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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马从齐国都城出发,朝着长安而去。刘肥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这让他更加的不适,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哪怕浑身都被厚厚的衣裳给包裹了起来,可在狂风下赶路,刘肥还是能感受到那种刺骨的寒意。
当他的近侍几番哀求之后,使者方才仁慈的允许他们停下来休息。
坐在篝火前,刘肥坐的很近,几乎将自己都要点燃,奈何,那刺骨的寒意并没有因此而缓解多少,刘肥伸出手来,看着面前这燃烧着的篝火,眼神呆滞,仿佛是要从火焰里看出了什么东西似的。
刘肥这一生,是极其不幸的。
他是高皇帝的长子,奈何,却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儿子,他的阿母,连个妾都算不上,未与高皇帝成婚而生下了他,高皇帝大概也觉得成家这件事太麻烦,愣是拖到刘肥长大,都不曾给曹夫人补上一次婚礼。
而嫁给高皇帝的吕后进门后发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之后,她的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吕后并不曾对曹夫人出手,或许,她觉得跟一个整日在外厮混的“外妇”动手会丢了自己的脸,可即使如此,曹夫人也没有能活太久,在被项羽释放后没多久,便病逝了。
随着刘盈,鲁元公主等人出生,刘肥的处境也就愈发的尴尬,高皇帝虽然会将刘盈踹下马车,可刘盈身后却有吕后,有他的舅父...刘肥,则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刘肥却并没有养成愤世嫉俗,残酷冷血的性格,作为兄弟们的老大,在高皇帝和吕后都不能将太多的心思放在孩子们身上的时候,刘肥将弟弟们带在身边,既为父,又为母。
几乎所有的弟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高皇帝封他为齐王,又让曹参去辅佐他,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阿父离开的太早...当吕后开始执政的时候,刘肥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期,可这一次,却没有阿父来保护着他。
先前在长安,若不是刘盈阻拦,他险些就要被毒杀。
刘肥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
因此,当他在篝火里回顾自己这一生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一件值得回味的故事,就跟他的出身那样,默默无名,不受瞩目,刘肥笑了起来,或许自己能被记在史上的两件事,也就是高皇帝的儿子,和险些被毒杀的事情吧。
对比那些志向远大,尽情施展才能的几个弟弟,自己这个大哥还真是失败啊。
“大王,该赶路了!”
使者大声的提醒道。
自从在长安险些饮酒之后,刘肥心里便格外的害怕,夜里总是做噩梦,面对一个使者,他都不敢反驳,只是在近侍的扶持下缓缓起身,近侍却有些看不下去了,“请天使稍缓之...您也是受过高皇帝恩赐的,怎么能这样对待高皇帝的儿子呢?”
使者抿了抿嘴,欲言又止,转过身来,“再休息片刻吧。”
刘肥坐了很久,风却越来越大。
他艰难的呼吸着,看着篝火在风中不断的摇曳。
远处忽然传来了马蹄声。
地面微微的抖动了起来,依稀夹杂着几声喧哗,使者猛地站起身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周围的甲士们也纷纷起身,使者眯着双眼,“贼寇??”
“贼寇哪里来的马?难道是齐人?”
使者满不在意,即刻列阵,脸上甚至是出现了笑容,若是能逼得齐人动手,那简直是天大的功劳啊。
远处的人影渐渐靠近,使者大声质问道:“来者何人?!”
夜色下,一支骑兵逐渐露出身子来,骏马摇晃着头,不断的靠近,高大的骑士全身武装,越来越多的骑士浮现出了身影,使者并不惧怕,就在他准备再次质问的时候,他看到了那骑士所露出的旗帜。
“唐。”
那一刻,使者脸色大变,持剑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他赶忙收起了剑,笑着问道:“可是大王亲临??”
