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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州刺史府，李绚坐在主位上，李志昭，李成器坐在左侧，豆卢钦望，苏宝同，还有崔鼎等人坐在右侧。火锅之中，蒸煮着最新鲜的羊肉，香气已经在整个大堂之内弥散开来。
李绚侧身看向豆卢钦望，认真的说道：“豆卢翁，朕今日问太子，天下是什么，太子曰，天下即是安民，公以为如何？”
“此言大善。”豆卢钦望惊讶的看向李志昭，随即又看向李绚，拱手道：“安民为天下首要，太子无误。”
李绚笑笑，侧身看向李志昭，问道：“太子，你听到了吗，豆卢翁说的很清楚，天下首要是安民，但仅仅是首要。”
“敢问父皇，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李志昭小心的看向李绚。
“安民，护民，教民，富民，强民。”李绚稍微将最后一句咽了回去，然后说道：“安民为首，让百姓能吃饱穿暖，不用担心被豪族欺压，被官府凌辱，夜里能安心的睡下，这即是安民。”
稍微停顿，李绚看向李志昭，问道：“为父执政亦有多年，亦算有所成绩，甚至去岁洪涝，今年旱灾，天下都妥当治理，除了少数地方，因为太过偏僻而无法及时救援导致死人之外，其他百姓都有善法，甚至家中都有存粮，如此，可称安民否？”
“可以！”李志昭直接点头。
李绚笑笑，转身看向豆卢钦望，问道：“豆卢翁，你来说，说实话。”
豆卢钦望略微沉吟，随后轻轻摇头道：“不行。”
“没错，的确不行。”李绚又转头看向李志昭，说道：“当年天下，因为朕监督极重，每年春种秋收，都派重臣前往地方巡视，这才让很多欺压百姓的手段施展不出来……一旦没有了这些监督，朕的天下秩序，立刻就会崩塌。”
“啊！”李志昭惊讶的看着李绚。
“秋收，关键在于秋收。”李绚抬头，说道：“为父当年初入仕，最初遇到的问题，便是百姓最容易在六月底七月初，秋收之前家中断粮，很奇怪，不管是前一年怎么丰收，到了第二年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都会断粮。”
豆卢钦望轻轻的低下头，他没有想到，李绚在现在这个时候，就将天下最大的隐秘之一，直接说给了太子。
而且在旁边坐着的还有相王李成器。
“断粮之后，百姓就需要借贷，朝谁借贷呢，朝世家豪族，拿什么做抵押呢，土地。”
李绚看向前方，然后说道：“那么他们有多少还的上呢，很少，还不上怎么办，土地全归世家豪族。”
整个大堂之内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世家豪族拥有越来越多的田地会怎样呢，朝廷的赋税就会少收，世家豪族的田地越来越多，朝廷的赋税就会越来越少，以至于到最后，世家豪族越来越强，朝廷越来越弱，乃至于最后，天下翻覆。”李绚看向李志昭，神色冷冽的问道：“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李志昭无比沉重的点点头。
李绚又看向李成器，问道：“相王，你明白了吗？”
“臣明白了。”李成器认真的点头。
“所以，皇帝之权，便在于确保天下土地有多少属于百姓，有多少属于世家豪族，有多少属于宗室外戚，这是你必须要知道的，只有天下百姓的田地越来越多，朝廷的赋税也来越多，天下才会越安稳。”李绚一句话斩钉截铁。
“是！”李志昭和李成器同时点头，但是他们都感受到了心中的沉重。
“宗室外戚，寒门子弟，还有世家豪族当中，对土地没什么兴趣，或者说，兴趣很少的子弟，都是可以重用的，他们是皇帝最好的帮手。”李绚点了一句，然后又说道：“但是，世家子弟，也要用，有的时候甚至是重要。
除要稳定世家以外，你还要学会用世家来制衡世家，毕竟有的时候，世家之间也是不睦的，而最能伤害世家的，也是世家。”
“是！”李志昭神色终于轻松了许多。
李绚点点头，接着说道：“这一点作为基础，你要保护百姓，然而百姓除了要受到内部世家的欺压和官府的盘剥之外，还有域外异族的威胁，比如说更西面的大食。”
“大食？”豆卢钦望似乎有些明白李绚要说什么了。
“贞观之初，波斯为大食所灭，一甲子时间，大食人已经开始逐渐的东窥，尤其是早几年，朕还与其有所交手，以朕之能，调动大军，依旧让其五千大食骑兵当中的三千逃脱，日后，大食与大唐必有一战。”李绚神色肃然起来。
“所以。”李绚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要加强和西域的道路联通，尤其是沙州以外的沙漠之地，要定期清理，一旦有事，消息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到长安，然后最短的时间里，调集大军，进行征伐，你要明白。”
