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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添油加醋赵澈进门那会儿抬手抹去了鬓边盗出的汗珠,这会儿又渗出一层来。
其实不单是额间,就连后背上,也浸湿了一层。
他这个姐姐,如今气势越发足,她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再加上他本就心存鬼胎,在孙淑妃今夜遭难这件事上他也的确做了手脚,是以便心虚的很。
“阿姐,我是……”
赵盈一抬手,还是不留情面的断了他的话,反而沉声先问他:“想清楚了吗?”
赵澈喉间一哽,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眼神闪躲的一瞬,赵盈就嗤笑出声来:“那就走吧,等孙娘娘平安度过今夜,父皇自有处置。”
她作势真的要起身,赵澈面上闪过慌乱,左手往前一递就抓在了赵盈的手腕上:“阿姐,让我想想。”
这小兔崽子果然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赵盈拂袖抽手,把他的手给挥开了。
赵澈深吸口气,显然心中矛盾,到底一合眼,把心一横:“我不想让孙娘娘生下一个皇子。”
“那也是你的皇弟!”
“那又怎么样?”赵澈声一厉,抬眼对上赵盈面无表情的那张脸霎时间又软了下来,“阿姐,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的。
大皇兄被贬凉州,二皇兄之前因刑部大火之事被训斥,只有我们姐弟二人,前途一片坦荡。
阿姐说的不错,孙娘娘专宠六宫,若此时诞下一个皇子,势必会影响到我。”
他别开眼,背在身后的手,左手在右手虎口上掐了一把,给自己提了口气:“天家皇室,哪有什么骨肉亲情,于我而言,也只有阿姐而已。
孙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弟妹,大皇兄和二皇兄难道不是我的兄长吗?
手足相残是落生那一刻就注定的,阿姐怎会同我说这样的话。”
赵盈退了半步:“你在昭仁宫中养了这么久,孙娘娘待你有几许真心,你自己不知吗?”
但狼崽子终究是狼崽子,赵澈眼中甚至连一丝愧疚都没有。
“孙娘娘待我或许有真心,可也有利用,阿姐不知吗?”
赵澈甚至反驳回来:“孙娘娘膝下无子,她养着我,我就是她来日指望,不光是我,还有阿姐。
真心二字,掩在这宫墙下,从来是最难说的。”
和他多说本就是浪费时间。
他说的固然都有道理,但这些话嘛,从赵澈口中说出来,赵盈便总觉得他有问题。
她往外踱步,什么话都没再说。
赵澈也顾不上腿上的痛感,慌忙追上去一步:“阿姐!”
赵盈反手拨开他的手:“现在知道怕了?”
他瑟缩一场:“阿姐进宫晚些不知道,我从没见过父皇发这样大的脾气,什么都不过问,就叫人拉了玉果和娇娇下去,直接杖毙,皇后娘娘想劝上两句都被父皇斥了回去。
玉果和娇娇就是在昭仁宫外被活活打死的……”
他吞了口口水,眼神中的颤抖彰显着他此刻的恐惧:“我在殿前跪了好久,父皇也没来过问一句。
半个时辰前姜夫人带着二皇兄来过,是皇后娘娘叫他们回宫去,不许他们在昭仁宫等消息的。
父皇现在挂念着孙娘娘,没工夫理会我们,可过后如何,我实在拿不准……”
他声音渐次弱下去,赵盈哦了一声:“回去跪着吧你。”
赵盈快步出了门,赵澈茫然一瞬还是快步跟了出去。
不过他也算听话,赵盈叫他跪回去,他就老老实实又跪在了殿前。
殿前廊下还有宫娥鱼贯而入,赵盈拧眉提步上台阶,春棠还是等在外面。
春棠是孙淑妃的心腹,昭宁帝叫她到宣华门下候着,是为了叫她把昭仁宫事原原本本说来,这无可厚非。
可眼下她进了昭仁宫,也拉了赵澈去说了一场话,照理说春棠此时该在殿内伺候,近身陪在孙淑妃身旁。
既然让她侯在殿外,便是有话要交代。
赵盈步子放缓,春棠远远看见她,果然掖着手快步凑上前来。
于是赵盈驻足:“怎么了?”
