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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潘垚瞧来的目光,于大仙只觉得身心舒爽,就像是三伏天里喝了一碗镇冰一样,舒坦!潘垚凑近于大仙,真心实意的夸赞。
“师父,你就是大仙儿,名不虚传的!铁口直断,麻衣神相,说的都是你。”
刚刚那批语怎么说来着?
外克内,其祸最速,官讼口舌,火灾贼盗,多应四五之数。
这才说完批语,就有人来喊张家大儿子出事了,还是被公安给带走了。
这都不是神算子,那什么是神算子?
潘三金也佩服,“可以啊老仙儿,深藏不露了。”
一时间,于大仙在几人心目中的形象,陡然拔高。
“哪里哪里,过奖了过奖了。”
于大仙被这等眼神捧得找不清东南西北,飘飘欲成仙。
……
“建飞啊,我的建飞,我可怜的大儿啊!”
这时,堂屋里响起妇人爆哭的声音,哭声打断了几人的思绪,于大仙一个激灵,大梦初醒,终于神回张家这一处的堂屋了。
潘垚顺着声音看去。
乍闻家中儿子出事,老帽儿抖手丢了汤碗,白瓷大海碗砸在地上,摔了个八瓣,绿豆汤汁掉在堂屋夯实的土地上,软烂狼藉。
另一边,翠婶小腿一软,不管不顾的往地上一坐,脸上涕泪都下来了,拍着腿,嘴里囫囵的喊着话。
“……我的儿,我的儿不会做犯法的事,这里头肯定有误会……我的儿,我的建飞啊。”
“振作点,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们还不清楚,你哭丧干嘛。”老帽儿强作镇定,呵斥了一声。
接着,他抖着腿往堂屋外头走。
潘垚几人也跟了出去。
“小白,怎么是你?”瞧见来人,老帽儿面上放松了一些。
不过,到底事关自家大儿子建飞,他还是不放心道。
“建飞怎么了?什么叫做被公安带走了?你个憨子可别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我亲眼瞧见的,公安的车子滴嘟滴嘟,下车就问了哪个是建飞,问完就朝建飞走去,瞧过去可威风了。”
“建飞还想跑呢,不过,这人两脚的,怎么跑的过四个大轮子的,呼啦一下,建飞就被带走了。”
被叫做小白的人有些委屈,说着话的时候,还搓了搓手。
潘垚有些意外。
先前听那声音喊着老帽儿,她还以为来报信的人是个年纪颇大的人,起码得是老帽儿差不多年纪的,不然,谁敢大咧咧的喊一声老帽儿啊。
人后说小话就不提了,人前起码喊一声帽儿叔,表示客气礼貌。
没想到,来人的年纪并不大。
只见他约莫十八九岁模样,皮肤晒得很黑,个子中等,就是脑袋特别的圆,囫囵的剃着板寸。
板寸剃的不好,这里长,那里短的,瞧过去就像狗啃。
而且,他穿一身打了补丁的灰衣,脚下踩一大一小的布鞋,配着那头发,寒酸的像个癞皮狗。
潘垚又瞧了眼这小白。
这人说话时,那委屈的模样和他的年纪有些不搭,瞧过去,就像是智商方面有些问题。
“这是白鹭湾的白憨儿,是他们村的守村人。”
潘三金认识来人,和潘垚解释了一句。
潘垚不解:“守村人?”
“嗯,咱们村以前也有,年纪大了,脑袋就更糊涂了,前几年一个冬夜里,天气太冷,他屋里烧多了炭,也不懂得窗户开大些,第二天人就没了,都是可怜人。”
潘三金感叹了下。
潘垚恍然。
原来,守村人就是村子里的傻子,也不一定傻得很厉害,多数能打理自己的吃喝穿衣。
就是打眼一看,别人就知道这人傻了点。
这样的人,家里有管还好,没管的话,一般都是在村子的村头搭一处小屋,村子里,东家施舍点粮食,西家施舍几件衣服,红白喜事喊上他们,他们也能搭把力气。
因为没什么事要忙,镇日四处晃,村里有什么事儿,那都是门清!
