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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元年六月初二,荣国丞相伏慎遇刺一案水落石出,朝廷上下牵连其中的官员势力不容小觑。宗政律捏了捏眉心,任由挺着肚子的柳娆在一旁给他捏肩捶背。虽然案子查得差不多了,可有些人并不是说动就能动的,这次也不过是清理了几个不重要的棋子,朝中还有很多顽固势力。
“玄默呢?到吉州了没?”他抬头问道。
太监急忙上前回禀:“回陛下,应当就是这两日了。”
“好!”宗政律邪魅一笑,回头看向好半天都没有开口的柳娆,随手摸上她的小腹,“就快生了,怎么还跑出来?”
“臣妾就想见见陛下。”
即使在孕中,柳娆依旧风姿卓越,行动之间说不出的勾人魅惑。
*
孔林进来的时候,桓辞正拉着脸独坐在桌前,摇篮里的娃娃手舞足蹈,对自己娘亲的怒气丝毫不能体会。
他摆手示意下人都下去,走到桌边给桓辞添了杯茶,劝道:“他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
“什么事都瞒着我,我有什么好高兴的?”桓辞皱眉道。
孔林叹了口气,摇头道:“为人臣子,总是有万般无奈。”
听他说这话,桓辞不由地拿眼觑他:“你又有什么无奈?”
男子但笑不语,捧起茶杯小啜一口。
桓辞气呼呼地站起来:“他呢?不是说马上就到吗?”
“我已命人去抬他了。”孔林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的任何神情。
果不其然,桓辞当即转怒为忧:“他怎么了?”
“听说是不良于行,旁的我也不知,等他来了自然知道。”
话音刚落,赵慬的声音便自院子里传来:“姑爷回来了。”
桓辞全然忘了那些老嬷嬷的吩咐,打开门就冲了出去,众人忙上前追赶她:“哟,祖宗,月子里可不能吹风。”
今日天气甚好,哪里有什么风?院子里的树叶郁郁葱葱,到处都是太阳晒过的味道。
桓辞注视着伏慎坐在轿子上被抬进来,跟着他的男子手中还拿着拐杖。
二人已有将近一个月未见,彼此都觉得对方清瘦了许多。
桓辞与他四目相对,怨气全都写在脸上,眼角却在此刻发红。
轿子落在地上,两个男子连忙上前去扶男子。桓辞看着他艰难地站起来,接过旁人手中的拐杖支撑身子。
他一蹦一跳走来之时,桓辞的怨气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只有无尽的后怕。“你可算来了。”她呢喃一声,缓步朝男子靠近。
下一刻,伏慎忽然松开拐杖,身体的重量全都向她袭来。桓辞堪堪接住他,任由男子怀抱着自己。
“你受苦了。”伏慎在她耳边轻语。
想到这些日子的担忧与烦闷,桓辞才刚收敛的泪意又一次浮上来。她轻摇脑袋,闷在男子怀中:“你活着就好。”
门帘“啪嗒”响了一声,孔林负手看着院子里的二人,心内五味杂陈。等到院子里不相干的人散尽后,他才沉声开口:“别在风口站着,快进去吧。”
“走,进去看看辰儿。”桓辞从伏慎怀中挣脱开来,将兰馥递过来的拐杖交给伏慎,又站在一旁挽住他,“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过些日子就好了。”伏慎扶着她的肩往里跳,样子十分滑稽。
桓辞没忍住笑出声,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尽:“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自然。”伏慎轻声应和。他狼狈的时候多了,怎么能让桓辞看到。
辰儿并不怕生,即使伏慎抱她她也浑不在意,只知道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好奇地打量屋里出现的两个陌生人。
“这孩子不爱哭,倒是十分难得。”桓辞忍不住逗弄她,“说不定是随了我。”
“怎么会?随你应该十分爱哭才是。”伏慎打趣道。
桓辞登时叉腰看他:“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是个爱哭的喽?”