没有人回答,骑士们不断的出现,从各个方向包围了他们,骑士们都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们,也不回答,在夜色下,隐约能看到远处的火把,骑兵的数量还在不断的增加。
此刻的汉使,额头不断的滚落着汗水,唐人的压迫感太强,什么都没说,而那股肃杀的氛围,就吓得这些甲士们有些不敢再对峙....刘肥惊讶的看着这些人,“长?”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个将领模样的人下了马,带着几个猛士,快步走到了齐王的身边。
“我乃济北郡郡守董赤...谁是齐王?!”
“董郡守?您怎么来了...”
使者笑呵呵的上前,这副态度,与刚才对齐王的态度截然不同,董赤压根就没有理会他,刘肥在近侍的扶持下,看着这位将军,“寡人就是齐王...郡守有何指教?”
董赤皱着眉头,“听闻您对我家大王颇为不敬!”
“屡次辱骂他为竖子!!”
“来人啊,将齐王带走,让他亲自给大王谢罪!!”
董赤下令,即刻就有虎狼一样的士卒上前,扶着齐王就上了车,使者目瞪口呆,急忙挡在了董赤的面前,看到刘长没有来,使者的胆气也恢复了不少,他大声的叫道:“我奉天子之诏,前来迎接齐王回朝!谁敢阻拦?!”
“我奉王令,带齐王回济北,你敢阻拦?!”
董赤的态度更加蛮横。
使者愤怒的叫道:“王令与天子诏令,孰轻孰重?你不奉天子诏令,公然要挟持诸侯王,是要谋反吗?!”
董赤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他拿下了腰间的剑,看着挡在面前气势汹汹的使者,一个剑柄砸在了对方的腹部,使者痛呼,顿时捂着肚子跪在地上,痛苦的说不出话来,董赤又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使者直接倒地。
看着这一幕,周围的甲士们都惊呆了。
地方郡守殴打天子使臣啊?!
唐王终于反了吗?!
董赤不屑的看着那使者,“乃公跟着高皇帝打项籍的时候,你这鸟毛还在吃矢呢!还敢在乃公面前高呼天子之令?!”
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甲士们,骂道:“还有你们这些鸟毛,再敢拦着,乃公就把你们的头砍下来烹食!”
甲士们吓得脸色大变,纷纷丢下了武器,不敢上前。
董赤抬起头来,傲然的转身离开,一旁的副将有些担忧的问道:“将军,我们是不是做到有些太...太过了?”
董赤却不理会,他深吸了一口气,叫道:“当初打项籍,我们都敢冲上去...如今,做什么事却都是畏畏缩缩的,连一个来传话的近侍都敢骑在我们头上...管他呢,我是奉大王之令行事的,若是要开战,那就跟随大王作战便是了,当初能跟随高皇帝平定天下,今日难道就做不到了吗?!”
“我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畅快了,纵然战败,也不过一死,何惧之有?!”
此刻的齐王,尚且没能走出惊诧之中,他听着董赤的这番言论,心里更是惊惧。
“长这是要做什么?他要谋反吗?!”
齐王大叫着。
董赤笑了笑,看了一眼刘肥,“齐王就安心跟着我们在济北郡养着吧,大王派来了医家...听闻卫尉栾公很快就要赶来了...其他的事情,他会自己安排的...本来是他来带走您的,奈何,路途遥远,怕您被带走,故而让臣动手。”
“哎,诸侯王令人殴打天使,这是重罪啊...这是谋反的罪行啊...怎么能如此..我还是跟着他们回去吧...我不能牵扯到长...”
刘肥急切的说了起来。
董赤瞥了他一眼,说道:“大王还是好好养病吧...若是您死在了半路,我家大王动怒,那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可比谋反还要严重的多...”
.......