那边,老帽儿问不出什么了,急得不行。
“嗐,我和你瞎耽搁什么,走走走,我自己出门问去。”
“我也一道。”翠婶摘了腰间的围裙,神情焦急,想要跟着一起去。
“你跟着干嘛,还嫌事儿不够乱吗?”老帽儿叱责了一声。
他回头瞥了眼于大仙,快快的收回目光,紧着,就附在翠婶的耳朵旁边,轻声嘱咐。
“你就在家里好好的待着,招待好大仙,建飞那边,我去瞧瞧,咱们家里的事儿还没处理妥呢。”
“对对对。”翠婶忙不迭的点头。
这芭蕉村的于大仙真是准,她得请大仙帮忙,好好的化解化解这五只鬼。
“于大仙。”老帽儿回头喊于大仙,眼里有恳切。
于大仙也大气,一摆手,“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信,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哎,谢谢,谢谢了。”老帽儿感激。
接着,潘垚几人就见老帽儿戴了草帽水壶,从屋里扛出自行车,脚一蹬,自行车的车轮子在黄泥地上滚动。
不一会儿,几人就不见老帽儿的身影了。
“我真的没瞎说,建飞就是被公安带走了。”白憨儿还在一旁嘀咕。
翠婶听见公安就心跳得紧,瞅着报信的白憨儿都不顺眼了。
潘垚将手中的大海碗推过去,“吃不?绿豆汤,加了糖的,很甜。”
白憨儿眯眼儿一笑,憨憨傻傻,“谢谢阿妹。”
说完,他捧着大海碗就喝。
潘垚坐在凳子上,双脚浮空,微微仰着头看,潘三金微微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潘垚的脑袋,潘垚回神,冲潘三金笑了笑。
白憨儿吃完绿豆粥,巴巴的瞅着翠婶,也不说话。
翠婶耷拉着脸,不是太想理会。
潘垚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过了两分钟,李耀祖看不过去了。
他抬脚就进了张家的灶屋,再出来时,手中拿着半包的火柴,里头好几盒。
在翠婶肉痛的眼神里,一股脑的将火柴塞到白憨儿手中。
“拿去拿去。”
白憨儿欢喜,“哎。”
他接过火柴,这下也不留恋张家了,踩着不合脚的布鞋,欢欢喜喜的往院子外头走去。
李耀祖回头,对上潘垚好奇的目光,解释道。
“小白经常给大家做事传话,别的也不讨,就爱讨一盒火柴,他性子拗,没讨到还不走了,这事儿,我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
潘垚:“这倒是奇怪的性子。”
李耀祖随口一应:“是啊。”
那边,翠婶也着急的请教于大仙,这五鬼宅该如何化解,于大仙想了想,让翠婶准备个瓶子,最好是玉质的。
“你那瓶子准备妥后,我给你画道八卦符文,再画一幅五福捧寿,到时,这五福玉瓶搁在吉位,疏风理气,等再过几天,这五鬼宅的风水便能破去。”
翠婶念叨,“玉瓶,玉瓶,我去哪儿找玉瓶啊。”
这东西,听起来就贵。
于大仙:“也不拘是多好的玉,实在不成,你用那陶土捏的,白瓷样的,都成!是宝瓶样式就行。”
“行了行了,这宝瓶你一时间寻摸不到,这也正常,这样吧,你准备些红纸,我给你先把五福捧寿画上。”
翠婶:“哎,麻烦大仙了。”
画八卦和五福捧寿,自然要静,翠婶将堂屋的八仙桌往外拖了拖,又将桌上的瓜果碟子等杂物清了,腾出地儿给于大仙画符作画。
潘垚给于大仙调墨,一边用竹签刮些朱砂到小碟中,一边低声问于大仙。
“师父,这五福宝瓶真能化解五鬼宅,救张家的大儿子张建飞吗?”
于大仙:“想什么呢,老仙儿我老头子一个,拿什么救这张家大儿子。”
潘垚:??
于大仙手执狼毫笔,笔舔了舔墨水,随即在红纸上泼墨而画,笔走龙蛇,酣畅细腻,一只只蝙蝠在红纸上描绘而出,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一点都没有坠了于大仙一手好字画的名头。
于大仙语重心长,“土土,你要相信咱们的公安,张家大儿子要是没犯事,公安自然不会冤枉好人,他要是犯了事,这五鬼宅就算是破了,那牢狱之灾也是免不了的。”
潘垚听的仔细。
于大仙手在半空中停了停,说了句颇有意味的话。
“咱们见这五鬼宅的风水,知道它对张家有破家的征兆,那到底是风水让张家有破家的征兆呢,还是张家本来就要破家,风水正好应和、显露了这破家之势?”
