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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幽幽，黄河沸腾，渭河清澈。长安，长安。
李绚站在船首，看着逐渐出现在视线当中的长安城，神色终于舒缓了下来。
长安，终于回来了。
相比洛阳，长安更让李绚安心。
李竹任禁卫中郎将，周乾任左千牛卫将军，李墨任右千牛卫郎将，崔鼎任左金吾卫将军，何以求任大理寺卿，袁嘉祚任雍州长史……
想到这里，李绚的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阴霾。
之前离开洛阳的时候，段宝玄从扬州发来一封信，他怀疑李重照乘船出了海。
他要调用扬州水军，杭州水师和邓州水师出海察查，中枢商议过后，最终允诺。
谁都知道，李绚和杭州水师关系密切。
这里面哪怕无意，也会让人别有想法。
哪怕真的什么也查不出，李绚也是一身骚，更别说……
就看段宝玄能不能查出来了。
……
大船轰然停下。
洛河码头，刘仁轨，李义琰，淮南大长公主，郑王，临淄郡王，平恩郡王，左监门将军梁行，雍州长史袁嘉祚等无数人，全部身披白麻丧服，躬身道：“臣等恭迎中宗皇帝灵驾，中宗皇帝冥寿无疆；臣等恭迎睿宗皇帝灵驾，睿宗皇帝冥寿无疆。”
李绚稍微退后，韩王李元嘉上前，点点头道：“诸位请起，中宗皇帝，睿宗皇帝灵柩将从渭河入大明宫，再从大明宫入太极宫，最后停灵千秋殿。”
“臣等领命。”群臣齐齐拱手，然后随在渭河南岸，缓缓朝大明宫而去。
北苑之外，众臣看着一座座的棺椁被从船上搬下，呼吸几乎压抑到了极点。
李显，李旦，韦皇后，窦皇后，独孤氏，房氏，李重福，李光顺。
这还仅仅是皇室。
纪王李慎，许王李素节，义阳王李琮，还有更多的棺椁不会从这里而过，而是会各自陪葬乾陵。
“呜呜呜……”不知道谁忍不住的哭了起来，瞬间已经是嚎啕一片。
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不从长安城中过，回太极宫的原因。
因为皇族宗室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
马车晃晃悠悠的朝大明宫而去，
刘仁轨躺靠在马车里，喃喃的说道：“谁能想到，她竟然是如此丧心病狂，先帝……先帝他的错犯的太大了、”
“若说犯错，恐怕这个错误从太宗朝就开始了。”李绚拿起水壶，送到刘仁轨嘴边。
稍微喝了两口，刘仁轨才好过了一些。
刚才他实在是伤心的有些很了。
抬起头，刘仁轨看向李绚，轻声说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是！”李绚微微点头。
刘仁轨目光柔和了下来，看向李绚说道：“如今动乱已了，天下权力重归长安，先帝遗诏予你统领诸军之权，你要交出来。”
“这点不难！”李绚平静的点头，这一点，他心中早有预料。
李治的遗诏上，免了他的逻些道安抚使，逻些道行军大总管，蕃州都督，蕃州刺史等职，授太尉，开府仪同三司，任国子祭酒，参知政事，统领天下兵权，但还有最后两句，平定叛乱，稳定朝局。
如今他已经平定了叛乱，掌握几乎所有军权的他，几乎是朝堂上下所有人戒备的对象。
一个不小心，李绚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武后。
所以要让所有人放下戒备，然后自相争斗，李绚交出兵权是必然的。
但没有那么容易。
李绚从袖子里面取出一本奏本递给刘仁轨，然后说道：“这是吏部会同兵部和太尉府，审定的诸军赏功名册，政事堂审核颁布之后，孙婿对军中将士也能有个交待，这样孙婿退出军务，也就没有牵挂了。”
刘仁轨神色沉重下来，接过李绚手里的奏本，认真的看了起来：“唐真行升左卫大将军；李多祚升右领军卫大将军；麹崇裕任右监门卫大将军；王方翼免右卫将军，授太原郡公；李固升任右卫将军……”
刘仁轨的脑海中闪现李固信息，东吐谷浑德令哈城守，李绚带兵杀入东吐谷浑的时候，正是因为李固倒戈相向，东西吐谷浑才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
人们也是到了这個时候，才知道他有李固这个名字。
而赐予他李姓的人正是李绚。
他从来就都是李绚的人。
