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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好言相劝直到薛闲亭在满庭芳的小院里把偷听墙角的许棠山抓个正着,赵盈才笃定了这是个被宠惯坏了的女孩儿。
所谓宠坏,大抵一天到晚便只知吃喝玩乐,也不晓得人间疾苦,对人情世故更是不通。
似许家这样的人家,把女儿养成这样,也不算十分稀奇。
家里有银子,许棠山又是幺女,就算真的养坏了,了不起行过及笄礼,招婿入赘。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不知有多少人肯干呢,确实没必要拘着小女儿学规矩,逼着她端庄持重。
那种贤良淑婉的大家闺秀,高门之中养出一个,来日高嫁,足够了。
许棠山同她两个大眼瞪小眼,一双小手背在身后,圆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警惕。
赵盈回想了一下,吃饭那会儿小姑娘没吃几口饭,一双桃花眼也总在她和宋乐仪之间游移,状似打量。
郑氏几次三番献殷勤,只要一开口,小姑娘脸色就变得难看。
还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把那点心思全都写脸上了。
黄氏也是真疼她,什么也不教给她。
照这么看来,许宗对这个嫡出的小幺真是不错了。
“五姑娘,你怎么学人听墙角呢?”
许棠山冷着一张脸,端的是一本正经:“我瞧见许晚明在竹林下等你们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母亲和姐姐说,你们是好人,我分不清,但她们说的不会错,所以我来听一听,看看你们有没有受许晚明的蛊惑。”
她比赵姝也就大不了多少,十岁左右的孩子还是奶声奶气,稚气未脱的。
她站在人前,个头太矮了,完全就是个孩子。
偏要这样严肃认真的说话,反而搞笑得很。
不过她意思表达的却很清楚。
并不是提防她们,而是怕她们上了许晚明的恶当,受郑氏母女蛊惑。
看来她对许宗就是这种看法了。
赵盈失笑:“四姑娘能蛊惑我们什么?难不成她会妖术,竟能蛊惑人心吗?”
许棠山皱着眉头:“你可不要小看了她。”
薛闲亭听她说起话来没头没脑,想起许宴山的叮嘱,真想提了她领口把人扔出去,再三忍了,才客客气气叫了一声五姑娘:“我们去玲珑斋买了好多糕点,你二哥直说有几样是你最爱吃的,特意买了好多给你带回来,你不去找他要糕吗?”
许棠山脸色越发难看,虎着脸回头瞪他:“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拿这种话也想打发我走?”
臭脾气的小姑娘他长这么大也就应付过一个赵盈,但赵盈的坏脾气里还带着三分有礼,也不会像眼前这一个这般讨嫌。
果然他还是不会同小女孩儿相处。
薛闲亭头疼,目光转投向赵盈。
赵盈笑着摆手:“我们说会儿话,兄长去休息吧,没事的。”
她既这样说,薛闲亭便躲了个清闲,转身出了门。
许棠山冲着他背影冷哼了一声:“我是认真的,没有跟你们开玩笑,郑氏和许晚明憋着一肚子的坏水,你们客居在我们家里,又是我二哥朋友的朋友,那就是我二哥的朋友,我劝你们离许晚明远一些,能多远就多远,她是个麻烦精。”
她坐在官帽椅上,一双脚碰不到地面,双腿悬空,一递一下的踢着裙摆,别说面上表情了,就连语气中也满是嫌弃:“我是昨天晚上偷听来的——”
她猛然收声,想起什么来,抬眼又看过去:“你们不能到我娘那儿告状。”
这么半天都是她在自说自话,宋乐仪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有些聒噪,但心眼是不坏的。
她想起来之前在上阳宫横冲直撞的赵姝,还有大理寺卿家的六姑娘,说不得这年纪的女孩儿,如今都是这样的。
还是赵盈小时候可爱的多。
“五姑娘有话不妨直说,若真是好心相劝,我们也不会到夫人面前去告你一状,白叫你受罚。”
人家说什么,许棠山就信了什么。
宋乐仪说不会告状,许棠山就松了口气,喋喋不休又说道:“郑氏跟许晚明早商量好了,你们是京城来的贵客,我二哥那样郑重其事,连我娘都特意安排人收拾出满庭芳,又从库房寻了好些名贵盆景摆过来,八成是你们身份贵重,怠慢不得。
她们想着借此机会攀上高枝,将来还指着你们跟我二哥夺家产呢。
我年纪小,但我不傻。
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娘常说这世上根本没什么家丑不外扬的道理。
我父亲为郑氏母子三人不知干了多少出格的事,我娘在扬州府一干高门女眷面前被笑话了多少年,都是我父亲和郑氏干的好事。
他们都不怕人指指点点,我娘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不敢言语?”