潘垚愣了愣,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到底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于大仙又画了只蝙蝠。
“不过,这五鬼宅的煞还是要化,免得煞气害了其他人,对了,这八卦由你来画,你画的比师父的灵。”
说这一句的时候,于大仙瞅了瞅翠婶和李耀祖,见他们没注意这边,这才凑近潘垚耳边,悄咪咪的道。
显然,他还是很有大仙包袱的。
潘垚抬头看师父:……
于大仙:“给师父点面子,来来,拿着这管笔,这笔管小一点,你的手好抓。”
“成吧。”
潘垚在于大仙的指导下,开始学着画八卦,见红纸上的五福捧寿笔触细腻,她拿了另一张红纸,照着画上的蝙蝠画着。
旁边,老仙儿还在细细的叙说。
“《书经》有云,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修好德、五曰考终命……”①
老者的声音在堂屋响起,有些苍老,平平静静的语调,给人踏实之感。
外头的蝉儿一阵阵鸣叫,潘垚执笔,一股静谧又欢喜的情绪在心底漫开。
……
主家出了变故,翠婶晕头转向的想着,究竟拿什么东西来做化解五鬼宅风水的宝瓶,一时也顾不上堂屋里的客人。
那边,老帽儿蹬着自行车,脚踏板踩得飞起,簇新的蓝褂子在半空中飞扬。
一路问过来,大家俱是面上带同情之色。
白憨儿没有胡说,他家建飞确实是被公安带走了。
至于是犯了什么事,大家也不清楚,只一个常和建飞一道耍的,收拾了行李,鬼鬼祟祟的要往外头躲。
老帽儿瞧见了,连忙拉着人,一叠声的追问。
最后,那人被缠得没办法了。
“是赌钱啦,建飞赌太大了,赢的又多,昨天小柳村有几个人被抓了,就把建飞给供出来了。”
“叔,你放开我,我得走了,迟了就来不及了!”
趁着老帽儿愣住的时候,来人赶紧挣脱老帽儿的手,提着行李,一溜烟的跑掉了。
老帽儿愣住了。
赌钱也会被抓?他们村子里偶尔也玩玩,怎么没见公安来抓啊。
……
一路紧赶慢赶,老帽儿在公安局里见到了张建飞。
才这么半天没见,老帽儿觉得,自家建飞一下憔悴了,只见他头发乱了,精神萎靡了,被带到会客厅时,手上还带着个手铐。
老帽儿心中大恸,“建飞啊。”
张建飞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眼里顿时迸出了希望的光,原先焦灼的心也有了缓解的出口。
“爸!”他神情激动,伸手往会客室的金属栏上抓去。
动静太大,引得旁边的公安斥责了一句,“安静!”
“好好,我们安静,我们安静。”老帽儿连忙道。
张建飞抓着栏杆,“爸,你来的正好,我这几天没法出去,有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帮我做。”
“好好,爸帮你做,你别急。”
张建飞神情变化莫测。
虽然说了要找自己的爸爸帮忙,可是,话临到嘴边,他又退缩了回去。
“建飞,什么事啊?”老帽儿催促,“你说你说,爸一定帮你。”
张建飞低头,视线落在手中的手铐上,长叹一声,最终还是认清形势比人强,咬牙道。
“爸,我床铺底下有个瓶子,旁边还有个盒子,你打开盒子,每天晚上从里头舀出一勺的灰,然后倒到瓶子里。”
“记得了吗?每天晚上都要一勺,千万不能忘记了。”
老帽儿心慌,“建飞啊,这是什么啊?”
张建飞不耐:“您就别问了,照着做就行。”
他说着话,神情焦急,这一场牢狱之祸,他实在是没有预计到,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关几天,这要是断了对宝瓶的供奉,以后手气不旺了怎么办?
“好了好了,您回去吧,我又没犯什么大事,说不定过几天就回去。”
张建飞赶人。
老帽儿听的迷糊,张建飞被带下去后,他实在不放心,准备回家之前再问问公安。
……
另一边,翠婶想着最近大儿子发了财,买了挺多东西回来。
再加上他那屋是新盖的,建飞又爱学城里人的做派,买了挺多东西回来装扮屋子的。
前几天,她还瞧见他买了两捧大红的假花回来。
这花有了,兴许花瓶也有。
翠婶进了挂耳房,找了一通,在电视柜上拿了个宽口的花瓶。
“这个好,我问问大仙能不能用。”
她抱着花瓶,正待出屋,脚踢到搁地上的啤酒瓶,啤酒瓶咕噜噜的往床铺底下滚去。
翠婶连忙弯腰去捡。
这瓶子要是藏床铺底下,回头非得招蟑螂虫子不可。
这一弯腰,看到床铺下头的东西,她愣神了。
只见床铺底下摆着一个瓶子,两边带耳,宽口大肚,是玉白色的,看过去就不像现在厂里做的花瓶,倒像个古物。
翠婶大喜。
这不是比她手上这个,更像大仙儿说的玉瓶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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