春棠近前时蹲身一礼:“皇上请公主到偏殿去候着,胡御医这会儿稳住了娘娘的情况,殿内乱哄哄的,皇上说眼下不必到殿内请安。”
·
赵盈在昭仁宫偏殿等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昭宁帝才姗姗来迟。
她起身往外迎,昭宁帝快步把人手一捉,顺势往身边带了带:“晚膳进了吗?”
赵盈眼角抽了抽:“今夜用膳早,宫里人出去传话前就进过了。”
二人往罗汉床上坐过去,赵盈不动声色往侧旁挪了挪:“父皇,孙娘娘眼下还好吗?”
昭宁帝面色是泛黑的,阴沉铁青,足可见孙淑妃情况仍旧不好。
赵盈抿唇:“胡御医也没办法吗?”
他摇头:“只有今夜平安度过,淑妃才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孩子……眼下她胎气大动,可偏偏没有滑胎之像,胡泰也直说奇怪,若是有滑胎的迹象,反而好办,现在才棘手麻烦。”
“那孩子呢?”赵盈急问了句,“胡御医现在保不住孩子吗?”
“他在想办法保母子平安,只能尽力。”昭宁帝捏着眉心揉了一把,“原本要把孩子打掉,再勉强保住淑妃一条命,不过淑妃元气大伤,再想有孕也很难,之后身体底子不好,也要仔细养上三五年。
淑妃中途醒过来一回,正好听见了,说什么也不肯现在堕胎。
她非要拿命来保下这个孩子了。”
赵盈心头直坠。
孙淑妃年纪尚轻,如果这个孩子打掉,以后还能再有身孕,她就算再舍不得,可总有规劝的余地。
现在说再难有孕,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这个孩子身上,怎么可能舍得打掉。
赵澄和赵澈兄弟两个实在是缺了大德,太作孽了!
赵盈鼻尖酸涩:“都说为母则刚,从前看孙娘娘柔柔弱弱,总觉得她是最柔婉不过的人,谁又能想到孙娘娘今次这样果决。”
昭宁帝短促嗯了一声,情绪也听不出。
赵盈侧目去看,他第一次没把那样贪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说不上孙淑妃是幸还是不幸。
她不动声色叹了口气:“父皇将玉果和魏娇娘二人杖毙,是不打算再追究这件事了吗?”
昭宁帝横眼过来:“你觉得应该追究下去吗?”
她目光未曾闪躲,同昭宁帝四目相对:“父皇是觉得为难,给我们留足了体面,才不想再追究下去。
她两个都是澈儿屋里人,闹成这样,还连累孙娘娘遭逢此难,澈儿固然难辞其咎。
玉果从前是二皇兄身边的宫娥,魏娇娘又是儿臣举荐入宫服侍澈儿,是以我与二皇兄也难逃责罚。
父皇将她二人杖毙,不再令内府司调查,其实心里对我们都存了疑影,只是不愿,也没法计较。”
她说昭宁帝疑心了她,昭宁帝也难得的没有反驳。
赵盈心里就明白了。
她和孙淑妃之间的关系,经过这一年时间,昭宁帝恐怕多多少少有所察觉,但利益这种东西,随时都能散。
朝堂党争,后宫专宠,种种联系在一起,她一样有理由对孙淑妃下手。
而赵澈养在昭仁宫,是以他们姐弟二人机会还要比旁人更多些。
今夜的事将三人全部都牵扯了进来,不追究才是最好的处置。
“元元。”
昭宁帝点着桌案,眸色也顿了一瞬。
赵盈稳着心神反问道:“父皇想说什么?”
“此事与你有关吗。”
赵盈眉心一拢:“儿臣若说无关,父皇还信儿臣吗?”
她说还,昭宁帝声就沉了沉:“我何曾疑心过你?”
就在刚刚。
不过如今这样也好。
昭宁帝还在她身上找寻母亲的影子,但却不会再单纯把她当做母亲的替身。
现如今也会跟她博弈一局。
这正是她想要的。
“父皇一直是信儿臣,也是宠着儿臣的。”赵盈浅笑着,眉眼弯弯,“所以儿臣不会做这样的事。
且不说孙娘娘腹中孩子男女未知,就算她真的怀了个男孩儿,对儿臣又有什么阻碍吗?
