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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光漾过,驱散了张家这一处的黑暗,天光重新亮起来,烈日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刚刚那黑雾蔽日,鬼手齐出的一幕,就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几人都有些恍惚了。
潘垚将打鬼棒杵在地上,绛宫处修行的灵炁空空,手抖脚也抖。
要是这玉瓶还不破,就该轮到她被抽了,好险好险!
“盘盘,你没事吧。”
见潘垚额上有大粒的汗珠掉下,面色也白,潘三金一下就有了力气,掰扯开挂在身上的李耀祖,两步就走到潘垚身边。
“爸,我没事,就是腿有点软。”
“我给你搬凳子,快坐快坐。”潘三金拖了张凳子过来,往潘垚的咯吱窝下一掐,提起就搁下。
潘垚一屁股坐在官帽儿椅上,还有些发懵。
半点没有刚刚那半仙的威风。
不过,这不妨碍李耀祖对半仙的尊重。
他绕在潘垚旁边,又是扇蒲扇,又是递茶水,嘘寒问暖,殷勤得不行。
潘三金睨眼,“走走走,狗腿子一个。”
李耀祖不服气:“什么狗腿子,多难听啊,我这是对半仙的尊重,尊重你懂不懂!”
潘垚瞅了瞅这个,又瞅了瞅那个,正想让他们别吵,那边,于大仙手中的桃木剑往桌上重重一拍,老眼一耷拉,又和翠婶算账了。
“小翠,你老实说,你家这双耳玉瓶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说要用玉瓶化五鬼宅的风水,我去建飞的屋子里找了找,在床铺下面看到这个,它刚好又是个玉的,看过去就是个好东西,我就拿过来了。”
翠婶的人中都掐肿了,听到于大仙的话,连连摇头。
牛皮筋扎的发有些凌乱,眼睛都发飘了。
突然,她想到什么,一把拉住于大仙。
“大仙儿,我知道了,肯定是有人使了邪法要害我家建飞,他被公安带走,肯定就是因为别人害他!”
“救他,大仙儿,你要救他啊。”
下一刻,翠婶想起,刚刚大发神威的可是潘垚,是她没瞧在眼里的小丫头。
她连忙丢了于大仙的手,转而去拉潘垚的手。
“阿妹,你可得帮帮忙啊。”
于大仙抽了抽嘴角。
啧,这小翠,不愧是和耀祖做邻居的,都是老船工行船,惯会见风使舵的角儿。
“婶儿,你别担心。”潘垚拍了拍翠婶的手,义正言辞,“师父说了,现在是新社会,公安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翠婶一窒。
这有说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那边,潘垚想起于大仙方才的话,又见他面上有气怒,不解的问道。
“师父,你刚刚说这宝瓶见了荤,什么是见了荤?”
“这东西邪门又厉害,定是吃了肉,饮了血。”于大仙声音沉沉。
几人一惊。
没人傻傻的问,这双耳玉瓶吃的是什么肉,饮的是什么血。
瞧它刚才那样子,铁定是人肉人血!
“这是怎么回事?”这时,一道声音从外头传过来。
几人一看,是老帽儿推着自行车,满脸的灰尘,汗涔涔的回来了。
太阳晃眼,他的眼睛微微眯着,见到几人,一叠声的追问。
“刚刚是怎么回事?明明在家门口了,我怎么也进不来,这大中午的,真是邪门了。”
原来,老帽儿不是才回来,他到家已经有一会儿了,只是怎么也进不来,急得他更是满头冒汗,簇新的蓝褂子都不精神了。
“孩子他爸,你可算是回来了。”翠婶像见到主心骨一样跑了过去。
“豁,你这是怎么了?嘴怎么肿成这样了?”老帽儿被翠婶发肿的人中吓了一跳。
“谁掐的?”
翠婶悲从中来,能是谁掐的,她自己掐的。
她容易么她。
于大仙也不多寒暄,见门开山。
“老帽儿,你家建飞床铺下藏了个双耳玉瓶,这事你知道吗?”
老帽儿惊了惊,“大仙,这事儿你也知道?”
明明他也才听建飞说的。
这话一出,于大仙沉了沉眼。
潘垚看了他一眼,道,“师父,我们去张家大哥屋里看看吧。”
老帽儿想着张建飞的嘱托,有些犹豫。
他家建飞说了,这玉瓶别给别人知道,就是小翠,最好也不要知道。
翠婶一拍大腿,“对对,去建飞屋子里看看,别还有东西藏着想要害我家建飞,大仙,就挂耳那屋,门我没锁。”
翠婶热络的指路。
“师父,我好一些了,咱们走吧。”潘垚跳下凳子,抓起打鬼棒,招呼了于大仙一声。
一行人出了堂屋,往挂耳房方向走去。
老帽儿一把拉住翠婶,落在了众人的后头。
“到底怎么回事?那双耳玉瓶有什么不对吗?刚刚在公安局里,建飞别的没说,就特意交代了我一件事,和玉瓶有关。”
“刚刚咱们家出大事了,那玉瓶邪门得很,你是没瞧见,那瓶子里爬出好多只鬼手,瞧着像要抓人吃人一样,我都快吓晕了,拼命掐着人中,这才没晕过去。”
翠婶想起刚才的事,眼里还满是惊恐。
鬼,鬼手?
老帽儿吓了一跳。
怎么会有鬼手?听着像是说故事一样,建飞还想让他护好瓶子,舀一勺灰到瓶子里呢。
翠婶拉过老帽儿,“别想了,咱们家建飞一定是让人害了,杀千刀的,要是让我知道,到底是谁哄了他,我非得拿菜刀去他家,劈了他不可!”
