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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远在下人的服侍下坐了起来,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忽地,一滴清泪从他眼中滴了下来,很快便失去了踪影。“柔儿,是我对不住你。”男子抬起手摸着桓辞的脸,一双眼中满是遗憾与痛苦。
“阿爹,是我,我是阿辞。”桓辞再也抑制不住,抱着桓远痛哭起来。
这么多年里,她从未听阿爹提起过阿娘。可如今看来,阿爹独自一人承受着这苦闷,他并不是不想阿娘。
桓辞的哭声令桓远神智清明了些,他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低低叫了声“丫头”。
桓辞连忙应了一声,拉着父亲上下察看:“阿爹你怎样了?究竟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你回来就好。”桓远艰难地抬起胳膊摸了摸她的脑袋。
“嗯。”桓辞连忙点头。看着父亲渐渐转好的脸色,她抹了把眼泪,轻声问道:“阿爹,我和阿娘长得很像吗?”
笑容僵在了桓远脸上,他看向女子的眼中暗含悲凉,许久后才低下了头,轻声道:“像,很像。”
桓远的神色令桓辞有些愧疚。父亲身体还很虚弱,她怎么能提这些事令他烦闷呢?
“不说这些了,快点吃药,我喂你。”她从旁人手中端过了药,强扯出一抹笑容看向父亲。
*
德化十一年,荣国皇帝宗政渊病重,太子宗政彻协管政事。同年六月,宗政渊病故,传位于太子宗政彻。
皇位最终又回到了宗政浔的后嗣手中,民间议论纷纷。可就在宗政彻登基大典前几天时,传闻中死去的异性王桓远在代州起兵,并挟持太后用以威胁宗政彻。与此同时,宗政彻伪造兵符、假传圣旨的传言迅速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随后,有人揭发宗政彻在当太子时曾私开矿山,私制兵器。揭发之人被当场处死,很快在民间引起轰动。
七月中旬,大皇子宗政律回京,与他一起回京的还有宗政渊的圣旨。自此,宗政彻与宗政律反目。
因为桓远的突然出现,晋军中的将领纷纷倒戈。就在众人以为宗政彻即将走投无路之时,之前因为造反被关押的将领莫迪连夜带着宗政彻离京,在临江与苏军总将袁路会合。
两日后,宗政彻在临江称帝,荣国至此陷入内乱。
在众人的拥护下,宗政律在郢都登基。由于丞相苏然与宗政彻一同去了临江,新帝便拜韦照为相,提拔伏慎为副相,一同协理政事。
宫城脚下的丞相府内,伏慎慵懒地瘫在厅房内的椅子上,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狐狸簪子。
在他腿边跪着一名妙龄女子,正是不久前才跟着宗政律进京的兰馥。
虽然当时他们已派人送了信给伏慎,但伏慎一直在京中忙碌,直到今日才得空召见她。
兰馥心中瑟瑟发抖,等待着伏慎的处置。之前桓辞从她手中已逃走过一次了,这次伏慎必不会就这么放了她。
据扫叶所说,桓辞已安稳到了桓远身边。桓远在代州放话,说要给桓辞招一个夫婿。
连她都已经知道了这事,何况伏慎?
只是,她已经跪了许久,腿早已麻了,男子却是良久不语。
就在她以为也许要在这里跪一夜是,头顶终于传来了男子情绪不明的低语。
“你先出去吧。”伏慎轻声道。
兰馥忙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男子紧盯着手中的簪子,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原本还想问问她到了新府之后的职责,可伏慎并不看她,她又开不了口,屈膝行了一礼之后便出去了。
门外只有扫叶一人在守着。他拉住失落的兰馥,压低声音问道:“三爷可有说什么?”
女子如预料中般摇了摇头。扫叶轻叹一声,偷偷瞄了眼静坐着的伏慎。
为了新帝的事,三爷这些日子几乎没合过眼。蒲州的人送来消息时,他却只是略愣了愣,而后轻笑一声便走了。如今连他也摸不准三爷的心思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代州内,桓辞正忙着与桓远斡旋。
桓远已将养了许多日,身子虽然大不如前,但也渐渐好起来了。
从他下了病床后,便听了李弃的建议,据守代州威胁朝廷。
只是桓辞忧心忡忡,事已至此,阿爹便再也走不了回头路了。
如今宗政彻与宗政律两方对峙,都顾不上北方的事,阿爹反倒清闲起来。
也不知他最近抽的什么风,竟要张罗着帮桓辞找个夫婿。
可桓辞也不知究竟为何,时常在梦中见到伏慎。梦里的男子要么温柔地朝着她笑,要么眼神冰冷地盯着她。她甚至还做过那样的梦,梦里的他们如那些日子般亲密无间。
桓远看着失神的女儿,心中有些烦闷。他早已听李弃提起过桓辞在蒲州时的住处。桓辞与伏慎的那点旧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当年伏慎是个穷小子,况且他们伏府又不安宁,所以他不希望桓辞嫁给他。如今伏慎水涨船高,且那人原本就有些心机,莫不是又来招惹他的女儿了?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阿辞,你年纪也不小了,之前的婚事都没能成,阿爹一直觉得心中有愧。代州这么多好男儿,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入了你的眼?”
