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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买来用来提神的,薄荷柠檬草的味道,酸酸凉凉的,味道挺不错的,是他从江市带过来的,津北没得卖,算得上是一个特产了。谢云生摸着手心里那几颗糖,外壳是透明的包装袋,没什么图案,里面有一颗黄绿色的硬糖果,一看就是散装。
他没抽烟,叼在嘴里的烟抽出被别到耳根上,手指撕开包装袋,捏起糖果丢到口中。
酸!
谢云生忍不住双眼一眯眉头一皱。
酸味上头,带着凉凉薄荷的味道,让人顿扫脑中的混沌,逐渐清明起来。
这劲儿比清凉油还上头!
谢云生砸吧砸吧嘴,一颗糖在口中被他嚼的稀巴烂。
“艹!我牙都快给它酸掉了,这玩意儿你哪来的?这么上头?”一口咬到个软心,爆开的柠檬酸充斥在他整个口腔,谢云生觉着他脑子都快给这糖酸木了。
“啊!它……它……它还有夹心!”谢云生被酸的整个人都扭曲了。
“哦。”周崇抿嘴不自觉的弯了弯唇角:“忘跟你说夹心是浓缩柠檬汁了。”
他笑得浅,但谢云生眼睛不瞎,一眼就看出这人憋着坏。
“混账玩意儿,你就坑我吧!”谢云生眯眯眼,嚼吧嚼吧,快速把那糖给吞进肚子里。
“少抽点儿烟。”周崇自个儿叼着烟,吐着烟圈,却劝说着谢云生少抽。
“关心我?怕我抽黑了肺?”谢云生挪了挪坐垫往周崇跟前凑了凑,眼睛仔细盯着周崇的脸,像是要看出他是何种情绪。
不过这要让他失望了。
周崇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哪会这么容易让人看出自己情绪来。
反倒是抬了抬眼皮,上下扫视了谢云生一圈,最后眸光定格在谢云生一口雪白的牙齿上。
“烟抽多了,牙黄。”
“恶心。”
“丑。”
操!
谢云生又气的郁闷了。
连带着又剥开一颗糖丢进口里,嘎嘣咬碎,酸的他挤眉弄眼,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他就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麻烦受!
手表上的指针划过一个小圆点,周崇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这个时间老爷子早该睡下了,天寒地冻的,回去也得快十点了,索性直接歇了回去的意思,在这边凑合一夜得了。
“不用看了,回去得十点了。太晚了,今晚床分你一半,够意思吧?”谢云生把火架上的铁皮罐子挑下,赫然是半罐快烧开了的水。
“用热水洗洗手脚,不然冻的木了会生疥疮。”他从柜子脚跟前拖过来一个搪瓷盆,上面印着鲜红的一尾小鱼,还有几多荷花纹路,水往里一倒,水波晃晃悠悠,小鱼就跟游动起来一样。
周崇烫了手,又卷起裤腿脱掉袜子烫了烫脚,水很热,烫的脚心都有点冒汗,但是很舒服,脚往水盆里那么一抻,浑身都冒着舒服。
这边没有拖鞋,周崇烫完脚就踩着自己的鞋,坐在火堆旁,任由它自己晾干。
谢云生没急着去泡脚,而是又跑回柜子前拿出两包方便面来。
“你吃不吃?”他问周崇。
“吃。”周崇肚子也的确饿。
于是谢云生又从柜子掏出两包来。
“吃的完么?”四包方便面的量有多少周崇不清楚,但他之前都是吃一包就行了。
“能啊,你吃多少是多少,吃不完都是我的。”谢云生道。
把面放到火堆旁,谢云生拎着那个小铁锅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小铁锅已经放满了一锅水,外面冰天雪地的,零下十几度的天,水都被冻的凝结成了冰,周崇也不知道这人是从那弄来的活水。
“我多烧点,除了煮个面,还能再喝上口热水。”谢云生说着又把那铁锅给架上去,重新吊在火上面烧。
“吃酸菜么?”谢云生弯着腰站在那个角落里的黑乎乎的大罐子前,抬着眼皮问周崇。
“我妈腌的,味儿特正,被我连罐子一起搬到这边来,煮面的时候放点儿这个,特香。”
“来点儿尝尝?”
