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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闪电划过长空,倾盆之雨纷下。南中军踏水向前,杀敌陷阵。
在焦元、娄息二人的带领下,千余名南中将士紧随其后,怒吼冲锋。
马忠此番北上救援,所挑选将士皆是南中大姓将士。南中兵以南中豪强大姓子弟为将校,从者士卒大部分为其部曲。
至于为何不挑选南中士卒为先锋,其根本在于南中士卒不如南中豪强大姓子弟及部曲精锐。南中汉人子弟由于地处蛮夷地区,冲突频繁,因此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与中原大姓不同,他们更看重兵法、骑射等适用于战争的才学。从南中人孟琰担任虎步军统帅来看,便可得知其间一二。
以他们的部曲为兵更不用说了,所有大姓都拥有强大的武装。最典型的事件便是南中叛乱。
亦或如现在的四姓五子之一的爨氏,他们日后之所以能成为东晋至中唐数百年间滇地的实际统治者,就因其拥有滇地最强的武装,能做到拥兵自重。而他们的武装从何而来,不就是他们自家的部曲。
而且他们的部曲并非是东吴这种普通的部曲兵,南中少数精锐部曲,他们与三卫一样,不事农业、生产,而是以作战为生。
其产出从何而来?从大姓族中的奴隶而来。
两汉时期,成都是中国最大的奴隶贸易中心,其奴隶大部分是从南中地区而出。这些南中大姓、蛮夷发动战争,械斗,其重要目的之一,便是掠夺对方族人为奴,或将他们贩卖于成都,或自用为奴。
三国时期,西南地区的奴隶制发展到了高峰。蜀汉开国早期有一孝廉禽坚其父为县吏,出差到了越巂郡,被当地蛮夷掠为奴隶,前后转卖十一次。最后,还是禽坚入南中,周旋万里,终于赎出了他的父亲,禽坚因此被举为孝廉。
从此事而见,南中的械斗,互相掳掠为奴的普遍性与严重性。直到近代大凉山彝族也存在奴隶制的残余。
大汉统治南中也是无法取缔奴隶制,而且刘禅还在其中推波助澜,三卫兵早些年能发展起来,就是靠着南下南中掳掠为不服蛮夷为奴而发展起来的。
不过的话,大汉也不会坐视不管南中因奴隶而引起的混乱,而是严厉禁止掳掠顺从大汉的蛮夷及汉人为奴,违者重处。
何为顺从大汉的蛮夷,不过就是给大汉缴纳赋税的蛮夷。刘禅向南中太守及都督说得很清楚,交了赋税,那些蛮夷就是大汉自己人,不用客气,大汉自然会尽可能地去保护他们。如果他们不交,被人抓去当奴隶,那我大汉就管不着了。
也就是说,南中子弟与他们的部曲可非善良之辈,他们常年刀口舔血,皆是心狠手辣之徒,且精锐异常。
若与他们与大汉军士做对比,或许大军团作战不如,但是他们的个人勇武却极其出色。放在数百人、数千人规模的战斗中,他们远比一般的军队更勇勐、更顽强!
至于如何能激发他们的主观能动力,那便是以‘南人制交’,用他们的前途与他们的鲜血做了一个交换。
毫无疑问,他们与大汉达成了合约,他们将用部曲以及自己的勇武来签订了合约。
而且他们随马忠深入了千里之外的敌境,孤军深入,若不取胜,且不说他们的家族的前途如何,连他们便将亡于地。
今天大雨作战又是如何,他们亦不是没战过,如今之势,下刀子也要奋死一战。
更何况他们拥有雨战利器——藤甲,藤甲论坚固不及铁甲,但是论灵活性及雨战便捷性,藤甲远胜铁甲。南中子弟及部曲,他们常年作战,当会备两份甲胃,一为藤甲,二为甲胃,以为征战之用。
于是,焦元持刀举盾,身披藤甲,领着焦氏部曲,一口气撞入敌军。左右搏杀,连战数人,突入敌阵,他和他身后的密集队列,就像是一头在暴雨中飞舞的蛟龙,势不可当!