她挑了挑下巴:“郑氏母女不是什么好人,什么事都敢做,你们沾上她们半点,就别想轻易甩开。而且你们是我二哥的朋友,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黄氏教养子女的方式还真是……应该说她独树一帜,还是别出心裁呢?
许棠山这个年纪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赵盈和宋乐仪都吃了一惊。
本以为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人情世故一概不通,没成想她也有几分老成的心思。
只不过是把那些心思掩藏在了稚嫩的外表下。
再过几年,年岁渐长,内宅之中也是了不得的一把好手。
“五姑娘说笑了,这是你们家的家务事,我们哪有胳膊肘拐不拐的,听过便也就忘了。”宋乐仪皮笑肉不笑,别说许晚明是个麻烦精,她现在觉得许家就是泥潭,肮脏又缠人,踩进来半分,就再难抽身。
别说沾染上郑氏母女了,她们清晨入府,早许家待了都不到一日,就领教了许家内宅女眷的各路本领了。
许棠山看她没什么兴致,该说的话又都说了,从官帽椅上跳下来,先稳了稳身子:“你们京城的女孩儿说话都是这样文绉绉吗?”
赵盈扑哧笑出声:“我阿姐自幼跟着女夫子进学,又快及笄,当然稳重。”
许棠山就一个劲儿撇嘴:“反正我可告诉过你们,也劝过你们了。满庭芳是我娘选的地方,郑氏没少在我父亲那儿胡说八道,想让你们住进内宅院去。
你们看完了病,就快走吧。”
她刚要动,怕赵盈她们误会,又一本正经的补了两句:“我可不是逐客赶人。”
赵盈觉得有些奇怪,叫住了她:“你听到郑姨娘和四姑娘说的那些话,怎么不告诉你母亲?便是告诉你姐姐或是你二哥也好,为什么又自己跑来偷听我们姐妹说话呢?”
“郑氏母子三个想跟我哥哥夺家产也不是一天两天,那点心思我父亲全知道,这么多年也没把他们处置了,反倒处处抬举着,我不想告诉我娘。”
许棠山吸了吸鼻头:“我娘一向厌烦同郑氏打擂台,郑氏也不配。
反正我父亲不会拿他们母子怎么样,只要你们不跟郑氏搅和到一块儿,我就当没听见这回事。
你们要真跟她们搅和到了一起,我再告诉我娘也不迟。”
稚嫩的面容爬上坚定,她的眼神是最刚强的。
十岁的孩子,该被人保护在羽翼之下,茁长成长才对,但她想用小小的身躯保护她的母亲和兄姐。
赵盈心头微震。
曾几何时,她也用她单薄的身躯为赵澈撑起过头顶的一片天。
许棠山踩着轻快的步子出了门,宋乐仪缜着脸啐了一口:“真是一窝蛇鼠,什么腌臜心思。当初听大哥那样把许宴山挑在大拇哥上夸,我初见那许二公子也确然是个君子做派,还以为许家门风清贵,教子有方呢!”
她显然气性上了头,赵盈却不以为意,反去劝她:“他们的家事,你气什么?”
“别恶心到咱们面前,自然同咱们一概无关。”宋乐仪脸色仍不好看,“她们母女大献殷勤也就罢了,还把个庶子的通房弄到咱们面前说话,这样的好规矩,真要依着我的性子,立时就发作起来,谁也别想留体面。
我就估摸着她们母女没安好心,还真让我猜中了。”
“半斤八两而已。”
宋乐仪就噤了声:“你说许棠山?”