而此刻的刘长,正带着人朝着长安狂奔而去。
随行的有冯敬和太仆两人。
刘长此刻看起来有些严肃,虽然平日里的刘长很好相处,总是跟大臣们勾肩搭背的,气死司马喜。但是当他严肃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刘长本就身材高大,那双眼更是锋利,盯着他人的时候,总是能给与极大的压迫感,让别人都不敢跟他对视。
众人也开始休息,同样是在篝火前,刘长却不像刘肥那样感慨人生,他直接拿出了羊腿,在篝火里烤了起来,太仆坐在一旁,忽然开口说道:“去接齐王的事情,应当让张廷尉来做...栾卫尉只怕不如张廷尉果敢...”
“你懂个屁啊...要是让张不疑去,他大概率是处死使臣,挟持齐王,兼并齐国...说不准就带着齐国的士卒去奇袭长安了!”
刘长对太仆很是随意,张口就骂,而这种骂却并非是侮辱,只是朋友间的笑骂。
刘长又说道:“这事就得让栾布去做,你别看栾布平时挺正经的,真动起手来,那厮比谁都狠。”
“那我们这次到长安,要做什么呢?”
“啥也不用做...寡人有贤名,只要据理力争,一番陈词,定然能打动庙堂众人!”
“岂止是打动啊,大王这拳头,打飞都可以。”
“哈哈,你这厮,寡人乃唐王,我唐国上下,都是知书达理,以理服人的,岂能靠拳头?”
太仆咧嘴笑了起来,“那可不是...当初匈奴人分批来劫掠云中雁门的时候,当地的百姓们甚至还想去抢匈奴的马...有几十个匈奴人都被以理服人,不知去向...只知道那边的乡野里又多了几匹马...”
两人大笑了起来,而生性严肃,不苟言笑的冯敬在他们两人之中格格不入。
“大王,您不该派人去抓齐王的!”
刘长瞥了他一眼,问道:“齐王是你亲戚?”
“这...齐王是大王的兄长啊!”
“对啊,他是我亲戚,又不是你的,这管你什么事?”
冯敬脸色一黑,大声说道:“君王无家事,家事既国事!”
“来,来,来,多吃几块肉...”
刘长即刻用肉来堵住了他的嘴,又吩咐道:“你跟季布一样,他是太后舍人,你是太后典客...你要如何汇报太后,我不管,但是你不许告状,知道了吗?为人臣,要忠其君!”
.......
椒房殿内,太后点上了烛火,正在翻阅着面前的奏折。
吕后看起来精神奕奕的样子,完全不像是重病缠身的模样,跟刘肥那是截然不同,曹姝坐在她的面前,正哄着怀里的小家伙熟睡,太后又批阅了片刻,这才停下手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十篇奏表,八篇都是在弹劾那竖子!”
“说这竖子滥用民力,大修道路城池....”
曹姝笑了笑,说道:“阿母,唐国的徭役跟别处不同,是给与粮食的,不需自带...何况,也不会耽误农忙。”
“全年下都是休养生息,就这竖子,一刻也不能安稳下来...这都快立冠的年纪了,还是不消停!”
吕后骂了几句,随即看向了曹姝,认真的说道:“你可要站在我这边,不能偏向你的良人啊。”
曹姝低着头,有些迟疑的说道:“我从不曾骗过他。”
“我又不是让你去骗他,就不要跟他说太多就好。”
“阿母,我知道了。”
两人的关系很是亲近,曹姝的性格很合吕后的胃口,这人聪明,却没有太多的野心,是刘长很好的助力,原先吕后还不太喜欢她,可两人相处的时日久了,吕后对她也愈发的温和。
吕后就是这么一个性格,只要看对眼了,她是非常宽容的,如女婿张敖,哪怕做过进献美人的事情,她也愿意为他说话,保下他。而吕后最喜欢曹姝的一点,就是曹姝这个人不遮掩,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个是最让她开心的。
而她的大姊,明明一肚子的心事,却半句都不肯与自己说,完全不把自己当作长辈,自己又何必将她当作儿媳呢?
曹姝有些疑惑的问道:“可阿母为什么要这样逼迫大王呢?”
“因为只有他可以继承大统。”
“盈生性懦弱,体弱...又不懂得克制...他这才多大,妻妾却比他阿父还要多!”