“是！”李志昭肃然点头。
李绚接着说道：“百姓之事，便是皇帝，很多时候，也难以介入太深，所以，很多时候，就需要让百姓有一定的自强之力，这就需要对百姓进行教导，建立地方学堂，加强他们科考的能力，让寒门子弟能够更多的出现在考场上，这是其一。”
李志昭点点头。
“其二，拥有足够的粮食，不过是让百姓活下来而已，如何能够让百姓更加的富裕，是其二。”李绚稍微摇摇头，说道：“这一点，便是朕都还在摸索，朕也远没有到那个地步。”
“呵呵！”李志昭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最后是强民。”李绚神色肃然起来，然后说道：“加强对孝子的照顾，让百姓有更多的机会入军，同时还有道门教化亦可以辅佐，如此，更多的增强百姓变强的渠道，是朕日后要做的。”
“儿臣明白了。”李志昭认真的点头。
“所以黎庶可以成为寒门，寒门可以成为官宦和豪族，官宦和豪族可以成为世家，世家可以颠覆天下成为皇族，这就是天下人心运转的根本。”李绚看向李志昭和李成器，认真的说道：“记住这两点。”
“喏！”李志昭和李成器同时肃然拱手。
“最后，便是你们要知道天下有多大。”李绚轻叹一声，摆摆手，说道：“慢慢来吧，今日你们所走的路，还有西北的十分之一，更别说是整个天下了。”
“是！”李志昭和李成器脸色微微一变。
“相王日后有机会可以天下多走一走，多看一看，当一当太子的眼睛，让他知道天下实情如何。”李绚微微苦笑，说道：“朕这一朝，也算是能臣众多，但治理天下依旧不时的感到吃力，日后到了你们手里，又该如何呢。”
“父皇！”李志昭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绚。
“好了，好了，你们退下吧，朕有事要和豆卢翁讲。”李绚微微摆手。
“是！”李志昭和李成器有些惊讶的看了豆卢钦望一眼，然后和苏宝同，崔鼎等人一起退了出去。
……
“什么时候新罗开战，朕就什么时候将黑齿常之调回去坐镇长安。”李绚侧身看向豆卢钦望。
“陛下需要臣做什么。”豆卢钦望神色凝重起来，皇帝今日接着教导太子，说了很多隐晦的话，但只有豆卢钦望能听懂。
“你任逻些道安抚副使，坐镇昌州的同时，每年也巡视蕃州。”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再有个几年，相王就该大婚了，相王大婚之后，如何能够让他安稳的留在地方，如何能够让朕相信他能够安稳的留在地方，豆卢爱卿，这就是你的责任了。”
黑齿常之终究是要调回长安路，蕃州，他也会交给豆卢钦望和李成器。
不止如此，李绚还需要他们介入丝绸之路，和安西都护府，西域都护府一样，抵挡大食。
这里面就需要豆卢钦望认真尽力了。
“喏！”豆卢钦望认真点头。
“剩下的，也就没什么了。”李绚抬头，看向上方，说道：“等回到长安之后，朕就会发诏天下，明年准备武举，朕要选天下良才入军中，同时朕也需要选一批人，在来年，能够成为大军前方，征伐新罗。”
前锋，李绚如今要选的，就是大军前往。
李多祚作为征伐新罗的行军大总管，那是早就定下的事情，甚至各路总管，李绚已经筹备了不少。
但是，他还需要有一个人，能够毫无顾忌的率领五千骑兵，在整个新罗，从北杀到南，然后才从海上登船。
这样的人物，除了要有相当的智计以外，还必须要有相当的勇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承担从安东一直杀穿新罗的重任。
不好找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崔鼎快步走入，看向李绚拱手道：“启禀陛下，长安急报，长孙昭仪生子，请陛下速归。”
“哦！”李绚脸上难掩惊喜，起身看向豆卢钦望道：“豆卢爱卿，朕就先回长安了，皮毛和其他诸事，你要多注意。”
“喏！”豆卢钦望神色肃然的拱手，然后看着李绚就这么离开，他不由得轻叹一声。
皇帝已经有十一个儿子了，甚至日后还会更多，将来若是分封天下，谁还能动摇得了他的皇位呢。
或许有，那就是他自己的子嗣了。
但是，豆卢钦望轻轻的摇头。
看看今日皇帝对太子的教导吧，他就知道，皇帝是在有心将太子的目光放到整个天下。
如此一来，谁都会担心一旦皇帝出事天下不稳。
毕竟天下的隐患太大了。
所以才不会有所动作。
豆卢钦望可以预见，未来三十年，天下无事。
至于三十年后，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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