骂骂咧咧的翠婶气势汹汹,和老帽儿一起进了挂耳房。
……
张家挂耳房里。
潘垚进屋后,视线扫了扫。
新盖的挂耳房干净又整洁,刮白的墙,下头刷了青绿色的漆,角落里摆了张刷了黄漆的床,床头带着红色的绒布靠背,瞧过去时髦极了。
床的对面是一张柜子,四方的黑白电视摆在上面,电视的屁股上盖了镂空的白布防尘,旁边还有个大块头的录音机。
潘垚咋舌。
张家确实有钱呀。
白鹭湾也比他们芭蕉村富裕,竟然还通了电了。
视线一转,目光落在柜子上的铁盒子上,潘垚眼睛眯了眯,上头有死气。
“师父,快看这个。”潘垚指着盒子。
这就是普通的铁盒子,以前装巧克力的,上头还绘有巧克力的图案,圆圆的,黑黑的,像电视里的金丹妙药,吃上一颗,功力大增,百病全消。
这时候大家都穷,有点好东西都不舍得扔,这样的盒子,用来装钱票子也不错。
于大仙也眯了眯眼睛,捏着桃木剑,小心的走近电视柜。
他将盒子拿了下来。
潘垚探头看,“这是灰?师父,我在上头看到了死气。”
于大仙没有说话,他抓着里头的汤匙,搅了搅剩得不多的白灰。
潘垚在一旁看着,突然,在看到里头一物时,她怔了怔,迟疑道。
“这是……手指骨吗?”
与此同时,于大仙将盒子角落里,那稍微大块的渣渣舀了起来,凑近仔细看。
尖尖的,白白的,就像手指骨一样的白骨块。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联想到双耳玉瓶里频出的鬼手,再比对这像手指头的灰渣,目光再看向巧克力盒子。
里头装了什么,不言而喻了。
于大仙手都抖了,盒子搁在桌上,“胡闹,胡闹!”
李耀祖不解,“半仙,这是怎么了?”
潘垚抿了抿唇,面色同样有些难看,“这白灰,应该是骨灰。”
“什么,骨灰?”李耀祖像被掐了脖子的鸭子,失声惊叫。
“什么,什么骨灰?”这是跟在后头,听了只言片语的翠婶和老帽儿。
待明白巧克力盒子里装的是骨灰后,翠婶吓得脸色发白。
天爷啊,她刚才还吸了点,喷嚏都打了好几个呢!
老帽儿也是一脸的灰败,直道不可能。
于大仙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老帽儿,你老实说,建飞是不是拿这灰喂双耳玉瓶了?”
老帽儿张嘴,想承认,话到嘴边又堵住了。
这怎么认啊,拿骨灰养邪物,听起来就邪门渗人,他儿子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一时间,他面上的神情有些为难。
潘垚看了这一幕,心中暗暗点头。
没的跑了,铁定是喂了,这当爸的也是个知情的,就算先前不知道,跑了趟公安局,肯定也知道了。
没看见拜神的都要日日一柱清香么。
这供邪物,没道理还更好说话。
张建飞被公安带走,要是犯了事,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供奉怎么办,既然断不了,肯定得喊老爸帮忙,毕竟,从古到今,坑爸的货都不少。
当爸的不容易,平时要扛起半边天,关键时候还得顶缸。
潘垚都看出来了,于大仙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老帽儿,长叹一声。
“糊涂啊。”
“老帽儿,你家可不止建飞一个孩子。”
老帽儿嘴上的皮肉抽了抽,这句话显然说到他心坎里了。
老仙儿不理会,他看着老帽儿一会儿,神情若有所思,这供奉邪物,不是求财就是求名,有亲缘的供奉定然更好。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冒出一句话。
“老帽儿,你说,你前几天老是梦见你老子娘盯着你看?”
老帽儿抬头,还有点懵,“啊?”
“不是吧。”潘垚脱口而出。
她反应极快,转而盯着电视柜上的巧克力盒子看,神情都是震惊。
于大仙有些意外,他伸手摸了摸潘垚的脑袋,感叹不已。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这弟子收的真好,有天资,人也通透,他只说了一句话,这孩子便知道自己的言下之意了。
老帽儿还是不解,“是啊,夜里还不太平,老是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动静,拉了灯出来看,又什么都没看到。”
就是这样,他才想找于大仙看看的。
于大仙推了推潘垚,示意潘垚告诉他。
潘垚面上有同情之色,想了想,只道。
“帽儿叔,你梦到老太太的时候,她有手吗?”
有手吗?
他娘怎么会没手?
下葬的时候,全须全尾的!
老帽儿有些生气。
他老娘在世的时候,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能吃能喝,能到处溜达,还能帮他看家里的孩子。
他家建飞是大孙子,就是老太太看大的!
他娘能干,闲不住,看着孩子还能忙活家务活,身体也没病没灾,最后在一个夜里,睡梦中安安稳稳走的。
别提多有福气了!
怎么会没有手?
还不待老帽儿将这话说出来,突然,他僵在了原地。
潘垚问出这句话后,夜里做的梦好像也拨开了迷雾,变得更加的清晰了。
老帽儿铁青着一张脸,胸口大力的喘着粗气。
他娘盯着他看的时候,好像……好像真的没有手了。
“啊!不,不会的。”
再看电视柜上的巧克力盒子,老帽儿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瞪圆了眼睛,脚步后退两步。
“老帽儿?”翠婶不解。
“没有手,妈没有手。”老帽儿突然的崩溃,抱着脑袋蹲地,死命的抓自己的头发。
“翠啊,咱妈没有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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