儿臣知道父皇心中所想,毕竟如今朝中局势怎样,您清楚,儿臣也清楚,所以您会觉得儿臣或许一时鬼迷心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但儿臣可以指天誓日说一句,此事儿臣全不知情。”
昭宁帝的神色随着她话音渐次落下而柔和许多,赵盈心下冷意却愈发涌上来。
她跟此事本就无关,昭宁帝能直接问到她面上来,也无非是试探。
在昭宁帝的心里,最值得怀疑的仍是赵澄和赵澈兄弟俩。
既然如此,她倒挺乐意顺水推舟。
“可是有件事,儿臣不愿欺瞒父皇。”
昭宁帝啧声:“跟你弟弟有关?”
赵盈面露为难之色,犹豫须臾,郑重其事点了下头:“儿臣方才把澈儿叫走,他到底心里还是有我这个阿姐的,便与儿臣说了几句实话。”
昭宁帝哼的那一声,其实不太能听得真切。
可他之后没再说话,静静的等着赵盈的后话。
赵盈也委实是个极会说话的人,洋洋洒洒一大车,说得漂亮极了,既把赵澈拉下水,也没放过赵澄。
等到添油加醋说完一场,还要继续往里添:“儿臣想着您听了或许生气,但即便不告诉您,您心里也是有谱的。
半个月前澈儿要收玉果,儿臣就不大满意,孙娘娘也几次拦了他,可您疼他,什么都顺着他去了。
现而今想来,这丫头本就是二皇兄安排好的,自从到了澈儿身边,整日里拈酸吃醋,弄的澈儿屋里不得安宁。
今夜既然出了事,儿臣也与您把话全说明白——
早前儿臣就同孙娘娘说过,不要叫玉果到她跟前拜见,这便是书中常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您也可以去问问春棠,她是知道此事的,且孙娘娘也的确一直是这样做。”
“除了玉果,不是还有魏娇娘吗?”
赵盈眉心一动:“是,那丫头原是小沈大人买回去的,我们当初去扬州府查案,途中遇上魏娇娘卖身葬父,小沈大人心善,把她买了下来。
魏娇娘的身家底细儿臣那会儿也调查过,是清清白白,所以后来澈儿他收了红微在房里,儿臣才跟小沈大人要了魏娇娘。”
“照你这么说,这魏氏也不是你的人,该算是沈府出来的人?”
她点头:“不过人是儿臣要来的,小沈大人彼时也说过,这魏娇娘入府不久,京城里的规矩大抵还没学全,拒绝过儿臣一次。
是儿臣非要她,小沈大人才顺了儿臣心意,把她送进了宫的,倒算不上和小沈大人有关。”
昭宁帝目光灼灼盯着她:“你从前可不替沈明仁说话。”
赵盈一低头,倒有了几分娇羞模样。
昭宁帝捏着拳,咬了咬后槽牙:“不过沈明仁一向和你走得近些,这人要说是他刻意安排,倒也未必。
所以魏氏几番同玉果争风吃醋,包括今夜在昭仁宫中大打出手,到了淑妃面前还不知收敛,此番种种,既然不是你,就是你弟弟了。”
他点着手背,眼底竟渐次拢起笑意来:“元元,我信任你,你也不该有所隐瞒。
方才说了那样一大车的话,可没告诉我,魏娇娘种种行径,是你弟弟授意的。”
赵盈从他的尾音中听见了一丝阴鸷。
她仍旧低垂着脑袋:“儿臣怕您恼怒,届时要打要杀,儿臣求不下来这个情。”
她翁着声音说话的时候是糯哝的,更像是撒娇,尾音清浅:“可父皇英明,几句话不就把真相问出来了吗?”
昭宁帝目下显然是不吃她这一套的:“你弟弟是因为淑妃专宠?”
她连连点了两下头:“其实父皇您心里都明白,也犯不上非要问儿臣。澈儿养在孙娘娘膝下,是有母子名义在的,孙娘娘待他又好,若不为着个,他对孙女下这样的毒手,岂非禽兽不如?
另则便是儿臣方才说过的,他是顺水推舟,本想借此把二皇兄推上风口浪尖。
只是今夜事情闹大了,孙娘娘实在不好,他自己也慌了神,方才哭着把什么都跟儿臣交代了。”
赵盈吸了吸鼻尖,猛地抬头:“您会责罚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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