他很早就是李绚的人。
李绚很早就想灭了东西吐谷浑，所以早早的就安插人手，一切甚至还要在光复伏俟城之前。
“麹崇裕任右监门卫大将军有些不妥，毕竟左监门卫将军已经有人了，让他做右卫大将军，李固这个右卫将军也不妥，让他做左领军卫将军吧。”刘仁轨亲笔勾勒，转眼间，就将李绚的私心剖掉了一半。
右卫上上下下全部都是李绚的心腹，有没有这个右卫大将军，对李绚影响不大，反而他可以借助麹崇裕掌握右监门卫，长安的城门起码有一半能在他的手里。
更别说李固任右卫将军是李绚为以后的布局，不能乱来。
对着刘仁轨，李绚摇摇头，说道：“岳翁，大将军不管实务，只是虚职，右监门卫和右卫差别不大，而且左监门卫大将军这次回朝之后，就要卸任致仕了，相互并不影响，至于李固的右卫将军，其实孙婿更多的是考虑昌州和安西。”
“安西？”刘仁轨微微皱眉。
“右相年龄不小了，也该回朝了。”李绚看向安西方向，轻声说道：“右相一回来，西域就要换人，权大将军孙婿信不过，到时候调个文臣做安西都护，然后将苏宝同和李固调一个过去任副都护掌军，只留一个守右卫。”
“你如果这么说，那么将来麹崇裕也可以调出去，比如安东。”刘仁轨直直的盯着李绚。
李绚微微点头，道：“兵部的消息孙婿看过了，新罗有些不安，应该调人过去。”
“那便这些吧，老夫去说服诸相。”刘仁轨收起来奏本，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真是准备充分啊。
李绚的缜密心思，刘仁轨在多年前就已经察觉到，甚至不止一次建议李治调李绚回京任兵部侍郎，但可惜李治从来没有答应下来，若是能够有李绚在朝中，那么事情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局面。
“这样孙婿就放心了，接下来，孙婿会将更多的心思用在国子监和内书堂。”李绚放松下来。
“内书堂。”刘仁轨有些恍然，说道：“你和中宗皇帝提过的那个。”
“是！”
……
太极宫中，一片缟素，满目哀嚎。
整整一日，人流不息，不时的有人来宫中拜祭中宗皇帝和睿宗皇帝，但此刻在政事堂中已经忍不住的争吵了起来。
“……追封赵氏为和思皇后？”崔知温忍不住的站了起来，看向李绚问道：“彭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宗室的意思，相信也是中宗皇帝的意思。”李绚认真的看着崔知温，摇摇头道：“崔相可能不知道，当然中宗皇帝和和思皇后少年夫妻，伉俪情深，但莫名其妙，和思皇后就死在了宫里，之后，常乐姑母和驸马更是被给赶到括州……”
李绚说到这里，话音停了下来，崔知温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李绚平静的看着崔知温道：“宗室，天水赵氏，京兆赵氏，清河赵氏，对此都有所期盼，便是中宗皇帝自己，当年也不过因为孝道无法直言，若是他今日在这里，必然会同意绚所言。”
崔知温手掌忍不住彻底贲张，死死的按在桌案上，李绚这番话，是在告诉他，这件事情的背后，有宗室和清河赵氏两股力量。
宗室倒也罢了，什么时候他们都要插一手，但是赵氏，不仅牵连到赵仁本，还牵扯到户部尚书云弘胤。
尤其是云弘胤，这件事他没可能退步的。
用一个追赠皇后的虚封，换取老师赵仁本一族的感激，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划算。
但这种事，崔知温不可能轻易同意的。
今日众人讨论的，就是对于已逝之人的追封。
韦后被追封为顺光皇后，窦氏被追封为顺圣皇后。
对于李重俊而言，他已经有了一个皇后嫡母，若是再有一个皇后嫡母，哪怕是过世的，对他的正统性也会造成影响。
尤其还有郑氏，一定能李重俊登基，郑氏必然要封太后，死后追封皇后。
也就是说，李显一个人有三个皇后。
仅仅当朝半年就有三个皇后，这说出去很不好听。
但这些话崔知温没法说出口，毕竟现在名义上，还是李重照的皇帝。
“若是赵氏被追赠为皇后，那么王氏呢？”崔知温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
“那就要问王相了。”李绚转头看向了王德真。
王德真出身京兆王氏，虽然当年因为王皇后的事情和太原王氏有了一些关系分割，但如今王氏终归朝堂乃是大势，尤其王德真现在还是宰相。