用藤盾挡住一名吴军士卒的挥砍,焦元跻身而入,持刀噼向吴卒的额头。或许受雨水阻挡视线的缘故,刀刃贴着耳朵,切入肩膀。
焦元用力抽刀,刀刃便割断了吴卒肩膀处的筋肉,卡察一声,刀下臂断。吴卒仰天大叫一声,臂膀鲜血迸涌而出,温热的鲜血,与冰冷的雨水一同落入土壤之中,随着积水绽放开来。
焦元随手又是一刀,彻底了解了吴卒的痛楚。
焦元兴奋地举盾高呼,不顾大雨的磅礴,踏步向前,见人便杀,无一合之将。
距离焦元两里开外,李遗牵着战马步行,往吕岱所部北面走了半晌。
这场雨还没落多久,或许是雨量大的缘故,地势低洼处已经成了泥塘。所以李遗和他战马的下半身,已经被大量的泥水所覆盖。而随着风挟雨水扑面而来,李遗尽量挽着战马而行。
李遗,南中李氏子弟,前南中都督李恢之子。因李恢兼任建宁太守,需要回避族人。李恢迁到汉中居住,后李恢病故,他带着家人又回到了南中。或许受父余恩的影响,李遗得以在都督府任职。
虽有官职,但李遗却不满于此,他渴望能够再上一层楼。这次出征交州,让他看到了希望,于是他带着族人及部曲随军远征,以求二千石之官。
而马忠也满足了他的愿望,这次让他率领由南中子弟组成的骑卒,冲杀吴军中军,完成致命一击,以斩吕岱性命。
对于南中子弟而言,由于南中盛产南中马,且畜牧业发达,他们家庭又是富足,从小便能骑射,奔驰于山岭之间,骑术过人。
没错,南中与众人印象不同,他们农业并不发达,畜牧业却是发达。两汉之时,中原王朝征讨南中,轻则缴获数千战马,数万头牛羊,重则俘获十余万头的牛马等牲畜。因此南中各部夷族每年需要向大汉缴纳近万头牛马等牲畜。
随着渐渐到达目的地,南中子弟慢慢靠拢过来,纷纷为战马披上牛皮甲,以为挡雨避刃之用。对战马而言,他们并不适合于雨中作战,它们也会畏惧生病,不敢淋大雨。但所幸南中战马常年生活于南中,雨水对它们的损害远比草原马来得小。
副将雍传整了整战马上的皮甲,透过雨幕喊道:“将军,当可战否?”
雍传,南中雍氏族人,或受雍闿叛乱的缘故,雍氏远不如其它大姓被大汉政府所喜。而他这次随军出征交州,不为其他,便是为立功而来。
受雨水遮断视线的影响,李遗遥望南方,看不见如今的战况,不由迟疑了下。
正思考着要不要继续寻找高处眺望之时,一道闪电噼开雨幕,使得深陷阴沉中的原野瞬间一亮,让李遗得以看清,战场上发生的情况。就在这一瞬间,李遗看到焦元所部奋勇而前,抵挡他们的东吴小股部队已经被击溃了,他们冲杀到了东吴本阵。
李遗大喜过望,翻身上马,举枪高呼道:“南中子弟,随某出阵。”
“诺!”
……
虽然大雨瓢泼而下,吕岱依然站在高处眺望观察敌情。
这样雨势,旗帜被雨水打湿,难以展开高扬;金鼓发生了改音,击打之声又被雨声所隔,这让吕岱简直没法正常指挥部队,只得依托斥候传递军情。
不过他至少能看得见如今的战况,吕据突破了廖潜所部,勐打勐冲,颇是骁勇。不过廖式大军或许因马忠来援的缘故,依然苦苦支撑,就是不知何时会被吕据所破。
至于汉军方面,焦元、娄息二人领着千人精锐乘着雨势勐攻,打穿了他派出试图阻挡他们进军的易令所部。紧接着又看见他们鼓舞士卒继续奋战,席卷败军,向自己这个方向扑来。
】
吕岱叹了口气,顺着土丘往下走去,由于积水泥泞,老眼昏花的他一不小心,差点失足摔倒,不禁低呼一声。
侍从扶住吕岱,问道:“府君,怎么样?”
吕岱还以为侍从询问战况怎么样,摸了摸胡须上的雨水,迟疑说道:“这场仗不太可能取胜了。”
吕岱原本的打算,是凭借吴卒的兵众及精锐,先顶住廖式所部率先的强攻;待廖式所部力竭,让吕据率领大军出战,击溃廖式所部,一战定胜负。
却没想到从中杀出了一小股伏兵,这到罢了吕岱改变方略,派出军队阻挡住此部伏,待吕据破阵后,再收拾这股部队。
吕岱没想到的事,这支伏击而出的汉军如此精锐,以千人之数,击溃二千吴军,又携战胜之威,冲击自己大军。自己手上大军基本也都派遣出去了,没有剩余的多少人马。
若让他们冲击到本部,以他们的精锐,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加上如今大雨滂沱,视线被遮蔽,双方一番鏖战后,大概率会以平局结束战斗。
听得吕岱这么说,侍从咬牙咒骂道:“贼人奸诈,又有大雨庇护。若无这场大雨,我等必然能发现此股伏军,岂能让其轻易突破易校尉军阵。”
吕岱摇了摇头,不过他还没放弃,吩咐道:“派人告诉吕据,让他快速突破廖式所部,拖得越久,我军就越难取胜。”
“诺!”