伏慎笑着打量她一眼,摇头道:“没有,我没这意思。”
“哼!”桓辞一扬脑袋,从他怀中接过孩子,“你快歇着吧,瞧你那眼下的乌青,都快爬到脸上去了。”
“这么丑吗?”伏慎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桓辞皱了皱眉,好奇地上下扫视他。
“怎么了?”伏慎问道。
“你好像变了。”桓辞也说不上来,反正他就是觉得伏慎与过去不一样了。
“我已吩咐厨房备了好菜好饭,丞相就在这府上养伤便是。”
桓辞这才注意到孔林也跟着进来了,她连忙将孩子递给赵慬哦,笑着走过去道:“多谢孔兄弟,麻烦你了,我和玄默都不胜感激。”
说罢他看了眼伏慎,男子早已站起来静静地盯着孔林,看见他的眼神后便拱了拱手道谢。
“不必谢我,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我还有公务要忙,就不陪你们用饭了。”孔林道。
桓辞点点头:“你只管忙你的就是,不必管我们二人。”
“告辞。”孔林颔首道。
目送他离去后,桓辞扭头看向伏慎。男子又坐了下去,如今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打什么鬼主意呢?”
一看他那个样子桓辞便有所怀疑。
伏慎轻笑一声,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我们搬出去吧,别住在这儿了。”
“也好,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去其他地方。”
“阿辞,”伏慎目光复杂,十分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不去其他地方了。”
“这才走了多远?南方还有那么多地方。”
“你们都先出去。”伏慎挥手示意大家都下去。
桓辞抱过辰儿,对赵慬道:“你派人去看看扫叶如何了,然后再拿些钱来让咱们的人去买些好酒,记着给孔林送一壶过去。”
她想着今日该大摆宴席,只是住在别人家中多有不便,等到辰儿百日的时候再摆也不迟。
众人都下去之后,她抱着辰儿来回踱步:“怎么就不去了?难道陛下又反悔了不成?”
“等我的伤好之后,我们启程去并州。”男子轻声道。
“回并州?为什么?并州不是新法实行的最好的地方吗?”
“阿辞,若是不出所料,罢相的圣旨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吉州。”伏慎抬头望着她。
桓辞呆愣片刻,半晌后才明白过来他的话。
她将辰儿放回摇篮中,走过去捏住伏慎的袖子:“他想要放弃你?”
伏慎自然明白桓辞说的是谁。他冷眸微眯,低声道:“若是走不下去,以退为进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阿默,你可要想清楚了。”桓辞望着他道。
若是此计行不通,伏慎的官场生活也许就到此为止了。这种情形他自然想过,可惜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况且变法又不能不施行。
看他一脸疲惫,桓辞轻轻搂住他的肩将他推倒:“歇息一会儿吧。别怕,你还有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伏慎嗤地一笑,似乎真的困了,右臂搭在她肩上便阖上了眼。
桓辞这些天每日除了吃就是睡,现在哪里能睡得着。男子离她极近,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她终于有了种久违的心安的感觉。
伏慎的脸瘦了许多,胡茬也非常显眼,右边的眉弓处还多了一道淡淡的疤痕,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瞧着他安静的睡颜,桓辞心酸不已,抬手轻轻触摸那道疤痕,动作温柔得仿佛能把它抚平一般。
忽然,男子深沉的视线撞入眼中。只一息后,桓辞便明白了这个眼神的意味。只是已经迟了,天旋地转之后,她已经被男子拥入怀中。
伏慎掐着她的腰与她紧靠在一起,呼吸比方才还要沉重。
桓辞早已脸红耳赤,气恼地盯着他:“光天化日之下,你想要做什么?”
“放心,不会做什么,太医的话我都记着呢。”伏慎轻笑道。
桓辞拧了他一把,柳眉倒竖呵斥道:“你怎么连这个都问了?”
没等她说完话,唇已经被人堵上,房中只剩下了女子娇媚的低咛。
不一会儿后,伏慎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桓辞撑着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头。
以往他总是许久才能睡着,可方才她刚把他推开他便睡过去了,可见这些日子他受了多少苦。
给他盖上一块薄毯后,桓辞蹑手蹑脚下了地,这才发觉辰儿也睡着了。
她现在清醒得很,根本丝毫困意都没有,尤其是方才被伏慎缠着闹了一会子,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的脸在烧。
既然他们都睡了,她待在这里也是碍事。桓辞放轻脚步去了西梢间,将桌上摆着的纸铺开细细察看。
这都是她之前画的有关开设书院的图纸,原本以为还需要很长时间,如今看来只怕很快就能实现了。
不过这样也好,并州书院那么大,再在后头那片空地上修些东西,到时候好好筹谋一番,一定不会比京城的皇家书院差的。而且京城的书院要求甚多,这些年来请的先生也无甚名声,不如就从它那抢一杯羹。
桓辞已经开始跃跃欲试,连忙铺纸蘸墨给阿联写信,让他先找人将后头那块空地收拾一番,等她和伏慎商量过后再想想该怎么修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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