“我不想成婚。”桓辞低头道。
伏慎临走前在她耳边那句“等我回来”这些日子如鬼魅般缠着她,总让她觉得心烦意乱。
桓远无奈地叹了口气,瞧着桓辞失落的神色,迟疑了许久才开口试探道:“你告诉爹,你是不是又同伏慎那小子搞到一起去了?”
“什么搞到一起?阿爹你怎么说得那么难听?”桓辞郁闷地抬起头。
桓远看着她通红的耳朵,心中已有了判断。他负手走到门前,看着院子里嬉戏打闹的猫儿,对桓辞道:“辞儿,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这一点我很欣赏。可他的野心实在太多了,恐怕有朝一日要深受其害。这样的人,我怎么能放心把你交给他呢?更何况,现在我和朝廷闹到这个地步,而他才刚当了副相,你和他——”
“我知道。”桓辞打断了父亲的话。
三年前她听说伏慎成为皇帝钦点的探花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他们二人日后会分属不同的阵营。而伏慎的野心,在并州的时候她已见识过了。他是个有抱负的人,这正是他一直吸引她的地方。
他同世上那些如酒囊饭袋般的男子不同,与那些在朝中沾惹了太多东西的男子也不同,他是个很懂得进退的人,也会为了达到目的用些手段,可他亦是个清高的人,在某些事上总有自己的执念。
只是现在,他们二人早已没可能了。这次又是她主动离开,伏慎除非是个不要脸面的人,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头呢?
“我已经放下他了。”她对父亲道,“可我也不想找夫婿,你若是逼我,我明儿就去山上当尼姑。”
桓远因桓辞这话瞪圆了眼睛,好半晌后才道:“你不想就算了?怎么能去山上当姑子呢?你让父亲如何自处。”
说着,他朝一旁的管事李安递了个眼色。
李安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退了出去。王爷找了几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在前头,正等着让郡主相看呢。如今桓辞都已要当尼姑相威胁了,这些人岂不是要快些赶走。
这厢他才跑出院门,就看到了穿得神采奕奕的李弃。
他心底很是瞧不上这个太监,每日只知道神神叨叨,听说闲着无事时就要跑去牢里折磨被绑来的太后。
这里上上下下不喜欢他的人太多了,可据说他是去了的夫人的某位远房亲戚,倒也算能和他们王爷扯上点关系,怎么会跑到宫里当了太监呢?
李安急匆匆地从李弃身边跑过,并没有同他打声招呼,惹得他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他慢幽幽跨进了院子里,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桓远。
“李弃,你怎的来了?”桓远亦看到了他,忙开口问道。
李弃才刚从牢里出来,现在正是通体舒畅。他看着多了许多白发的桓远,心底竟生出一丝怪异的畅快。
“不知王爷考虑得如何了?”他高声问道,只是一开口便暴露了自己是阉人的事。
桓远余光偷瞄了一眼好奇地桓辞,朝着李弃摇了摇头。
宗政彻与宗政律这两人在先帝尸骨未寒的时候便打得热火朝天,如今二人僵持不下,竟都跑来争取他这个已经造反的人,实在是有趣。
可他们皇室的事他早已管腻了,而且他只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这两人之间必要分个胜负出来,这正是他养精蓄锐的好时候,既然能作壁上观,他才不会犯傻去给别人当走狗与良弓。
可李弃似乎很想掺和这件事,已连着几日跑来问询他的看法了。
“宗政彻是他的儿子,既然他已经死了,俗话说父债子偿,难道你就不想为她报仇吗?”李弃见他摇头,忍不住告诉质问道。
只是他走近看到桓辞时便有些后悔。桓辞的话桓远更能听得进去,而且她一直明着争对他,总是当着桓远的面驳斥他的话,让他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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