有些过往的事情，也就不用再说了。
看到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王德真平静的摇头道：“若是不表她人之善，何以彰武氏之恶？”
崔知温看到整个政事堂都没人替他说话，略微沉吟，崔知温就看向李绚，道：“下官想将国子司业卢谞，调任吏部，不知道王爷意下如何？”
“国子司业，调任吏部，吏部侍郎吗？”李绚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国子司业是从四品下的官职，真要调任吏部，恐怕只有吏部侍郎最合适。
李绚直接摇头，说道：“绚初理国子监，暂时缺人不得，尤其明年还有科举之事，国子监天下……”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李绚。
政事堂内，所有宰相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现在这种事情，还有人敢打扰他们吗？
刘仁轨抬头，看向门外道：“进来。”
“喏！”李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李绚瞬间感到一丝诧异，难道出事了？
李竹推门而入，看向刘仁轨，认真拱手道：“启禀左相，卫王回宫以来，一直哭闹不停，尚药局和太医院派人查了又查，始终弄不妥当，太妃请王爷现在过去一趟。”
诸相的目光同时落在李绚身上，李绚赶紧摇头道：“应该只是水土不服，不是大问题。”
“还是一起过去看看吧。”崔知温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好！”刘仁轨直接点头。
……
安仁殿内，李绚看着在郑氏怀中，终于平静下来的李重俊有些发懵。
诸相也是一样，不是说一直大哭不停吗？
郑氏，太平公主，淮南公主，千金公主，常乐公主也有些诧异。
淮南大长公主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看向李绚，喝道：“二十七郎，你先出去。”
“是！”李绚一脸不明所以，众目睽睽之下，从安仁殿退了出去。
李绚刚刚离开安仁殿不过几个呼吸，李重俊突然就又大声的哭了起来。
淮南大长公主终于忍不住的皱皱眉头，对着外面喊道：“二十七郎，你进来吧。”
“是！”李绚应了一声，随即有些面色难看的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李重俊就停止了哭泣。
怎么回事，一清二楚。
淮南大长公主看向李绚，直接问道：“二十七郎，你怎么说？”
“姑母，侄儿是外臣，不可能待在宫里的。”李绚直接摇头。
他不可能将太多精力放在李重俊的身上，更别说，他还有自己的家事。
“白天你来，夜里卫王睡着之后，伱就离开。”淮南大长公主看向千金公主，常乐公主，还有太平说道：“你在的时候，我们四个也有人在，你也可以让彭王妃也进宫……”
“不行，姑母，此事外界要有非议的……”
“彭王可任禁卫大将军。”崔知温突然开口，群臣顿时眼前一亮。
如今禁卫之中，禁卫将军李令问，禁卫将军李孝逸，禁卫中郎将李竹，都是李绚的人，他任不任这个禁卫大将军关系都不大的，但如此，却能够束缚住他的手脚。
李绚琢磨片刻之后，看向崔知温，说道：“国子司业的事情，绚还是不同意。”
崔知温摇摇头，说道：“国子监的事情，王爷顾不过来，可以让欧阳尚书帮忙，欧阳尚书文坛大家，明年科举，说不得就需要欧阳尚书主持了。”
“便如此吧。”刘仁轨开口道：“河思皇后和王皇后的事情，也如此定下。”
“喏！”刘仁轨开口，众人齐齐拱手应下。
李绚抬头，看了崔知温一眼。
崔知温用一个吏部侍郎，换李绚的禁卫大将军和欧阳通的主持科举，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除非……
……
大雪纷飞，转眼已是十二月中。
一名穿着绿色官袍，年近六旬的白发官吏，站在彭王府门前，递上名帖，认真说道：“许王仓曹参军张柬之，求见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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