紧扶城墙,肩上披风为风吹落在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不移谓众言道:“诸君可有良策破敌?”鲁军亦是蜗居朗城半年,早已按耐不住,是以纷纷上言请战。
事已至此,欲退强敌唯有一战,别无他法,鲁公姬允随即全副披挂,于之曹公姬射姑并马同行,引得全军开出城外。
待其摆好阵形,郑公姬寐生策马上前一步,遥望鲁公高喊道:“郑鲁盟邦,何相欺耶?”
鲁公姬允举手遮目,闻言回道:“入境相欺者,郑也!何谓我相欺耶?”
战起前因后果,众皆了然于心,郑鲁大战如箭在弦,已无回旋余地,是以无需过多赘言。
郑公姬寐生默言连笑数声,继而回马行入阵中,侧首回望鼓营目传将令。
三军六鼓同时擂动,十二号角随之嘶鸣,声撼峡谷惊起鹊鹄阵阵,郑军卒武倚声频频变换阵型,大将高渠弥领军先发。
见之敌军发动攻势,鲁公姬允亦是大手一挥,霎那间鼓角连营催军发动,曹军奉命首战。
待之两军相距百步,各自催军疾行,弹指间两军戟刃相交,捉对厮杀以命相博,一时间,血雨腥风残躯满地。
战约半个时辰,两军将士不见丝毫疲惫之态,仍自忘命相争,杀得难解难分。
如此胶着激战又得半个时辰,仍是难窥胜负,曹公姬射姑见之己军伤亡惨重,连连催促鲁公姬允,请其发兵援助。
鲁公姬允见之前线将士苦战,亦生恻隐之心,随即拔剑在手,锋指郑军令道:“全军出击!”
全军将士于后观战时久,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闻得军令一声怒吼,奋勇举刃争先冲出军阵。
见之鲁军大举进攻,郑公姬寐生侧首望之齐卫二公,只见二人并马而立,指手画脚论述战情,似此与己无关。
联军征战,少有同心,郑公姬寐生早已淡然于心,己事自决乃是正道,是以还首谓之大将高渠弥点头示意,大将高渠见色会意,猛然抽出长剑高喊一声:“杀!”不待音落,催马疾行杀向鲁军。
两军数万人拥杀于山岗平原,直教日月昏暗,神鬼凄秘密,郑公姬寐生独骑驻立高坡,声姿伟岸处之泰然,翘首望前再无将令。
激战半日,两军皆未后退半步,郑军愈战愈猛,鲁军因忌畏郑卫两军,士气稍逊略显疲态。
郑公姬寐生容颜稍展,知鲁败局已定,嘴角上扬欣慰笑之。
齐卫二公亦是久经沙场之主,见之此势亦知鲁军必败,执意助郑一臂之力,为得日后郑前略有情面,是以命之麾下所部,全军出击助郑战鲁。
鲁军战郑已显艰难,眼下又得齐卫两军增援,鲁公姬允知之此胜负已分,为免途增伤亡,遂令鸣金退兵,全军还城拒首。
见得鲁军退却,郑齐卫三军一阵欢呼雀跃,亟欲登上城头一举拿下郎城,忽而闻得身后传来阵阵钲声。
众将心中虽有不甘,然得将令如山,亦只得引骑转还。
随之两军各自退兵,郑鲁大战至此告终。
观之郑室联军适可而止随之退兵,鲁公姬允闭目垂首,郁气长舒如释重负。
然则胜而退军,齐鲁二公苦思不解,问日郑公。
郑公姬寐生回日:“郑鲁本无深仇大怨,不过恶邻谋己而生争端,与战决胜,予知郑军强悍不可欺,乘胜而退,谨告我无谋鲁之心,如此遂成我愿也!”
齐卫二公闻之拜服,于心更添几分敬佩之情,继而随之领军退守恶曹,再无人言陷郎自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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