“你看他都瘦成了什么样,我原先还想要安排人来辅佐他,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是他先走,还是我先走。”
曹姝却不敢多说什么了,陛下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寡人有疾。后妃越来越多,儿子越生越多,到现在,曹姝都快认不出他那些儿子们了,除了妃子,陪着他的...美近侍也不少,例如某个叫闳孺的,就深受天子的宠爱,整日服侍在他的左右。
“他的几个孩子,年龄都还小...不足以威压群臣。”
太后不悦的说着,她也曾多次劝说刘盈,让他节制,刘盈每次也都答应,可真要戒掉还是不太容易,久而久之,太后都懒得再劝他了,如今,母子两人相见,基本上就是吕后训斥刘盈,刘盈挨完训斥就走人。
太后认为,刘盈这样的举动,就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是对自己的反击,随着刘长离开,母子两人的关系愈发的冷淡。
刘长在长安里所发挥出的作用,是谁都比不上的。
曹姝低着头,无奈的说道:“阿母,陛下对您还是很孝顺的...”
“呵呵...有些时候,我都会在想,若是他死了,我是否还会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太后说了一句,很快又停止了这个危险的话题,她认真的说道:“若是我和盈都不在了...那所有人都危险了...只要长能继位,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妥善的安排。”
“目前大汉最大的麻烦,就是长不愿意做皇帝。”
到了如今,太后终于不再遮掩心里的想法,她对刘盈完全的失望,无论是出于私情,还是出于理智,刘长都是最适合继位的那一个,他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诸侯,大臣,南北军,都会服从他。
就是心有不满,也得憋着。
曹姝没有再开口,只是低着头。
安缓缓睁开了双眼,打了个哈欠,看着吕后和阿母,叫道:“饿!!!”
吕后笑了起来,“饿了?来,我带你去吃肉,想不想吃肉啊?”
“额,阿母,还是不要让他吃太多...已经很晚了,吃点水果...”
“无碍!”
吕后笑呵呵的抱着孙子离开了,曹姝却苦笑了起来,自己好好一个儿子,都被阿母给养成小猪了。
当刘长领着人来到长安的时候,灌婴等大臣们早已出城来等候着他。
他们也没有想到,最先来朝见的诸侯居然是唐王,都以为他会来的最晚呢。
此刻的灌婴,站在群臣最前,神色满是无奈。
自从上次击败匈奴,返回庙堂之后,他就很是不安。因为,天子重赏了他这个主将,又是赐予食邑,又是给与布帛宝剑,恩宠到了极点。谁看到他,都要夸赞他几句,赞叹他击破匈奴的功勋。
问题是,真正指挥了这场战争的韩信,却没有得到什么赏赐,还是在太学内教学,这让灌婴有种抢走了他人功劳的感觉,灌婴每次听到这些夸赞,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羞耻,总感觉这些人是在故意挖苦自己一般。
灌婴大出风头,韩信却继续被雪藏。
天子犒赏大军,赏赐的人很多,却唯独没有韩信...韩信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灌婴就很难受了。
刘长翻身下马,傲然的走到了群臣的面前,看着来迎接自己的灌婴。
“呦,这不是大破匈奴的灌将军吗?”
“怎么能让您来亲自迎接寡人啊?”
“寡人拜见灌大将军!!”
灌婴脸色一黑,别人夸赞他的时候,他的确是听不出那到底是挖苦还是真心夸赞,可这一次,他听出来了,这就是在挖苦!!
ps:昨天外出,遇到一个司机师傅,年纪不小,聊了几句,没想到,居然还是我的正版读者,这大叔也挺开心的,还想免了车钱,写了这么多年的书,第一次遇到正版读者,分别的时候,大叔还催更了一波,语重心长的让我快点回去写书。
哈哈哈,我还以为我的读者年纪都比较小呢,均订已经四万八千了,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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