“好。”周崇点头。
他没什么忌口的,除了吃不了辣,其他的都好。
坛子一开,酸香味顿时扑鼻而来,一闻这味儿都能让人多吃两碗饭,勾的人馋虫都上来了。
“就这味儿,真是绝了。”酸菜的原料用的是大白菜,秋冬时节也就只有这个能放的住,手巧的妇人们总会腌渍一两坛来作为过冬时一家人的吃食。
“黄三儿可喜欢我妈腌的这个了,我这一坛子得有一大半都是他吃的。”谢云生一边笑一边夹了几块酸菜放到一旁的木板上,又从柜子里抽出一把小刀,把酸菜切的细碎,丢到大的搪瓷缸子里。
“这边没碗,就用这个将就着吃吧。”谢云生晃了晃手中的搪瓷缸子,迈着步子又走回来坐下。
周崇看了一眼他手中那搪瓷缸,款式跟他家老爷子用的是一样的,但却比他家老爷子吃饭那个大出了一圈,这要是再大那么一点,就不能叫缸子,得改叫盆了。
“你们这边吃饭,好像都喜欢用这个。”周老爷子是用这个,周文武也是用这个,谢云生如今也是。
好像这个东西特别受欢迎一样。
“习惯了。”谢云生舒展着眉头,微微一乐:“这玩儿意便宜,又摔不破,多好。”
“我们那儿以前有个大的搪瓷场,里面什么都做,搪瓷缸,搪瓷盆,连尿壶都是搪瓷做的,一块两块、五块十块的都有,买一个能用半辈子,就连姑娘出嫁都得陪嫁一套搪瓷,搪瓷场那时候可红火了。”
“我爸就是搪瓷场的职工,我妈说我爸第一次进她家门时,就拎了一套搪瓷。”
谢云生还是笑,他眉眼微微一眯,下巴尖轻轻一抬,左边的小痣就露的特别明显,他笑得时候特别好看,五官都跟水墨画一样柔和起来,他唇角一动下巴尖上的小痣就跟着一动,那张水墨画就活了起来。
“后来搪瓷没人用了,大家都改用不锈钢了,搪瓷厂也倒闭了。我爸就在那些人里面。他在厂里干了半辈子,没什么手艺,从搪瓷厂一失业,只能去外地打工。”
“他去外地给人开货车,在工地给人送砖,送沙子水泥,我妈说他那时候一个月能挣两千块钱。”
“后来。”
“没有后来了。”
话到这里,谢云生就不再开口了,也不再笑了,只是微微低着头,不时拨弄着面前的柴禾。
周崇知道,没有后来了,后来他爸死了,他妈改嫁了,他跟着他妈妈来到南里拐了。
“是不是觉着我特可怜?”谢云生眸子抬起,难得有几分凌厉。
“你可怜?”周崇嗤笑,掐着手中的烟蒂直接就摁在谢云生风衣上,火星穿透衣料,一股焦糊的味儿充斥起来。
艹!
这小王八蛋!
“艹!我老胡同款!刚买的!九十多呢!”
“烧我衣服,你丫疯了?”
谢云生一把推开人,摸着自己身上那破了一个洞的皮夹克心疼的不行,这是他刚买的!花了九十八块钱!
“再跟我面前说你可怜,我就把你这件儿丢火里烧了。”周崇掐着烟,眉眼都带着痞气,混不吝的很,哪还有半个正经的样子:“你好歹还有个妈呢,我才是什么都没了。”
他家二老一前一后走的没有一点儿留恋,独独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
周崇有时也想过,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这么大的灾难要降临在他头上,为什么偏偏是他!
可其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生死这么一会回儿,说白了就是命。
命定的。
到点了谁都得走,谁都不例外,只不过这个点或早或晚罢了。
周崇甚至想过,是不是人一出生,死亡的时间就已经注定下来了?就是为了来这个世界走一遭,过活一遭,至于活的怎样,活的精不精彩,就全看自己了。
他爸去的那会儿,周崇成夜成夜做噩梦,什么都梦,一会儿是他爸死了。一会儿是他爸又活了,甚至连他已经去了几年的妈,也重新梦到了。
俩人牵着手看着他,笑得挺开心的,他爸说他妈在底下等了他那么长时间,他要去陪她了,让周崇自己好好过,好好活。
其实梦多了,人就有点儿分不清现实了,是真是假其实没那么重要,因为人已经去了,周崇不可能也跟着一起去,他爸的一生结束了,他自己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不是不难受,而是再难受也只能他一个人抗,死的是他爸,有多难受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得,早知不招惹你了,小狼崽子一个,比我还混!”谢云生摸着自己的大衣,心疼的抽气儿,有那么一刻,他是真想动手的,可周崇那句话,让他蔫旗熄了鼓。
是啊,他还有妈呢,周崇呢?才是什么都没了,跟他比,自个儿的确没脸说可怜。
“明白过来也晚了。”周崇掐着烟,笑得三分坏。“我可不是混一天两天了。”
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上次是毁了我一双鞋,这次是我大衣。”谢云生哭笑不得,自己真是不该招惹他啊,横竖都没得一个好啊!“真是亏大了。”
“亏大了我也不赔。”
“下次嘴再欠,我把你烧了。”这话周崇是笑着说的,眼睛弯弯,眉眼中带着点儿挑衅,狂妄的很。
这要是换成别人,谢云生早一脚踹过去了,偏偏是周崇,他踹不起来,在谢云生眼里,狂妄本就是周崇的本性,那人乖张的很,从第一眼见到他时谢云生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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