临近黄昏,天色愈发凝重,可见之范围也越小了。与此同时,雨势也愈发大了,亿万滴水珠砸落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声音虽不入天上的雷声吓人,但令人心颤,一股压抑之感袭来。
不过轰鸣的雨声之中,传来一阵阵的践踏泥水的声响,其声虽小,但却持续,且从地面传递而来,让吕岱感觉不安。
吕岱年虽八旬有余,但精力过人,视力及听力都不差。他顺着声音往北看了看,伸手抹去满脸的水,眯着眼睛盯了少许,受视线不足的影响,没有发现异常。
不断而来的压抑之感让他不是很舒服,他喊道:“我军后部情况如何?遣人去看看。”
“诺!”
斥候策马向北行去,吕岱便又把注意力放在前方的大战上。
斥候未走多久,有个士卒从后方狂奔过来,大声道:“府君,我军身后有敌骑,正向我军冲锋而来!”
吕岱脸色大骇,转头看向北方,又是电闪雷鸣,天地间顿时一亮。
只见北方有一行数百名骑兵奔驰而来,他们身披红袍,却没有统一的制式甲胃。不过谁也不会把这群人当成杂兵,他们的甲胃在闪电下,反射天空中的电芒。
雨水从他们的甲胃或身下战马上的皮甲滑落,他们手持马槊,锋利的槊尖闪烁着寒光,刺破雨滴,可见其装备精良。
论武器的话,除了标配的马槊外,他们或携带连枷、环首刀、弩等武器。
吕岱握剑柄的手不由微微颤抖,他没想到廖式还有这一股重骑兵,在此前的战场上他可是从未见过啊!
吕岱稍稍沉默,再往四周眺望,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这支骑卒与那支伏兵看到非是廖式所有,而是又由汉军不知从何处支援而来。其最有可能便是从交州而来,而交州临近南中,其大概率是南中兵马。
莫非是南中马忠?
侍从率先反应过来,喊道:“府君,咱们快走吧!”
吕岱稳住颤抖的手,死死按着腰间的长剑,对左右亲卫,奋然说道:“今之战若败,交州将不复我大吴所有,荆南亦将陷落,岱又如何能有面目见陛下乎?”
吕岱的泪水夹杂着雨水下滑,他可知道如果自己一败,局势将会发生怎么样的连锁反应。陛下及东吴诸将数十年的拼搏可能白费了,又将回到江东的一隅之地。因此如果自己活着回到国内,怎么有脸见他们,又将如何遭受多少屈辱。
吕岱拔出长剑,摸了把脸,喊道:“随某死战报国,言弃军者斩。”
“诺!”
“可有弓弩射骑?”
“没有了,被雨水打湿了,拉不了了。”
“这该如何是好?”
中军众人慌乱一团,试图寻找未被淋湿的弓弩,可惜还未等他们找到。南中子弟骑兵已经冲破了后军军阵,大杀特杀开来。一支数十名骑兵朝着吕岱方向直冲了过来。
吕岱手持长剑,毫无畏惧,喊住慌乱的吴军士卒及部曲,试图对敌。
领头的年轻将领盯上了吕岱,喊道:“此乃吴将,杀了他。”
“诺!”
“得,得,得~”
马蹄踩踏泥泞的地面,溅起无数水花,骑队气势爬升而起。
自感不畏生死的吕岱,对上了年轻将领那鎏铜面甲下的冰冷目光,不由地颤抖起来。
“啊!”
战马交错而过,吕岱的身体被奔驰而来的长槊带飞,手中的长剑掉落泥潭之中。
“啪!”
长槊抽离吕岱的身体,吕岱的尸体摔在泥泞的大地上,直到有人呼喊道:“州牧死了!”
汉吴两军如梦初醒,原来那人是交州牧吕岱,其战死了。
年轻将领闻言,不由兴奋大喊:“吕岱被我杨稷所斩了。”
《汉纪·二马张李传(注一)》:“夏五月,忠奉中祖之命,自南中入交州,平交趾、郁林……吴交州牧吕岱列陈攻廖式,遣将军吕据出中,式军不支。忠兵至,别遣焦元兵千人,李遗、雍传领南中骑数百,起兵攻之。时天大雨,元、遗、传等将冒雨大战破之,郎中杨稷斩吕岱等首。忠威抚荆交,中祖大悦……”
一:马忠、马谡、张嶷、李恢。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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