“是她,或是她母亲。”赵盈哂笑,“为母则刚,黄氏再不拿郑氏当个人看,人家谋算到她儿子身上来了,她倒作壁上观,这又是什么道理?你看黄氏像这样的人吗?”
宋乐仪拧眉:“那这许家门里,岂不全是恶人,从上到下,无一清白人?索性搬出府,外头客栈下榻也比这里清净些。”
“我却很想知道,许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赵盈点着桌案,侧目看去:“表姐不好奇吗?宠妾灭妻,内宅院里一塌糊涂,嫡妻妾室,嫡女庶出,全是一样的钻营算计,大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吃着一锅饭,心思却各异。
许宗身为一家之主,非但没有制止这不正之风,反而听之任之,甚至放纵之。
这样的家族,是怎么走向鼎盛的?
表姐再想,拿南海明珠来试咱们身份,监视咱们一举一动,做的这般不遮不掩,是真的城府不深,还是别有用意呢?”
“说起来……”宋乐仪的眉头越发皱紧,蹙拢起小山峰来,“为商的人家最重信重名,听许棠山方才的意思,扬州府竟无人不知,许宗宠妾灭妻,不大顾着规矩体面,真就爱重郑氏到这地步了吗?
我看郑氏行事,还有她教导子女的做派,也并不值得人爱重尊重。
为青梅竹马的情分,连家业也不顾,他们许氏族中长辈也不管,这才最有意思。”
“因为许宗把许家经营的极好,谁出头,谁敢管?”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
人说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许宗连家宅都治理不好,再有经商的头脑,若无贵人扶持,怕也走不到今天。
“让徐冽安排人查一查?”
“查玉堂琴比查许宗更要紧些,不过可以知会杜知邑一声,许宗的事在扬州府打听打听也能知道一二,况且咱们不是还住在他们家里吗?”
宋乐仪就黑了脸:“不走?”
“非但不走,还要叫薛闲亭去问问许宗,他们家的孩子,是想怎么唐突冒犯咱们。”赵盈乐起来,眉眼弯弯的笑着,心情一时大好,“不是忌惮咱们出身尊贵不敢得罪吗?薛闲亭总有法子看看许宗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之前分明还说事不关己的。
宋乐仪生气归生气,然则此行扬州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她们微服私行是为了玉堂琴,可不是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许家。
于是便开口劝赵盈:“白费这个心思做什么?让杜三公子的人查一查,能查到蛛丝马迹固然解你心中疑惑,查不到也无伤大雅,就当事不关己……”
“不是说恶心到咱们面前来了吗?”赵盈笑着把她的话接过来,整个人往金丝软枕上歪靠过去,“我看你刚才气成那个样子,我也觉得这些人太不识好歹,有点惹我不高兴了。”
她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让宋乐仪头皮发麻。
那种漫不经心,却要断人生死的感觉……
“你不是还想腾出个手来收拾许家吧?”宋乐仪闷了会儿,犹豫问道。
赵盈摇头:“许家不是还有个许宴山吗?表哥与他私交甚笃,我收拾什么许家呢。郑氏要给咱们添堵,非要到咱们面前恶心人,由着她日子过得太舒坦,她越发不会消停。
况且我更好奇的,是许宗,也不是郑氏。”
给许宗施些压,叫郑氏安分消停些,不过是捎带手罢了。
郑氏那样的人,连黄氏都懒得和她光明正大打擂台,觉得她是不配的,更何况是她们了。
赵盈手掌心撑在后脑勺上:“跟表姐打个赌,我赢了你把表哥过年时送你的那对儿翡翠套镯送我,你赢了我就把你去年看上的我宫里那对儿错金银貔貅香炉送你。”
宋乐仪啧声:“上回就听杜三公子说你怕是跟人打赌上了瘾,赌到我头上来了?”
赵盈只咧嘴笑:“我赌许宗在扬州府衙大有关系,又或者扬州卫,提刑按察使司一类的,赌不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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